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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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 第2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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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那一对**,给张居正一个提醒。”
“提醒他什么?”
无可问话刚出口,便见一个小沙弥进来,请老和尚出外低声说了几句话,无可禅师回到方丈室,神色有些严峻,何心隐问他:
“有什么事?”
无可答道:“小沙弥说,寺庙外头有两三个形迹可疑的人,怕是小偷。”
“庙里有什么值得他偷的,终不会大和尚的佛法能被他偷了去。”何心隐说了一句笑话,旋即阴下脸来,叹道,“如今这世道,有几个小偷原也不足为奇,眼下的情势是,官宦人家,一个个是饱暖思淫欲,底层百姓,一个个都是饥寒起盗心。”
无可摇摇头,言道:“柱乾兄言重了,叔大当政以来,这几年民困大有纡解。老衲这次出外游方半年,倒听得不少老百姓,都在说他的好话。”
“当年在天寿山,我设计见到张居正,向他提了三条建议,第一是清除朋党政治,第二是多用循吏少用清流,第三是清巨室,利庶民:他上任首辅六年来,一直按照这三条推行改革。”
何心隐说着,胡子一翘一翘地激动起来,竟提高了调门,愤然言道,“但是,画虎画皮难画骨,叔大兄缺的就是画骨之功。”
“啊?”
“我期望他推进改革,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太平宰相,但几年下来,他已深深让我失望,他满脑子的改革举措,只为一个字:钱!只要能为太仓里多弄到一两银子,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多年以来,朝廷积贫积弱,叔大欲行富国强兵之道,原也无可厚非。”
“但是他对读书人太苛刻,对士林中人,以极尽羞辱为能事,这一点,是可忍孰不可忍。去年他老父去世,按朝廷规矩本应回家守制,他不守制也罢,还把反对他守制的人,使用最严酷的廷杖大刑予以镇压。从这一点看,他为了固守首辅威权,不惜与天底下所有的读书人为敌。”
“阿弥陀佛!”无可禅师双手合十,嘴中喃喃地念了几句经文,又道,“大概就为这件事,你就给张居正送去了一对**。”
“是的。**是镇水良兽,我将它送给张老太爷镇墓,是为了让老人的灵魂免遭水厄。”
“水厄?”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恻恻,”何心隐不知是为同类伤悲还是别有所思,反正脸色已是黯淡下来,“按《子午流注》所言,水厄为灾咎,为横祸。人既死了,何来灾咎与横祸?所以,老汉把**抬过去,名义上是送给张老太爷,实际上是提醒张居正,再这样下去,必定水厄难免。”
“但愿叔大心有灵犀!”无可凄然一叹,随即望着何心隐清癯的面颊,心想历来结怨于朝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便道,“柱乾兄,你也要善自珍重。”
“我?”何心隐一愣,他明白无可的言外之意,旋即笑道,“我如今门生满天下,谁还能把我怎么样?那天在江陵,荆州知府吴熙认为我在太晖山的举动得罪了张居正,竟然下令让人把我抓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又把我放了。”
“为何?”
“听说是张居正发了话,他毕竟是聪明人,怎肯背黑锅处分我这种人。吴熙这小子,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叔大身为宰相,毕竟还念旧情。”
无可说着,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月华流转北斗已淡,周遭万籁俱寂,夜已是深了。便对何心隐说:
“柱乾兄,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书院安歇了。”
何心隐谈兴正浓,但见无可已站起身来送客,只得告辞。两人走到院中,何心隐记起了一件事,又停下脚步,对无可禅师说道:
“差一点忘了一件事,前几天,我收到李卓吾先生从云南姚江寄来的一封信。”
“李卓吾?”无可敛眉一想,问,“可是那位同你一样,装了一肚子怪学问的李贽?”
“正是此人。”
“他不是在北京礼部衙门做官么,怎么跑到云南去了?”
“他本是礼部度牒司主事,去年,张居正特荐他出任云南姚江知府。一下子给他官升两级。”
“这种人本不能为官,张居正能够擢升他,可见宰相肚里能撑船。”
无可一再称赞张居正,何心隐听了心里感到别扭,却又不好反驳,只得言道:
“李卓吾是一个疯汉,张居正虽然善待他,他却并不领情,他虽然到姚江上了任,但不肯认真理事。他听说境内鸡足山有一位禅师有百丈遗风,便跑去知会,把个知府的大印挂在衙门大堂,谁需要盖印,就自己盖去。”
无可听了,捻着佛珠一笑:“这疯汉是个好人物,却不是一个好官:”
“他本来就厌恶当官,一心想要出家,他在鸡足山中参禅,写了一首诗叫《钵盂庵听经喜雨》,你想不想听听?” 何心隐说着,并不等无可答复,就顾自吟诵起来:
山中有法筵,
林壑生寒雨,
清斋孤磬后,
千载留空钵,
暇日且逃禅。
楼台罩紫烟。
半偈一灯前。
随处是诸天。
吟罢,何心隐又评论道:“卓吾兄一门心思要当游脚僧,他的主意既定,怕是十头犟牛也拉不回。”
无可心里头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言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对他来讲,应是解脱。”
“他从我这里,知道你无可禅师的大名,便想挂印而去,到湖北来拜你为师,剃度出家。”
“什么,拜我为师?”
