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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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点-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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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道,“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事──”

我话还没有讲完,他已经怪叫了起来:“天!卫斯理,你一定要来,听听来自外太空的声音。”

我不知他所讲的“来自外太空的声音”是甚么意思,他又道:“而且,道吉尔博士在我这里,他才从美国来,也专门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呆了一呆,道吉尔博士这个人,有略为作一下介绍的必要。他是“太空生物学家”,这是一门相当冷门的科学,专门研究其他星球上,是不是有生物发生的可能性。

老实说,我对这一门科学,并非十分熟衷,在除了地球之外,宇宙的亿亿万万星球之中,必然有星球有生物,而且,生物的形态,一定有的远比地球中物来的高级,何必再去研究有没有生物的可能?

这位道吉尔博士写的长篇大论,我也看过不少。

我只和他见过一次,那次是一个非正式的科学性聚会,和他见面的过程,很不愉快。那次他正对著几个人,在侃侃而谈,说甚么在金星的表面上,充满了氯气,温度又高,所以不可能有生物存在云云。

听了之后,忍不注道:“博士,你有没有想到过,有些生物,非氯气和高温,不足以生存?”

博士非常下高兴,仰起头,翘起了他的山羊胡子,望著我:“这样的生物在那里?”

我道:“当然不在地球上,你刚说的金星的环境不适宜生物生存,应该是不适宜地球生物的生存。如果金星上有生物,一定需要氯气和高温。”

博士发出了几下冷笑:“那是幻想小说中的东西,不是科学家研究的题材。”

我道:“那么,科学家要怎样研究?非等上了金星,在金星表面,看到了生物,才肯定?”

博士斩钉截铁地道:“是!”

我牙尖嘴利,立时道:“事实上,让没有想像力的科学家到了金星上,也没有用。就算金星的表面上,布满了生物,他们也认不出来,因为认定了所有生命形态和地球生命形态一样,怎样去辨认一些形态不同的外星生物?”

博士的反应也来得极快,他“哈哈”笑著:“当你见了一样东西,不论它的形态多么怪异,这样的东西会动,你就可以知道它是生物了。”

我也立时哈哈大笑:“第一,外星的生物未必会动,你提出了会动的东西,把这个原则作为鉴定生物的标准,那是因袭了地球生物的观念,没有想像力,外星生物,或许恰恰是不动的,第二,即使在地球上,动的也未必是生物  ”

我说到这里,向外指了一指。那次聚会,在荷兰一处村庄上举行。我顺手一指,指著外面耸立著的风车:“风车不断在动,它就不是生物……”

这一番话,令得不少人大笑起来,也令得道吉尔博士气得铁青了脸。我还想进一步,这客气的指出,像他在从事的那类研究工作,其实一点价值也没有,重要的是在观念上,肯定在浩瀚无涯的宇宙中,必然在许许多多星球上,有各种各样的生物。

可是我才摆定了架子,准备发表慷慨激昂的言词时,就给聚会的主人硬拉著去看他花园中所栽种的郁金香去了。主人事后埋怨我:“道吉尔博士是太空生物的权威,你怎么可以这样得罪他?”

我自然不服气:“太空生物的权威?他和甚么太空生物打过交道?我却有。”

主人道:“你那些事,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我怒气上升:“早知道你这个聚会没有言论自由,我才不来。”

主人只好苦笑。这次不欢而散,以后有同类的聚会,我再也没有接到请柬。有几个朋友,还是每年参加,据他们说,道吉尔博士每次都问起我,而且,把我打听的十分清楚,总要在人多的时候,把我取笑一番,又封我一个头衔:“七星幻想专家。”

我不介意人家称我“幻想专家”,道吉尔博士喜欢把他的毕生精力,花在肯定或否定外星是否有生物,那是他的自由,谁也不能干涉。

有趣的是,这样一个在观念上和我截然相反而且又十分固执的人,居然会专程来看我,那为了甚么?

我“哦”地一声:“就是那个山羊胡子?”

我和道吉尔博士之间的事,来龙去脉,他都十分清楚。他笑了起来:“是他,别多说了,立刻来就是!”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先去看看江楼月,他那边发生的事,可能有趣。

我道:“好,我就来。”

放下了电话,提起外套,走到楼下,又向茶几上的几面镜子看了一眼,仍然无法想出和甚么事情有关。

我驾著车到江楼月家去,他住在郊外,路途相当远,正是交通拥挤的时刻,我跟在一列长车后面,慢慢向前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循声看去,看到对面驶过来的一列汽车中,白素的车子,赫然在内,而且,按喇叭的正是她。当我看到她时,她正按下车窗,伸手向车窗外指著。

这时,我和她驾著车,向相反的方向行驶。由于我们前后都有车子,不可能停下来,必须保持车子的前进。当我看到她的时候,两辆车子最接近,继续保持车子行动的结果,是越来越远。

我看到白素伸手向车窗外指著,一时之间,弄不懂她想叫我看甚么,我也按下车窗,大声叫:“甚么事?”

