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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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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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如果有人在永安元年八月初登上铜雀台,他将看到邺城无处不起火,邺城无处不在发生杀戮、抢劫等罪恶,黑烟遮蔽日光,临死者的哀鸣与施暴者的狂叫混杂在一起,声闻于天。那些鲜卑人、乌桓人生长于北方苦寒之地,何曾见识过如此繁华的人间,何曾见过如此富庶的都邑,一进城,他们就欢呼雀跃地杀人放火,四处劫掠。而他们的统帅王浚为了立威,也为了笼络这些异族人,纵容他们的滔天罪行,不闻不问。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同天地之矩量兮,齐日月之辉光。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王。”这是曹植《登高赋》的最末三句。曹植肯定没有料到世事沧桑变化如此之巨,不仅曹魏家的天下短命而折,连接替曹魏的晋室江山也是日薄西山,昔日巍峨帝都,如今成为胡虏屠宰场。
    鲜卑、乌桓大掠数日,收兵回幽州之时还从邺城卷走了大量妇女。王浚起先纵容不问,走到半道,也许是顾忌影响,王浚突然整肃军纪,下令不得在军中挟藏平民,违者斩首。
    此项军令一下,众鲜卑无不扫兴,他们不敢违背军令,但他们没有释放俘虏,而是将俘虏全部杀掉。当时他们正行军至易水之滨,从邺城劫掠而来的妇女八千人左右,全部被沉入易水之底。
    “五胡乱华”在一开始就充满苦涩,充满血腥味。
    与邺城相比,受荼毒更深的是并州。
    晋朝的并州疆域与今天的山西省大致吻合,这块疆域在秦朝之前一直是晋国、赵国与东胡、林胡交锋的前线,秦朝以来则是两汉、曹魏与匈奴交锋的前线。
    到了东汉末年,匈奴已经衰落,与凶悍的祖先相比,这时的匈奴身上带有许多汉人的味道。他们已经舍弃了其祖先纵横驰骋的大漠,将匈奴王庭迁到了并州的左国城,他们也不再过逐水草而居、住在帐篷里的游牧,他们与汉人一样,住进了固定的房屋,靠春耕秋收来获得粮食,家境富裕的匈奴人开始学说汉语、穿汉人的衣服,模仿汉人的举止,匈奴中的贵族甚至开始读六经、通礼仪、学诗词歌赋。
    虽然这些匈奴在心理上已经偏离匈奴传统,越来越向汉人靠拢,但是他们毕竟尚未被完全同化。在汉人眼里,这些人依然是我们的世仇,而在匈奴眼里,汉人也依然是他们的世仇。野心只与人性有关,与种族无关,所以东汉末年匈奴一看天下大乱了,也跟着浑水摸鱼,骚扰并州全境,甚至向南侵犯司州河内。后来魏武帝平定北方,认为匈奴的存在是个隐患,于是他扣留了匈奴呼厨泉单于,将匈奴分解成五部,挑选各部贵族为部帅,又派汉人进行监督,匈奴就此亡了国。
    亡了国的匈奴当然很不甘心,所以从曹魏到晋朝,不停有匈奴发动叛乱,但是当时魏、晋政权都很强盛,叛乱无一成功。
    被成都王放虎归山的刘渊,祖父是於扶罗单于,即末代单于呼厨泉的兄长。匈奴自被分为五部之后大多取了汉人的姓名,各匈奴部帅相当于匈奴王室成员,都取刘姓,刘渊的父亲叫刘豹(此段观点来自《晋书》,按唐长孺先生的考证,刘渊出自匈奴屠各部,与於扶罗单于无血缘关系,此事与本文主旨关系不大,故不予展开)。刘豹生前是匈奴左贤王,“左贤王”是以前匈奴王国内的官爵,匈奴亡国后只能在部落内延用,晋朝廷官方可不承认你是什么王,刘豹被官方承认的官衔是匈奴左部帅。
    刘豹也是个枭雄,他在曹魏嘉平年间曾统一匈奴五部,成为事实上的单于,后来司马氏用邓艾的计策,重新将匈奴分为五部:左部居太原兹氏县,右部居祁县,南部居蒲子县,北部居新兴县,中部居大陵县。作为刘豹之子,刘渊在曹魏末年就作为人质到洛阳居住。
    刘渊汉化程度很深,据《晋书·刘渊载记》记载,他“幼好学,师事上党崔游,习《毛诗》、《京氏易》、《马氏尚书》,尤好《春秋左氏传》、《孙吴兵法》,略皆诵之,《史》、《汉》、诸子,无不综览”,但是在另外一方面,他仍保留着匈奴人好武善射的特点,“学武事,妙绝于众,猿臂善射,膂力过人”。
    文武双全的刘渊在洛阳很受注目,许多有同郡之谊的权贵,如上党人李憙,太原王氏的王昶、王浑、王济祖孙三代,都对刘渊青眼有加,特别是王浑,几乎是不遗余力的替刘渊延誉,但是刘渊非凡的声誉并没有引来晋武帝的赏识,反而招来了更多的猜忌。据说齐王司马攸曾直言不讳地对晋武帝说:“陛下不除刘渊,臣恐并州不得久宁。”幸亏当时王浑在场维护,刘渊才逃过一劫。
    刘渊在洛阳一住就是二十几年,归国无路渐渐绝望。曾有朋友王弥从洛阳回青州,刘渊给他饯行,痛哭着说:“恐死洛阳,永与子别。”
    刘渊羁居洛阳期间,刘豹病死,刘渊继承了左部帅的官衔。到了武帝太康年间“部帅”改称“都尉”,刘渊转任北部都尉。后来晋武帝死了,新皇帝依然把刘渊扣在洛阳不放行,杨骏辅政时给刘渊加官进爵,任命他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汉光乡侯。名义上,刘渊有了统一调度匈奴五部的权力,但他人在洛阳,根本无法实行管辖。
