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等参见统制大人。”
不知何时,三位统领已并排跪在了我的面前。在他们眼里,除了喜悦与自豪之外,我还看到了由衷的钦佩。而更让我惊奇的是,吴欲刚竟然受伤了,他左肩上的护肩兽被蒙古弯刀斜劈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肩背处的一条带血的伤口。这一刀显然是斜劈他的脑袋的,不过好在吴欲刚是重步兵统领,穿的是重步兵的盔甲,才使得他堪堪躲过了这一劫。
“好样的。”我看了依旧后怕的吴欲刚一眼,重重地对着他右肩来了一拳道:“打得很好,吴统领当记大功一件。”
“还有你们。”我的目光从喜笑颜开的吴欲刚转到了同样是浑身浴血的张珏与王坚身上,对他们点头赞道:“各位统领都应记上一功,不过此时却不是我们论功行赏的时侯,蒙古大军很快就要兵临城下了,不知各位统领有何意见?”
“统制大人。”吴欲刚有些得意忘形地说道:“蒙军也不过如此而已,他们一来,我们只需照此再战上一回便可。”
“只怕不行。”我摇了摇头笑道:“此番蒙军会遭此惨败,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轻敌所致,他们是不会犯下第二次错误的。”
“统制大人。”张珏对我一躬身,说道:“属下认为此时我军应该回城防守,静待援军。”
“属下也同意张统领的主张。”王坚在一旁插话道:“战场中的死马可以充作军粮,足够我军半月之用。”
“也只好如此了。”我叹了一口气,以战马充作军粮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些战马也只够骁骑军半月而已,半个月之后呢?这半个月的时间内,大宋派援军到此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张珏所说的“回城防守,静待援军”只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若是没有这些战马充作军粮,骁骑军便只有在城外与蒙军作战,或是在蒙军轻骑的追杀下拼死撤兵两个选择。毫无疑问,即使是有新发明的霹雳火球,这两种选择也都是九死一生,但我却认为这总比全军被困在城中饿死好。而如今有了这些蒙军留下的战马作为缓冲,却让张珏等人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同时也失去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连张珏与王坚都抱着这样的心理,更何况是骁骑军的军士。如今众军士都没有了必死的决心,就算我以统制的身份强令骁骑军与蒙军拼死作战或是南撤,也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果。
在我的无奈的同意之下,最需要保持体力的重步兵随着我与吴欲刚先行回到城内,王坚则很快地组织了骑军将一匹匹死马拖回城中,张珏也唤出了城中的辎重兵、伙头兵与弓弩兵一起将马匹大卸八块,分批运入城里。万余人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将战场清理得一干二净,转眼间城外除了两千余具蒙军的尸体外,就只剩下一些布满缺口的刀枪,斜插在饱饮鲜血的红褐色泥土里。
小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城中时不时地飘来一几缕烤肉的香味,伙头兵们正忙着将成千上万吨的马肉烤成肉干,那将是骁骑军今后半月懒以生存的粮食。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站在城头望了望昏暗的天空,随口向立在身旁的张珏问道。
张珏看了看天色,不确定地回答道:“大慨……大慨是申时吧。”
得到这个不确定的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古人确定时辰一是听打更,二是看太阳的高度。而在这无人打更且正下着雨的洛阳,想要确定时辰却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此时我不禁想念起我留在临安的潜水表来,那块潜水表不但可以看到时间,还可以指北、测水压,却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将它戴在我的手腕上。
“蒙古人……”随着缭望塔上的军士一声大吼,城墙上的军士纷纷侧目往东南方望去。远处先是出现一条黑线,然后这条黑线慢慢地变宽成为一块黑布,这块黑布伴着隐约的隆隆声,漫山遍野地向洛阳城掩盖过来。也许这队蒙军刚追杀完杨谊所领的强弩兵,所以此时来的方向竟与他们前锋来的方向有些不同。
洛阳城瞬间便沸腾了,弓弩手们迅速而整齐地躲藏在女头墙之后弯弓搭箭,重步兵们纷纷散开站在弓弩手之后,辎重兵在城墙上下往来奔走,为守墙的军士送上弓箭、弩箭、擂木……
看着面前忙成一团的军士们,我暗自摇头,我很想对他们说一声,蒙古人是不会攻城的,看他们的行军速度,他们甚至连攻城的梯子都没带。
第三十三章 洛阳之战6
果然与我所想的一样,蒙古轻骑一到城下便立时分成了三军,每军约五千余人,自东、南、北三面五里处安营扎寨,独留西面。又是围三厥一的战术,我狠狠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声,你丫就不能来点新鲜的?不过此时的我还真对这种围城战术一皱莫展。
若是真如蒙军所愿我军从西面撤兵,依靠新发明的霹雳火球,骑军也许可以安全脱离险境。但是重步兵与弓弩兵呢?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副这样的画面:在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上,一支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的步兵正在撤退,无数剽悍的蒙古骑兵在后面不停的追杀!结局可想而知。战斗的时候骁骑军也许还能稳住阵脚,杀上一两个蒙古军士做垫背的,但若是在逃跑,那几乎是毫无抵抗的被敌人屠杀了。
洛阳城头上的骁骑军却丝毫也不知自己身处险境,他们大多还沉浸在刚才胜利的喜悦之中。此时他们见蒙军在五里处扎营,知道蒙军是作了围困的打算,便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轻松下来,有些人甚至还相互取笑着对方刚才过度紧张的动作。浑然不知他们的寿命也许只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一过,他们要面临的也许就是以树皮、草籽充饥的生活。
相对于骁骑军而言,原金国的降兵则显得忧心忡忡,看着蒙军的阵势,他们知道这也许意味着他们将再一次尝到挨饿的滋味。
“统制大人。”
张珏与王坚很快就跑到了我的身旁,我没有因为吴欲刚没有出现而感到奇怪,他这时应该还在某个地方包扎着伤口,然后绘声绘色地对着部下大吹特吹。
“统制大人。”王坚面带忧色地对我汇报道:“据斥侯回报,围我洛阳的一万五千蒙军是由蒙军骁将刘享安所领,击溃杨谊强弩兵的也正是这支部队。”
“嗯。”我点头应了声,杨谊是由面前这支部队击败的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这刘享安这名字……
我不禁有些奇怪地问王坚道:“刘享安是汉人吗?为什么会做了蒙军的将领?”
