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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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点-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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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有几种飞蛾,可以在远距离互通信息,我当然也知道,陈岛想用这一点来证明蛾比人高级,那还难不倒我。

我冷冷地道:“那只不过是昆虫的一项本能,不能证明昆虫是高级生物。”

陈岛忽然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倒很有趣。”

我有点啼笑皆非:“任何人,在把自己和蛾作比较的时候,都不会认为自己比蛾低级。”

陈岛现出了一个看来很神秘的笑容:“所以,这才是人的悲哀,要是人肯承认自己不如蛾,那倒好了。你可知道,蛾在远距离传递信息时,由它生物体所发出来的微波,何等精妙?”

我感到话题变得很乏味,没有兴趣再说下去,所以很冷淡地道:“不知道。”

陈岛却还在说下去:“这种微波,我已经捕捉到了,可是它属于甚么性质,我还不知道。不过,所有由生物体的活动所发出来的能量波,基本上都大同小异,人脑活动,也能产生同样的能量,可是,你能知道我现在在想些甚么吗?”

他忽然把话题转到了人脑活动,那不禁令我怔了一怔,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或者可以给我一定的启发。

所以,我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摇著头:“当然不知道。有可能知道吗?”

陈岛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有可能,理论上来说,可能。”

我对他的回答表示不满:“理论上。”

陈岛立时道:“理论上可以成立的事,就可以通过研究来逐步变成事实!”

我斜眼著他:“你的理论是甚么?”

陈岛并没有立即回答,想了一想才道:“人脑的活动,会产生一种讯息──事实上,任何生物的活动,都会产生各种不同的讯息,甚至一片树叶在舒展,也会有讯息。”

我扬了扬眉,没有反驳。

陈岛又道:“这种由人脑活动产生的讯息,有一些科学家称之为脑电波,其实这很不正确──”

我反驳道:“为甚么?仪器可以记录下脑部活动所产生的生物电各种波形,那叫脑电图。”

陈岛用一种十分不屑的眼光望著我:“你能根据脑电图,测知这个人在想甚么吗?”

我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陈岛摇著头:“生物电是一回事,能够表示思想的讯息,又是另一回事。任何讯息都可以在特定的仪器上显示出波形来,可是讯息是千变万化!”

他越说越专门了,我道:“还是再说你的理论。”

陈岛道:“第一,肯定了人脑的活动,有产生信息的功能,那么,只要这种信息被接收,再经过分析复原,就可以知道这种信息代表甚么。”

我有点想嗤之以鼻,说说,太容易了,接收这种信息,怎么接收法。

陈岛看出了我的心意:“在收音机还未曾发明之前,人类也无法想像,可以通过一些装置,把来无影去无踪的无线电波捕捉到,令之还原成为声音,还可以进一步令之还原成为形象。”

他又说了一番我无法反驳的话,我只好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一种装置,可以接收人脑活动所产生的信息,并且将之还原,远距离思想交流,就变成可能?”

陈岛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气来:“这只是初步设想,事实上,人脑不但有产生信息的功能,也有接受信息的功能。”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陈岛继续道:“连某种昆虫都有这种能力,人怎么会没有?我相信人脑有这种功能,但是却不懂得如何运用。”我的语声有点结结巴巴:“如果……人脑有这种功能,那么……就可以知道别人在想甚么了。”

陈岛道:“是啊,那时候,人类互相交通,不必通过语言。语言会被淘汰,人可以在思想上直接交流。”

我“哦”地一声,陈岛的理论,的确是可以成立。陈岛忽然又笑了起来:“真到了那一天,有许多人一定无法再生存。能生存下来的,是另一种人,完全和如今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不同。”

我有点惘然:“为甚么?”

陈岛道:“你想想看,那时没有谎言,没有虚假,没有欺骗,没有隐瞒,这些全是人类生存了多少年来所用的生存技俩,一旦没有了,原来的人怎么再能生活下去?非出现一种新人类不可。”

我想想人的生活方式,也觉得十分可笑,但是我随即叹了一声:“怕只怕只有少数人有了这种能力,而绝大多数人都没有。”

陈岛的脸色忽变了一下,转过头来,不望我。他这种反应十分奇特,我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甚么,只是重复了一句:“你不觉得这种情形很可怕?”

陈岛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听说你是一个十分传奇的人物?”

我耸肩:“本来不能算是,但是大家都这么说,久而久之,我也不敢妄自菲薄。”

陈岛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甚么的。”

我还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间,他已经提高了声音:“无论怎样,如果可能,我很希望你到我的研究所来一次,那里有些事,你一定会有兴趣。”

的确,听得他这样讲,我很有兴趣,尤其我曾在那家精神病院中,听他提起过他的研究,已经有了成绩。但是在最近,我实在无法到维也纳去,所以我道:“真遗憾,我在日本有重要的事。请问,你到日本去,有甚么特别的事?”