“是的。”
“这哪儿能成,”无可摇摇头,回道,“李卓吾已明白‘随处是诸天’,何必跑到我这个痴汉门下,领一件破袈裟。”
说毕,无可亲自为何心隐打开了寺中的侧门,拱手将他送出门外。斯时月明星稀,寺前的树林里清风习习,萤火明灭。何心隐走出寺门大约百十丈远,忽然从路边茅草窠里跳出几个人,一拥而上将他扑翻在地,他正欲喊叫,刚一张嘴,就有一团破布塞进去堵了个瓷瓷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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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火凤凰 熊召政著
第 十 回 救友显和尚菩萨道 危难见学台烈士心
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心隐被省抚台衙门秘密逮捕的事,不出一天就在武昌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近两三年来,何心隐一直在湖北讲学,全省比较有名的私立书院,大概有二十多座,几乎全都留有他的讲席。如今,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他的声誉,是一点也不为过:何心隐名气如此之大,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却说各地的官办学校,额有定数,大一点的县学,在籍学生不得超过三十人,小一点的县学通常只有十人左右。由于名额太少,导致入官学的门槛儿极高,除了考试严格,还有一大堆诸如请客送礼沾亲带故的猫腻难以对付。在这种情势下,私立书院应运而生.这些书院倒是都有点“有教无类”的圣人教育之方,只要有钱肯付束惰.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如此一来,许多渴望进学读书又请托无门的平民子弟便纷纷涌进书院,加上何心隐所宣扬的反对三纲五常,人之欲望可引导而不可摧残,人人皆可成圣等等宏论,与朝廷提倡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恰如针尖对麦芒,听了让人耳目一新。因此极能博得平民子弟的欢心,只要他一登讲坛.远近青年士子都蜂拥而至:各地书院认准何心隐是一棵摇钱树.纷纷出重金礼聘他前来主讲: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夜之间.这位普天下青年士子心中的偶像,忽然成了湖广巡抚的阶下囚,还有什
么事能比这件事更能刺激人心?一时间,不单闾巷之间驵侩之流就此事夹七夹八说短论长,就是青楼酒馆衙门值房,这也成了最热门的话题儿。且说这天上午,金学曾端坐在大成路湖广学政衙门的值房内.正在接见省学的监正。这位监正也是为何心隐的事儿而来。何心隐被抓后.省学的学生们反响激烈,不少人摔盆子打碗不肯上课。昨儿下午,更有人把教谕从讲台上轰了下来。教谕按礼部通过的教义授课,学生们说他满口诌出的全是陈芝麻乱谷子。没有一点新鲜玩艺儿,嚷着要把何心隐请上讲台,监正担心出事,故跑到学政衙门请示。
金学曾刚听完监正的具禀,还来不及指示,衙门堂役又来报告说宝通禅寺的无可禅师前来拜会,人已在大门口候着了,问他见还是不见。金学曾心里头嘀咕了一句:“眼下都是烈火蹿上梁的时候了,这老和尚跑来凑什么热闹。”嘴上却说,“哦,无可禅师来了,快请,快请!”堂役领命而去,趁这空儿,金学曾对监正布置说:
“国有国法,学有学规,先把带头闹事的揪几个出来,张榜训戒,若再敢乱来,干脆开除几个,处理这种事情,决不能心慈手软。”
“可是……”监正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闹事儿的不是一个两个,如今的廪膳生员个个都是刺儿头,法不责众啊!”
“什么法不责众,”金学曾皱着眉头斥道,“常言道,走脱了大猫,就该老鼠成精了,你如今赶紧把大猫请回来。”
“什么大猫?”监正迂板地问。
“大猫,大猫就是你为朝廷办事的忠心。”说到这里,金学曾听得门口响起塞塞率率的脚步声,知是无可禅师到了,便对监正说,“你赶紧回去,学校里若闹出什么大事来,我拿你是问。”
监正诚惶诚恐退了出去,在门口同无可禅师打了个照面。监正平常喜好说佛谈禅,每每去宝通寺参谒,这会儿却没有心思向无可禅师讨教性命圭旨,只举手行了一揖,便匆匆挪步而去。无可禅师看他神色有些不对头,正自纳闷时,金学曾已迎出门来,满面春风打招呼:
“久闻老和尚大名,一直想去宝通寺拜谒,却听说老和尚游脚去了,几时回的?”
“四天了。”
无可禅师说着,随金学曾进了值房,金学曾的大名,他早有耳闻,但一直未曾见过。眼下两人对面坐着,无可感觉到这位循吏尽管表面上温文尔雅,但骨子里头却有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泼辣劲儿,便暗自忖道:“难怪这人能得到张居正的赏识,从他身上,倒可以看出几分张居正年轻时的精神气儿。”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说话,却见金学曾捧了一只茶杯递给他,言道:
“今日天气太热,看老和尚一身衲衣,都汗湿了,这是一杯摊凉了的苦丁茶,请老和尚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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