“回统制大人。”王坚回道:“刘享安是不是汉人属下也不清楚,不过听他的名字八成也是汉人了。燕京落入蒙军之手已有数十年,有些汉人从小便是在蒙军的统制下长大的,有汉人做蒙军的将领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统制大人有所不知。”张珏听到这里摇头插话道:“此‘汉人’非彼‘汉人’也。据属下所知,在蒙境内有许多汉人都已不再认为自己是宋人了,只因在蒙境中的‘汉人’与大宋所说的‘汉人’是不同的。蒙境内按地位的优劣依次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与南人四种,这其中的‘汉人’指的却是辽国的遗民契丹人,金国的遗民女真人,还有一些便是大宋遗留在北部的汉人。而像我们这些大宋的百姓,则被蒙古人称为南人,却是他们最看不起、地位最为低下的一种。”
说到这里,张珏惨然一笑道:“这刘享安想必便是蒙人口中的‘汉人’,在他的眼里,我们恐怕只是比他还要低上一等的‘南人’而已。”
“啊,为何会如此?”闻言我奇道:“我们时刻都想着北上解救遗留在北方的子民,可是他们却……”
“这并不奇怪。”张珏摇头叹道:“北方这百余年来已有太多的战乱了,先是辽国,后是金国,现在又是蒙古。试想那些大宋子民在它国的统治下已历经了三、五代,不忘本的又能有几人?”
闻言我不由沉默了,小日本侵华前后也只有十四年,却涌现出了大批的汉奸、走狗。如今我又能指责这些古人什么呢?但是值得我骄傲的是,我知道七百余年后的汉族并没有像契丹、党项等民族一样,在蒙古的铁蹄之下消失。值得我自豪的是,尽管有不少汉姓者抛弃了自己的民族,抛弃了他们的祖国;尽管蒙古人对汉族实行了惨无人道的减丁政策,却总有一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在祖国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始终对祖国不离不弃,勇敢地将我们的民族传承了下来。
“大人,有状况。”
王坚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顺着王坚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十余人的蒙骑从东面大营直奔洛阳城下。东城外的空地正是骁骑军与蒙军首次接战的地方,那里还遗留着许多的蒙军军士的尸体。蒙军到达洛阳之后,也一直没有派人将这些尸体收敛。战事未结暂不处理死尸本也是常事,只不过这十余骑却连绕过这些战友尸体的小事都欠奉,个个若无其事地纵马在死尸上踩着、踏着。看着一具具尸体在铁蹄下翻滚、变形,骁骑军的军士纷纷为蒙军这种莫视生命的态度低骂出声。
“城中的宋军听着。”那队骑兵在城下远远地勒住了马,为首一位虎目髯须的蒙将,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汉语大声喊道:“万夫长此番只想将郑言一人绑在马后,拖到大汗的面前。你们只需交出郑言,万夫长便会让你们安全的离开,否则我们蒙古战马的铁蹄,将会把你们这些带弓箭的老婆子的胸膛踢烂。”
那蒙将的话音刚落,城头上立时便响起一片起哄与叫骂声,甚至还有几只弩箭远远地射了出去,但由于距离太远,所以除了叫骂声之外,这些弩箭都没有起到作用。那蒙将也不发怒,与来时一样,他安静地带着部下踩着战友的尸体回营。
张珏与王坚苦笑着向我望来。
“这蒙人的头脑也太简单了吧。”张珏笑道:“如此欺骗三岁小儿的花招,却用在了战场之上。他们也不想想,我们怎么可能只凭一句话便将主帅交了出去。”
“不。”我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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