我只不过是顺口问一问,可是陈岛的回答,却令我大吃一惊,大致世界实在太小!他答道:“我去看一个中学同学,听说他已成了日本著名的棋手,他的名字是尾杉三郎。”

尾杉三郎?我真的呆住了?怎么有那么巧法?我忙道:“你和他约好了?”

陈岛道:“没有,他十分出名,我有他的地址。”

我十分小心地措词:“这位尾杉先生是围棋的九段。听说,他致胜的原因,是由于他知道对手的心中在想些甚么。”

陈岛挥了挥手:“刚才我所说的,还只是理论上的事。”

我盯著:“既然你认为人脑应该有直接接收信息的功能,是不是有甚么特异的人,这种功能特别强,实际上可以做到这一点?”

陈岛想了一想:“也许有人能,不过我还没有发现这种例子。要是尾杉有这个本领,那真是太有趣了。我在几年前,曾和他讲过这种理论,当时他在棋坛上还只有一点小名气,他曾说,要是他能知道对方的心意,那就可以百战百胜。”

我听得暗暗吃惊:“你告诉他如何可以发挥这种能力的方法?”

话一出口,不禁哑然失笑,陈岛自然不可能告诉他甚么,因为他只不过在理论上确定了这一点。

陈岛跟著我笑了一下,我试探著问:“你要我到你的研究所去看甚么?”

陈岛又想了一想,才道:“看看生物发射信息和接受讯息的能力。”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猜想一定十分复杂,所以我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道:“你要找的人惹了点麻烦。”

陈岛扬一扬眉:“在棋赛中输了?”

我摇头头,把尾杉的事,约略和他说了一遍,我不知道尾杉在甚么地方,只好说他还在精神病院。陈岛听了我的叙述,现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怎么一回事,有那么多人精神失常。”

我叹了一声:“像你那位自称发现了新品种的飞蛾的朋友,或许是现在生活太紧张了,会使人的精神变得不正常。”

陈岛托著下颚,沉思著,不出声。我本来对他的印象不是太好,但经过交谈,觉得他是一个典型的、执著的科学家。

陈岛沉思了片刻:“他不是神经失常,不是疯子。”

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他真的发现了一只新品种的蛾?”

陈岛道:“对他来说,是的。”

我皱著眉,因为他的话,不太易了解。陈岛做著手势、加强他讲话的语气:“我刚才提到信息或讯号,如果他的脑子,接受到了一个信息,那信息告诉他,在他的手里有一只蛾,他就会真正地看到一只蛾,感到有一只蛾。”

我“啊”地一声,陈岛的这个说法,和我与梁若水的设想完全一样,不过他说得更加具体。

我挪动了一下身子:“你说得很明白了,但是一般来说,脑接受了不应该接受的讯号,这总是不正常的事吧。”

陈岛叹了一声:“是啊,所以他就被人当成了是疯子。”

我再把身子挪得离他近了一些:“人的脑部,接受了讯号之后,就可以使这个人把不存在的事,当作是真实的存在?”

陈岛点头,我又道:“能不能把存在的变作不存在?”

陈岛道:“那是一样的道理。”

我再道:“也可以把白的变成黑的,可以把一个坐著不动的人,当作他是在推人下楼?”

陈岛道:“当然可以,你举的例子很怪,怎么会忽然想到推人下楼?”

我呆了片刻,才道:“这相当可怕,要是有人掌握了一种力量,可以强迫他人的脑子接收他发出的讯号,那么,他岂不是可以……支使他人去做任何事?”

陈岛听得我这样说,侧著头,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望著我,我道:“没有这个可能?”

陈岛道:“不是,我只是怀疑你如何会把这种早已发生的事,当作未来会发生的事。”

我吃了一惊:“早已发生的事?这种事……早已发生了?”

陈岛点头道:“当然是,你看看人类的历史,就可以明白。有人声称他自己授命于天,他就是天子,有权奴役他人,别人也就接受了他这种讯号,真的把他当成是天的儿子。”

我听得他这样解释,不禁呆了。

陈岛的话是多么简单,但是又多么有道理。

哪有甚么人会是天的儿子,但是这个人只要有方法,向他人的脑子输出信息,说他是的,虚假的事,也就变真的了。

这种事,人类历史上实在太多,德国纳粹党的宣传家戈培尔,早已把这种事,用一句话来具体化:谎话说上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

不断地把谎言、把虚假的讯息向群众输出,群众就会接受,把谎言当作真理。

讯号可以令得上千万的人,上万万的人,变成疯狂,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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