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2:璇玑图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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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悬疑录2:璇玑图密码-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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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有武则天这样一位祖母,金仙和玉真二位公主早早便看透了皇家的血腥和冷酷,遂共同发愿,以为亡母“祈福”的名义入道修行。或许是为了补偿二位公主,睿宗皇帝在替她们修建“金仙观”和“玉真观”时,竭尽奢侈豪阔,把两座道观都建成了巨大的女子行宫。
  由于是皇家女观,在金仙公主之后,百年来还曾有过大唐公主和皇家女眷入金仙观修行。但在裴玄静奉命入观的元和十年,金仙观却已被封闭了许多年。正是为了安置裴玄静,宪宗皇帝才亲自下令重新启用金仙观,连陪同裴玄静共同修道的炼师们,也是从长安城其他道观中专门召集来的。
  金仙观是在贞元末年被封的,裴玄静留意打听了一番,居然没人能对她说清楚具体的缘由。只隐约听说,贞元末年时,曾经在金仙观中发生过一次灭观惨祸,当时整个观内的道众几乎悉数被杀。从那以后,金仙观就被朝廷下令封闭起来。但为何会发生这桩惨祸?凶手找到了吗?最终是否绳之以法?这些全都是谜。
  甚至连叔父裴度都语焉不详。裴玄静从而猜出,个中曲直只怕又是不得为外人道也。
  同样显得分外神秘的,还有金仙观本身。
  金仙观的西半部分以大殿和道舍为主,是为前院。自从裴玄静入观后,这半部分就都开辟启用了。但是以花园楼阁为主的东半部分称为后院,面积大得多,却遵皇帝之命依旧封闭着。金仙观的东侧紧邻宫城,也就是说,从后院过去便是巍巍大内了。
  一道矮矮的围墙隔开了前后院,围墙上唯一的一扇木门终日紧锁着。朝围墙内的上方望过去,楼阁凌空错落,掩于参天古木的浓荫之后。大白天时,能看到高阁上错落的檐牙和紧闭的窗扉,甚至最近的亭台柱子上剥落的彩漆和巨大的蛛网也清晰可见。入夜后,这一切便都成了重重叠叠的黑影。枯黄的藤蔓和树枝从围墙顶端探出头来,仿佛要竭力摆脱里面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
  所有入观的炼师们都被预先告知,后花园里头闹鬼闹得厉害,因此即使大白天也没有人敢靠近一步。
  裴玄静却不怎么相信这一套。她始终觉得,皇帝把自己弄到金仙观里,另有其深意。
  因为《兰亭序》之谜和皇帝打起交道,裴玄静就认识到,当今天子的心机格外深沉。他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有条不紊地操控着棋局。在每下一步棋的时候,早已经想好了此后的数步、数十步棋,乃至终局。
  过去裴玄静只听说,先皇特别喜欢弈棋,围棋国手王叔文先生,便是以精湛的棋艺博得先皇宠信的。不过于今看来,反倒是当今天子下得一手好棋。
  不,裴玄静认为,并非皇帝的棋术真有那么高明,而是天下仅他一人,可以把其他所有人都当作棋子来摆布。
  那么她至少应该做到:当一颗清醒的棋子。
  在获得皇帝允许的情况下,裴玄静曾于新年元日回家探望过叔父,听裴度谈起日益艰难的削藩战况。皇帝执意要在淮西和成德双线作战,裴度作为主帅虽然承受巨大的压力,仍愿殚精竭虑为朝廷效命。可是另一位宰相李逢吉却担心裴度独揽战功,所以拼命在朝堂上诋毁裴度的战略。裴度每天不仅要在前线对付淮西和成德两大藩镇,还要在政治上腹背受敌,但他从未表露过半分退缩的意思。和遇刺身亡的武元衡一样,裴度是铁了心要为宪宗皇帝的削藩大计战斗到底,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
  就连他们这样的人,也甘当皇帝的一颗棋子,无非是因为心中的信念:自己在做于国于民最有利的事。
  在价值远高于个人的伟大事业面前,人可以牺牲的不仅是生命,还有荣辱乃至自由的意志。
  渺小如她,自然更无须纠结。
  想明白了这些,对于金仙观里的种种神秘和恐怖的氛围,裴玄静便能处之泰然了。
  当李弥来告诉她有人找时,裴玄静还沉浸在这些思绪中。
  裴玄静赶到金仙观门前,只见段成式正背着双手,大模大样地观赏着门上的匾额。今天的他一身京城少年流行的胡装:上着彩锦面毡袍,下着红罗裤,脚踏羊皮靴,头上还戴着一顶混脱彩的小毡帽,越发显得面若傅粉、唇红齿白。
  段成式身后的路边停着一辆油篷马车,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家奴候在车旁。
  “炼师姐姐,我准时吧!”一见到裴玄静,他便欢快地叫了起来。
  “嗯,比我想象的还早呢。”此时正值他们约定的第三天后的正午,裴玄静原以为段成式得傍晚时才能溜出府。
  段成式跨前一步,略踮起脚尖,对裴玄静低声道:“崇文馆刚放学我就溜出来了,等午饭时间一过,就得回家去。”
  “那我带你去旁边铺子吃东西,”裴玄静忙说,“千万别饿着。”
  段成式有些犹豫,裴玄静说:“咱们边吃边聊。”她见段成式的眼睛滴溜乱转地往金仙观里直瞅,知道他好奇。但是金仙观的内幕肯定十分复杂,说不定还挺凶险,裴玄静可不想把段成式牵扯进来。这个孩子听见“秘密”二字就两眼放光,要是真让他看见闹鬼的后花园,多半立马就翻墙进去一探究竟了。
  段成式何其会看眼色,明白裴玄静不想让自己进道观,便爽快地一拍肚子:“哎呀,我真的好饿!炼师姐姐,你能带我去吃羊肉羹吗?”