    元康末年,有匈奴部众叛逃出塞,连累作担保的刘渊被免官。元康九年,成都王出镇邺城,觉得刘渊很有利用价值,于是把他带到邺城,替他求得官衔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刘渊在邺城其实与在洛阳没什么两样,都只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囚徒而已。
    刘渊虽不在并州,但是有曾任北部都尉的左贤王刘宣积极奔走,筹备复国之举。刘宣是匈奴族的耆老,此人的汉化程度也很深,“师事乐安孙炎,沉精积思,不舍昼夜,好《毛诗》、《左氏传》”,刘宣也曾到洛阳觐见武帝,被赐予赤幛曲盖,在并州汉、匈奴两族之间都很有声望。
    刘宣眼看天下大乱,觉得复国的时机成熟了,于是秘密会晤匈奴贵族,说:“昔我先人与汉约为兄弟,忧泰同之。自汉亡以来,魏晋代兴,我单于虽有虚号,无复尺土之业,自诸王侯,降同编户。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兴邦复业,此其时矣。左贤王元海姿器绝人,干宇超世。天若不恢崇单于,终不虚生此人也。”
    “单于虽有虚号,无复尺土之业,自诸王侯,降同编户”这就是亡国之后全体匈奴贵族心中的痛,如今有希望恢复往日威权,当然没有人不同意。秘密会议的结果是众人共同推举刘渊为匈奴大单于,伺机起事。刘宣派出亲信呼延攸去邺城,将复国计划告之刘渊,刘渊因此更加归心似箭。
    这就是刘渊诓骗成都王,返回并州的背景。
    二、匈奴建国
    为了达到归国的目的,刘渊使出过不了少诡计,但都没有得逞。直到王浚兵临邺城,成都王病急乱投医,这才纵虎归山。
    刘渊所谓“二部摧东嬴,三部枭王浚”明显是在扯虎皮,事实证明东嬴公好灭王浚难除,王浚的王牌利器就是鲜卑骑兵,汉化了的匈奴面对粗犷原始的鲜卑人在军事上丝毫没有优势可言;不过刘渊也并非完全在说大话,当时匈奴的势力也并不弱小。
    按《晋书》记载,当时匈奴左部都尉有万余落,右部都尉有六千余落,南部都尉有三千余落,北部都尉有四千余落,中部都尉有六千余落,合计匈奴五部有三万落。“落”是指小部落,匈奴五部总共有多少户多少人已经不可考,即使按一落五户、一户五人计算,当时五部也有人口七十五万人,按一户出一个兵丁计算,五部可筹集匈奴军队十五万人。
    刘渊回到并州,直接就去了昔日匈奴的王庭左国城,刘宣等人正式推举他为大单于。刘渊招兵买马,二旬之间,已筹集军队五万人,都城设在离石。
    等刘渊拥师数万,整装待发的时候,成都王已经顶不住攻势逃之夭夭了。
    刘渊手里有了兵口气就硬,他嘲笑成都王说:“司马颖不用吾言,溃败逃亡,真奴才也。不过既然有言在先,我不可见死不救。”
    刘渊说是要实践之前救邺城诺言,当即命令右於陆王刘景、左独鹿王刘延年等人率领步骑二万,做出讨伐鲜卑的样子。大军集合完毕却没有出发,因为刘渊在等人劝他收兵。
    果然,这时刘宣等人就站出来了,他劝刘渊要分清敌我。刘宣说:“晋人无道,以对待奴隶的方式奴役我们族人,此前曾有右贤王刘猛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试图反抗,当年晋朝纲纪还没有松弛,所以右贤王事败身死。如今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鱼肉,这表明老天爷已经抛弃了晋人,而将天命授予我族人。
    “单于你是有德之人,连晋人也折服于你的风采,你应当领导我们复兴邦族,恢复当年呼韩邪单于的伟业。鲜卑、乌桓两族可以成为我们的盟友,我们怎么做抗拒盟友而拯救仇敌的傻事?
    “如今老天示意我族代替司马氏,这是不可违背的天命。违背天命会有不祥,拂逆众心肯定难以济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单于你不要再犹豫了。”
    刘宣这番说辞很有意思,因为没有一句是合乎事实的。
    首先所谓分清敌我纯粹是胡扯,鲜卑与匈奴结下的仇怨一点也不浅,如今在漠北匈奴故土上纵横驰骋的就是鲜卑人。匈奴强盛的时候没少欺负鲜卑,如今鲜卑兵强马壮了,也并没有给匈奴好脸色看。刘宣的真心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其实就是鲜卑人太强大,惹不起,汉人内乱有机可乘,我们还是打汉人好了。
    其次,刘宣在向刘渊呈说天命,而“天下有德者居之”这一套是中原士人的思维方式,刘宣的匈奴祖先可不信奉这个。尤其滑稽的是,刘宣呈说天命的结果竟然是“复呼韩邪之业”,需知当年呼韩邪单于并没有天命所归,他始终只是汉朝皇帝的北部藩臣而已,所以刘宣的话是有矛盾的,如果匈奴只是想“复呼韩邪之业”,他们就应该离开繁华富庶的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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