《制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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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裁令-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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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你判断失误。也许这个简晗什么背景都没有,纯粹就是一个教授油画、音乐和日语的普通教师,是我们杞人忧天,弦绷得太紧了。”

“女人之见!很快就会证实她的真实身份的。你赶快办理下面两件事。”

女人拿出笔记本和钢笔。

“马上给重庆发报,请示戴老板立即发布对吴瘦镛的制裁令,越快越好!同时准备拍照,如果行动失败,就把这个简晗的照片寄给日本老K,尽快搞清她的真实身份。当然,制裁成功的话这个步骤就不需要了,她不一定能活下来。”

女人刚想离去,他又把她叫住了,“行动小组的训练怎么样了?”

“个个摩拳擦掌,请求立即参战。”

“记住!我要的不是远,是准。”

“距离、准度都已达标。”

“好!通知他们,时刻准备行动。也许就在今晚!今晚!”他重复了一遍,好像这事儿已经定了。

的确也是。

真正的试探和考察是吴瘦镛回家后。

简晗洗了澡,正用吹风机吹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听门外薛妈喊她:“简小姐!”

“啊!”

“吴先生回来了,他想见你一下。”

简晗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考验心理素质的时刻来了,她要面对的不是死而复生的薛妈,不是驳壳枪打开保险的声音,而是真真正正的仇人,那个陷害母亲的仇人。

面对仇人而装作无动于衷,这是杀手的最高境界。

简晗迅速吹干头发,略施粉黛,跟着薛妈上了二楼。二楼最里面那个房间,就是吴瘦镛的书房,这是资料上告诉简晗的。薛妈带她走到最后一个房间门口,说:“简小姐,吴先生在里面等你呢,你自己敲门进去吧!我还要去厨房忙我的,吴太太喜欢四川的醪糟蛋,她们打牌吃夜宵就吃这个,我要马上给她们准备去。”

“好的!”简晗深吸了一口气,弯曲食指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的人说。

简晗推开门,看见一个脸色阴鸷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深色的办公室桌前。没错!是吴瘦镛。他还是那个样,满脸斑痕,玳瑁眼镜,头发油光滑亮,跟简晗记忆中一模一样,8年来几乎没什么改变。

吴瘦镛看见简晗进来,用嘴努了努,示意她坐在办公室桌前的沙发上。

“晚上到的?”吴瘦镛挪开桌上的一摞文件,放下手里的笔问。

这是简晗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显得特别陌生。8年前他跟母亲到家里来的时候,站在门口一句话也没说。他的声音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只是稍有点沙哑,大概是熬夜熬的。

“是的。”简晗在沙发上坐下答道,心脏由于紧张而怦怦有声。

吴瘦镛直视着她,从头发,从眼睛,从丰厚的嘴唇,从凸出的胸部……一寸一寸捋着,似乎要从她身上某个器官看出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突然,他的脑袋左右猛地一摆,像治疗落枕似的,接着全身一松,目光趋于柔和。显然,他没有认出简晗。

谢谢高桥润一先生。

简晗手心捏着汗,眼睛从这个有摆脖子怪癖的男人身上移开,迅速观察了一下房间。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排沙发,最显眼的是书架,各种颜色的书脊,厚的,薄的,新的,旧的,占据了整整一边墙。墙角有一个檀木做的酒柜,里面放满了各种颜色的酒瓶,以及几个形状各异的酒杯。

他们的谈话是从简晗穿着开始的,像长者跟小辈唠家常,语调平缓,娓娓道来。

“你的旗袍我很喜欢,颜色看上去很舒服。但我知道,日本女性现在穿洋服的逐渐多了起来,是吗?”

简晗知道测试开始了。

她装作腼腆的样子挪了挪身子,说:“其实日本的洋服历史不长,从幕府末年到明治时代,再到大正12年关东大地震,整整60年就是一个富人穿洋服的历史,那是一种特权。现在普通百姓,尤其文化界,早已经普及洋服。”

“据说大正7年一场大火也促进了服装西化的进程?”

此次试探是全方位的,看来他连简晗是否在日本留学都持怀疑态度,更别说她能否称职做一个合格的家庭教师了。

简晗镇定地说:“是1918年一场连绵大火,着和服的女人因和服太窄,逃生缓慢而被烧死。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也是这种情况,14万多的伤亡中,着和服的妇女占了很大的比例。所以,日本掀起一个大力提倡服装洋服化浪潮。现在中国不也这样吗?自30年代洋服便慢慢替代了中国式的长袍马褂。”

“不!在中国,传统观念的浸染比任何国家都牢固,很多人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

“我想起1936年林语堂在自己主编的《宇宙风》杂志上就曾卖力挖苦过西装。”

“哦?他是怎么说的?”吴瘦镛点燃一根雪茄。

“他说,满口洋文,中文说不通的人必着西装,或是外国骗得洋博士,羽毛未丰,念了两三本文学批评,到处横冲直撞,谈文学,盯女人者,亦必着西装。”

“哈哈,还有呢?”吴瘦镛喷出一口浓烟。

“还有洋行职员,青年会服务员,月薪百元的书记,没有差事的留学生,不得志的小政客,华侨子弟,党部青年,暴富商贾以及剃头师傅……”

