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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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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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的才华与美貌,而全在“知己者”与“悦己者”的爱憎一念之间。
    平心而论,成都王对待二陆确实与其他权贵明显不同,此前赵王诸人视二陆为弄翰文人,倡优蓄之,而成都王是以“国士”对待二陆。
    成都王首先给二陆升官,他将待罪之身的陆机擢升为平原内史,又擢升陆云为清河内史。晋朝的内史是替诸侯王管理王国内政的实权官职,俸禄二千石,三品官秩。这种官职在陆机的父辈祖辈眼里,当然是不值一哂,可是今非昔比了,三品官秩虽然差强人意,已经足够让二陆铭记在心。何况,这仅仅是成都王知遇之恩的开始。
    不久,成都王任命二陆为参军,向他们咨询大政方针,言听计从。
    再后来,成都王直接授以二陆戎马之职,在历次军事行动中委以重任:当初讨齐王,以陆云为前锋都督;讨张昌,以陆云使持节、大都督;这次讨长沙王,以陆机为后将军、河北大都督。
    士为知己者死,成都王如此知己,二陆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当时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场宾主关系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
    成都王离开洛阳之后,二陆随成都王一同去了邺城。邺城是北方名都,其规模与繁华可与洛阳相媲美,但是邺城依然是北方人的天下,充斥洛阳的那种排斥吴人的地域偏见,这里也有。
    不过在邺城再也没人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嘲笑陆机陆云,因为二陆不再是无足轻重的小卒,他们是成都王的新宠、邺城的新贵,一言决人生死,春风得意。
    福兮祸之所倚,威福背后,二陆在邺城收获了更多的嫉妒、更深的敌意,还有更多蓄势待发的暗箭。
    最嫉恨二陆的,无疑就是成都王以前的谋士,在洛阳曾与二陆结怨的卢志,他争宠失败,视二陆为眼中钉。
    此外陆云还得罪了成都王嬖爱的宦官孟玖,孟玖总是恃宠而骄干预政事。《晋书·陆云传》记载了这么一件事:孟玖想让他的父亲做邯郸令,左长史卢志等人知道小人难防,都表示同意,唯独到陆云那关卡了壳,陆云说:“邯郸县令历来都由公府掾属充任,怎能任用一个阉人的父亲?”孟玖因此对陆云恨之入骨。
    历来内臣与外臣、宦官与士人之间的对抗,往往是以外臣、士人的惨败而收场。陆云不可能不知道秦末的赵高与李斯,也不可能不知道西汉的石显与萧望之,他敢于公然得罪孟玖,底气就在于陆云认定成都王不是那无知的秦二世,不是那愚蠢的汉元帝,也在于陆云认为自己对于成都王的影响力与重要性都超过孟玖。
    作为后人,我们知道这是可悲的错觉。
    成都王对于二陆的信任与日俱增,二陆得到的忌恨也与日俱增。此次成都王进军洛阳,二陆获得的恩宠达到了顶峰。
    人人皆知这次出征不是普通的征讨,而是在改朝换代,为了能从邺城顺利到达洛阳,坐上皇帝的宝座,成都王倾其所有,招募来二十万军队。然后,成都王任命陆机为大都督,将这支军队交给了陆机,这即是说,成都王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陆机。
    这也意味着,如果成都王如愿以偿的成为皇帝,陆机将是新朝第一功勋,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卢志等人都得仰看他的脸色。对于卢志来讲,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于众多心高气傲的北方士人来讲,是可忍孰不可忍?
    卢志是文士,不能领兵上前线,所以即使忌恨而死也无法影响战局,但是成都王麾下的宿将也对这个任命极为不满,这就很致命了。
    当时聚拢在邺城的知名将领有王粹、牵秀、石超等,都是出身名门并且功成名就之辈,他们依附成都王也远远早于陆机,在他们眼里,陆机只是被武力平定的敌国残余,一个雕章琢句的无用之人,在邺城寄人篱下乞食而已。此次出征战功唾手可得,成都王却把它送给了陆机,陆机此前没有尺寸微功,如今后来居上,怎能让人心服?
    对于同僚的心理,处于风口浪尖的陆机心知肚明,所以他找了许多理由向成都王请辞都督,比如说三世为将不祥,比如说羁宦他乡资历不够,等等等等,搞得成都王很不解。成都王心想此役十拿九稳,多少人想当大都督争拥立的功勋而不得,我特意留给你陆机,你还推三阻四,不知是什么居心?莫非你向着长沙王?