  “行。”裴玄静招呼李弥一起走,平常在道观里吃得清苦,干脆今天也带他去大快朵颐。
  三人肩并肩走过马车,那个老家人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他们。裴玄静轻声问段成式:“这位苍头是你家的吧,要紧吗?”
  “没事。赖苍头是原先外公府里的,只听阿母的话。我的事儿就算阿母知道了也没关系,她最疼我,什么都依着我,只要瞒着我爹就行。”顿了顿,段成式又道,“赖伯才不会去跟我爹说呢。”
  他的语气里既包含着天真,又透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隐痛。
  对这种官宦人家复杂难解的家庭关系,裴玄静不用问也能猜出几分来。她有些心疼这个格外早慧的少年,便岔开话题道:“我们到了。这家铺子看起来有点脏,不过羊肉羹是长安一绝。段小郎君,你怕不怕吃完拉肚子?”
  正好一锅肉羹起锅,混杂着羊肉、葱白和羊油的香气扑面而来。段成式拼命吸着鼻子道:“不怕!”
  李弥和段成式各捧着一碗羊肉羹,稀里哗啦地吃开了。裴玄静不碰荤腥,只在旁看他们吃。段成式吃得满头大汗,还忙里偷闲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朝裴玄静一笑,塞进她的手中。
  正是武元衡书阁的平面图。
  可是乍一看,裴玄静还以为段成式偷懒了。图上才画着寥寥几件家什,宰相的书阁竟会如此简朴吗?细细再看,又发现段成式在每样东西旁都做了标注,从用料到尺寸,包括雕刻的花纹和配饰都详细记录下来。裴玄静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少年,又一想,武元衡的气质恬淡而性格刚强,确实不会喜欢奢侈繁琐,他的书阁正是如此才对味。
  书阁面南开敞,北墙前置长榻,榻后竖立着四扇连屏,段成式注:饰以金碧山水之《江帆楼阁图》。长榻上的书几,陈列笔墨纸砚。段成式也没忘记下每样东西的品名,并标明仍按武元衡生前的样子布置。东墙前是一整面书柜,段成式注曰:以檀木制。纵十列,竖十二排。每格均盛书卷若干。西墙下则是一条架几案,案上放博山炉。段成式又注:案后悬一幅仿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裴玄静注视着图纸,默默思索起来。
  “炼师姐姐,有什么特别吗?”段成式已经吃完了,正在盯着她的脸看呢。
  裴玄静反问:“你呢,你发现什么了吗?”
  段成式摇了摇头。“这三天来,我把书阁里所有的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并没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连书柜上的书卷我也几乎个个都看过了,可是……”他显得有些懊丧。
  裴玄静沉吟片刻,又道:“你外公的藏书比我想象的少。”
  “那倒不是。外公还有一座两层的藏书楼,也在后花园中。不过他最爱和最常翻阅的书卷都放在书阁里面。我和府里的仆人打听过,外公过世之前,由于政务繁忙,已经很久没去过藏书楼了。”
  裴玄静点了点头:“那么从这个书柜里,你能看出哪些书是他最近翻阅过的吗?”
  段成式噘嘴道:“我本来还指望通过书卷的新旧、折印和蒙灰程度来判断,哪几部书是外公最常看的。可是……外公对书爱护有加,从表面上基本看不出区别。至于灰尘嘛,从他过世到现在,仆人们每天都去书阁打扫,搞得窗明几净的,哪里都找不到一粒灰。”他苦着脸的样子,倒好像干净是个天大的罪过。
  “府上的家仆很尽职。”裴玄静微笑着说,心中却在想,这样就算武元衡留有什么线索,只怕已被人无意间清理掉了。
  可是,假如真的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武元衡会让它轻易消失吗?
  “段小郎君,你的外公很喜欢曹子建?”裴玄静看着《洛神赋图》那个标注问。
  “喜欢。我七岁时,外公就教我曹子建的诗。我的第一本《曹子建集》也是外公送给我的。不过……”段成式皱起眉头,“说到曹子建,倒真有一件怪事。”
  “哦?”
  段成式面露迷惘:“我在外公的书阁里找了个遍,并未发现《曹子建集》。”
  确实可疑。墙上挂了《洛神赋图》,书阁里却无一本《曹子建集》,偏偏又钟爱曹植的诗文?
  裴玄静凝神思考。
  段成式知道不该打搅,索性和李弥聊开了。他个性开朗,头脑又灵光,天生一个自来熟,哪怕和李弥这样略微迟钝的人打起交道,也不在话下。
  李弥的心地又特别单纯,一来二去的,就把自己和裴玄静的底统统透给段成式了。
  聊了一通,段成式总结道:“自虚哥哥,我真喜欢你。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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