难不倒我的,我把这段背得滚瓜烂熟。



“听起来就他一个人出污泥而不染。”

“最恶毒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说到领带,他的理论是狗都不喜欢带狗领子,何况人。”

“哈哈这个林语堂,真够阴损。不过,现在上海穿西装的青年越来越多,人们的审美观也跟随着世界潮流而变得更加宽容了。你看我,人到中年,还不是一样的摩登!”吴瘦镛拉了拉西裤上的背带,“别信那些靠咬文嚼字生活的人,仗着有点文化,霸着报纸杂志胡说八道,那完全是对普通老百姓的围剿与群殴,对这些人这些行为我一向不屑。”

简晗说:“韩愈在《与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说:‘蜀中山高雾重,见日时少;每至日出,则群犬疑而吠之也。’这句话可以送给林语堂。”

说洋服干什么?我要把你引到四川。

本来两人像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海阔天空聊着,一点没有陌生感,但一说到“蜀”字,顿时沉默了,好像触动了一根——是两根——不该触及的神经。好在房间内一排盆栽的樱花把简晗吸引了过去,她又找到了新的话题,这个话题比洋服更重要。

资料上没错,吴瘦镛酷爱樱花。我要把美丽的樱花变成夺命的恶之花。

“婀娜拔香拂酒壶,惟有春风独自扶。”简晗独自吟着,像大多数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一样。

吴瘦镛顺着简晗的眼神,“怎么?简小姐也喜欢樱花。”

“谁不喜欢啊!”

“那你对樱花栽培有什么高见?”

“按说樱花很少有盆栽,不过我看吴先生的这些‘旭日’、‘豆樱’、‘郁金’、‘御衣黄’等,倒都是很适合盆栽的品种。”

“简小姐眼光不俗。我想知道,怎样才能使樱花花繁叶茂?”

“这个简单。首先是土质,一般可采用自制腐叶土,比如收集树叶、鸡粪、木炭粉等沤制。自制腐叶土排水性和通气性较好,适宜盆栽樱花的生长。修剪盆栽樱花要特别注意,要在花前花后,对生长过密的枝条进行适当疏剪,剪去内膛枝、枯枝、细弱枝、病虫枝。在整个生长期要随时将萌蘖枝、徒长枝剪除,以免消耗养分。修剪后必须涂防腐剂,以免伤口腐烂,因为樱花伤口愈合较慢。另外樱花忌积水,根据不同季节和苗大小进行合理浇水,掌握见干见湿的原则,土壤不能过湿或积水,否则会引起根系腐烂,轻则叶片脱落,影响开花,重则全株死亡。”

吴瘦镛用赞赏的目光盯着简晗,“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遇到一个年轻的樱花栽培大师。”

“过奖了吴先生,这都是我在日本学的一点皮毛知识。你也知道,日本人对樱花情有独钟,又是他们的国花,普通人都能讲出点道道的。”

“明天我如果有空,就带你到后花园看看,那里的樱花树更为壮观。”

“真的?太好了!”简晗提高嗓门,假装兴奋地叫了起来,她知道,吴瘦镛已经初步接纳了她。可谁知道吴瘦镛猛地左右一摆脑袋,接着话锋一转,说:“不过,栽树容易,栽人就难了。”

“栽人?”

“是啊!我的两个女儿就像两匹不肯驯服的野马,上海沦陷后一直辍学在家,整天就琢磨着看哪场电影,学业基本上荒废了,所以我有了聘请一位优秀家庭教师的念头。哦,你的老师船山泽人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在日本的时候经常找他一起喝酒聊天。”

“吴先生也到过日本留学?”

“嗯……”吴瘦镛似乎不愿谈这个,“船山现在还好吧?”

“近年来身体欠佳,不过精神还是蛮不错的。”

“是吗?我记得那时他最欣赏的是安格尔,酒到微醺的时候经常跟我讲那个活了87岁的法国画家对裸体模特儿的赞赏:‘标准的美——这是对美的模特儿不间断观察的产物。’”

吴瘦镛是船山泽人的朋友,他不会不知道船山欣赏谁。

“他喜欢《静坐的莫瓦特雪夫人》、《瓦品松的浴女》……”吴瘦镛谈兴正浓。

“是的,半明半暗的调子,在柔嫩的背上颤动,色彩原始,但相当悦人。绿色的窗帘,浅黄色的身体,白色的床单与绸头巾,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吴瘦镛睁大眼睛,说:“对!他是这么说的。”

“尤其《泉》,安格尔76岁高龄时的作品,他的艺术巅峰之作,动态与静态的完美结合,欧洲美术史上描写女性人体的优秀作品之一。但是,我提醒吴先生,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哦?”吴瘦镛又猛吸了一口雪茄。

“不可否认,安格尔是一位致力于纯化造型语言的画家,但他态度高傲,固执,观念保守,他认为只有描述史诗、神话、宗教等题材的绘画才是最高艺术,可事实却是,他的大作空洞造作,缺乏魅力。我想,这似乎与他母亲有关,那个皇宫假发师的女儿……”

“谁这么抨击这位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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