我探头出去叫,车子的行进,自然而然慢了一慢。后面的几辆车子,立时大按喇叭,把我的叫喊,全都淹没。

白素显然比我聪明,她知道叫喊没有用,所以她只是做手势,仍然在指著。

她指的是车窗旁边的后镜。她指著倒后镜,是甚么意思呢?我立即想到,那是镜子。

我立时把一只手扬起来,放在前面,做了一个照镜子的姿势,白素连连点头,也做著和我同样的姿势,接著,她迅速指了指她自己,点头,再指向她那只举起、当著是一面镜子的手,连连摇头。

老天,我和白素有的时候,根本不必讲话就可以凭藉一些简单的手势,甚至眼神,明白对方的心意。但这时,我却无法知道她的手势,是甚么意思。

我想再做手势问她,可是已经没有机会,因为车子相反方向进行,距离越来越远,我勉强转头去看她,后面车子中一个大个子司机厉声喝道:“开车子的时候,看前面!”

我一面驾车,一面想,白素的手势,是甚么意思呢?她不是性急的人,而居然著急地想利用那么短的机会,用手势告诉我,那么,这件事一定十分重要。

可是我却偏偏想不出她想表达甚么?

她想要告诉我的事,一定和镜子有关,她的手势表示,一个人在照镜子,到此为止,很容易明白。

可是接下来,她指著她自己,点头,这表示甚么呢?表示要多照镜子吗?再接下来,她又指著代表镜子的手摇头,那又是甚么意思,是指镜子不好吗?不要照镜了吗?

随便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我猜不出白素的手势想要表达甚么,不是我的脑筋不够灵活,而是白素想要表达的事,太超乎想像之外,太怪异了。就算她用话来说,第一遍,也不容易听懂,何况只是手势!)

一直到我驶到了江楼月家门口,那是一幢相当大的花园洋房,我一按铃,在一阵犬吠声中,开门的是江楼月。我一见到了他,立时把白素的手势,重做了一遍:“在面前的手代表镜子,这些动作,甚么意思?”

江楼月是一个瘦子,但是头相当大,年纪并不大,可是秃头秃得厉害,前额突出,眼睛相当大,眉毛相当浓,样子本来就很怪,尤其当他瞪大眼睛的时候,样子更怪,这时,他一听得我问了他这个问题,就用这个怪样子望定了我:“甚么意思?”

我道:“我在问你!”

江楼月仍然瞪著眼道:“谁向你做这种怪手势?”

我道:“白素!”

江楼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了!”

他这样说,我倒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江楼月本来就极聪明,有著慎密而迅速思考能力,我忙道:“白素想说甚么?”

他一面笑著,一面指著我:“尊夫人是在骂你,她说你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给他说得啼笑皆非,用力推了他一下,骂道:“去你的。”江楼月笑著:“别理会她这手势是甚么意思了,快进去,有人等著你!”

我闷哼了一声:“不行,一定有重大关系,我先去打电话,再去看道吉尔博士。”

江楼月有点无可奈何,可是,电话铃响了又响,没有人接听。江楼月在一旁,十分不耐烦:“喂,你还要等多久,我保证道吉尔博士带来的东西,更能引起你的兴趣!”

白素还没有回家,我只好放下了电话,跟江楼月进了书房,看到了道吉尔博士。从上次见面争辩到现在,已经很多年,博士还是留著那簇山羊胡子。他一看到我,就站起来,Qī。shū。ωǎng。我和他握手:“博士,好久不见,你好。”

博士和我握手,有点心不在焉:“是啊,好久不见了。”

他等我们全坐了下来之后,精神才振作了一些:“卫先生,我们的观点不同,这不必争论。这次,有点难以解释的事,你的经历──”

我见他有点迟疑,笑道:“我的那些经历,究竟如何,也不必争论。”

博士点头道:“对,不过,我认为你有资格,可以对这个事实,作一分析,至少,可以有幻想性的见解。”

我伸了伸身子:“别在字眼上斟酌,究竟甚么事情?”

博士一伸手,取过了一只公事包来,那只公事包相当大,一看就看出,那是一只特制的公事包。这种公事包,用来放置最机密文件,看来像是皮制品,实际上,皮是表层,在皮下,是一公厘厚的合成金属,极其坚固,普通工具,绝对不能切割,而且,这种公事包,还有一种特殊的设计,它由密码开启,如果转错了一个密码,整个公事包,就会自动爆炸。

所以,我一看到博士拿起公事包,放在他前面的几上,去转动密码,我忙道:“博士,希望你肯定记得密码。”

博士向我望了一眼,像是在怪我的话一点也不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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