    一来二去,陆机发现成都王恼了,不敢再推辞。当时同在邺城的吴人孙惠不知内情,看到陆机要往火坑里跳,急忙赶来劝陆机把都督让给王粹。
    孙惠的建议无疑是正确的,只有王粹才是都督的最佳人选。论官职,王粹是北中郎将,除了成都王,整个邺城就他官职最高;论出身,王粹的爷爷就是当年迫使“金陵王气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城”的龙骧将军王濬(与陆机可算是冤家路窄);论地位,王粹尚颍川公主,是惠帝的妹夫成都王的姐夫。如果此人来督军,无人会有异议,奈何成都王就是认准了陆机一意孤行。
    对于陆机而言,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接受任命出征,那是凶多吉少,打败了必死无疑,打胜了将招来更多的敌意,也未必是福;但如果继续推辞,则意味着失宠,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结束,此前十几年的辛酸荣辱全部付诸东流,光耀门第从此成为妄想。
    因此陆机对着孙惠苦笑,说不能再推辞了,否则成都王“将谓吾为首鼠避贼,适所以速祸也”。
    陆机心中应该还有一番话无法对孙惠实话实说,此次出征是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把握住了,不仅吴郡陆氏能实现复兴,他本人的功业也将超越父祖,流芳百世。
    巨大的诱惑总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陆机最后决定咬着牙赌一下了,富贵险中求。
    出征之时,成都王再次勉励陆机,并许下重诺:“如果功成事定,当封将军为郡公,担任三公级别的官职。将军好好干,我不食言。”
    但是陆机显然不敢太乐观,他说:“当年齐桓公信任管仲,才得以成为春秋霸主;燕惠王猜忌乐毅,导致功败垂成。今日成败,关键不在于我,而在于殿下对我是否有足够的信任。”陆机这话分两层意思,一是自比管仲乐毅,表示要为成都王立功;二是担心领兵在外后院起火,卢志等人趁机诋毁自己,所以给成都王打预防针。
    卢志一听陆机指桑骂槐,心里老大不痛快,一转身就对成都王说:“陆机自比管、乐,却把殿下比做庸君暗主,像这种自视奇高、凌驾于君主之上的将领是很难成功的。”
    《晋书》上说成都王听了卢志的话,“默然”,看来这位二十五岁的年轻王爷对自己知人善任的信心并不是很足。
    在内部钩心斗争,军中人心不稳的情况下,陆机指挥着二十万无法统御的骄兵悍将启程了。
    一离开成都王的视线,军中那些不安分不服气的跋扈将军马上给陆机来了个下马威。
    孟玖的弟弟孟超当时在军中,麾下有一万多人,孟超部军纪涣散,还没交战却先扰民抢劫,陆机将为首几人捕获,准备军法处置。孟超竟然带着一百重装骑兵冲击主帅大营,将人劫走。临走,孟超还公然挑衅陆机:“貉奴能作督不!”
    主帅没有威信肯定是无法带兵的,时任陆机司马的江南人孙拯劝陆机杀孟超以立威,但是陆机看着一屋子武将寻衅滋事的嘴脸,犹豫很久,选择忍气吞声。
    陆机这么一忍,就不仅威信全无,连颜面也扫地无遗了。此后,各中层将领视帅令如废纸,自行其是甚至公然犯上,军中令出多门上下离心。这样的军队人数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而已,吃败仗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孟超的气焰更加嚣张,他在大庭广众之间宣称:“陆机将反。”他还写信给他哥哥孟玖,说陆机暗中与长沙王联络,首鼠两端,有意贻误战机。
    孟玖收到这封来自前线的密报如获至宝,赶紧添油加醋向成都王渲染,成都王则将信将疑。
    如果陆机最终凯旋,所有谣言都不辩自明。可是河桥一役,陆机战败了,孟玖不失时机的再次诋毁陆机有贰心;当时孟超不服节度,轻兵冒进结果战死,孟玖却指证陆机杀人灭口,死者为大,陆机的辩驳处于不利地位。
    在成都王看来,战败是不可思议的,可是这难以想象的事情竟然发生了,那就得找出原因,即使找不出原因,也得编造一个理由,将这战败变得合乎逻辑。
    最简单直接最能让死人瞑目活人逃脱罪责的理由,就是主帅叛变。墙倒众人推,那些平时就忌恨二陆的人纷纷落井下石,裨将王阐、郝昌、公师籓,冠军将军牵秀都指证陆机暗怀异心。
    人证有这么多,可谓铁案如山,事情发展至此,陆机是铁定要替成都王的一意孤行受过,也铁定要替部下的跋扈专横受过,非死不可了。成都王勃然大怒,派出牵秀去捕杀陆机,于是就有了上节开头的那一幕。
    与陆机一同罹难的有孙拯,还有陆机的两个儿子陆蔚与陆夏。
    但是卢志觉得还不够解恨,他提醒成都王除恶务尽。成都王于是下令将陆机“夷三族”,派人收捕陆云,以及陆机的另一个弟弟陆耽。
    成都王的官属江统、蔡克、枣嵩等人都知道这是个冤案,连忙替陆云求情。他们说,陆机指挥不力导致败绩,应当受刑,但是通敌的罪名查无实据,“夷三族”的处罚太严苛了,用刑必须谨慎,万一杀错人后悔也来不及,不如先将陆云等人收押,如果罪名查验属实,再杀也不迟。
    参军王彰则劝成都王冷静思考,他说:“今日之战,孰强孰弱显而易见,即使是庸人都知道长沙王必败,更何况陆机?陆机是吴人,而殿下对他过于宠信,北土旧将因嫉生恨,所以才陷害他通敌呀。”王彰就是当年推辞做杨骏司马的那一个匈奴人,冤案的迹象是如此明显,连这个匈奴人都看出猫腻来了。
    诸人讲的都有道理,但在这种场合是讲权谋不讲道理的。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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