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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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3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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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张焕府外面自发地来了许多长安民众,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细雨中,注视这座大唐兵部尚书的府第,目光里充满了忧心和期望,他们在默默地为大唐江山而祈祷。夜里的细雨越下越密,天色暗红,寒冷的夜色开始笼罩长安城,大明宫地左银台门缓缓开了,数百名宫廷侍卫环护着太后的马车向宣仁坊方向疾速驰去

裴俊病倒已经快十天了,中原局势的日益严重,加上河北战事又起,内外交困的裴俊病情加重了,御医密奏崔小芙,若十天之内裴相国的病情没有好转,极可能将挺不过这个冬天。

崔小芙忧心忡忡,所有的事情一环扣着一环地发生了,而且都是向坏的方向发展,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从崔庆功分裂崔家开始,但到现在崔小芙还是不敢宣布崔庆功为逆贼,那可是她地亲兄,一旦朝廷宣布崔庆功为谋反,崔庆功就极可能在洛阳称帝,那她崔小芙又该担什么样地罪名呢?

这实在是让她难以面对的棘手问题,现在张焕地军队已经抵达了河津,若再这样暧昧地拖下去,天下人都会以为是她崔小芙勾结崔庆功谋反。

而且现在崔庆功的事情已经不是最严重了,刚才裴明凯进宫禀报于她,范阳军抵挡不住回纥和契丹联军的疯狂进攻,已经退到遂城县一带,目前裴佑已率领十万河北军向北支援而去,这是裴家最后的一支生力军了。

情况已经严重到威胁裴家生死存亡之刻,崔小芙再也坐不住了,如果裴佑再败,那就意味着支撑大唐江山的擎天柱崩塌了。

尽管她也不愿意,但无论如何必须要让张焕的军队开赴河北作战了。

在沥沥细雨中,崔小芙的马车激起一片水雾,消失在黑沉沉的初春夜里。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右相陨落

裴俊今天已经六十一岁,他外貌年轻,只如四十许,被许多人所羡慕,他自己也沾沾自喜,真以为自己年轻,便养了近百名妻妾,房事也加不节制,但恰恰正是这种看似年轻的外貌害了他,殊不知人到六十岁后,身体器官会加速衰老,一旦透支过度,偶然生一次病后果就严重得多。

这次裴俊就是如此,十万河东军被全歼其实也并非是他的第一次失败,当年蜀中那次失败,崔圆倒下了,而他却谈笑风生,并没有放在心上,而这次他却没有能挺住,原因就是他的身体的抵御能力大大的减弱了,长年劳累和精神压力以及放纵房事,不是一个六十岁老人所能承受得住的。

所以他病倒了,尤其得知河北出事后,对家族的焦虑使他的病势更加沉重,各种名医象走马灯一样,一拨一拨地来,又一拨一拨地走,没有什么神奇的医术能使他枯木逢春,所有的医生开出的都是相似的方子:不闻烦忧、不近女色、精养细补、多敬神佛。

裴俊躺在一间绝对安静的房间里,伺候他的没有一个女人,都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家人,还有就是他的长子裴明凯,十天来,他几乎是衣不解带地侍奉在父亲身边,家中的大小事都是由他一力承担。

房间里被炭盆烘烤得十分暖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裴明凯伏在桌案上打着盹,他已经疲惫不堪了,而裴俊紧闭双目虚弱地躺在榻上,他面色蜡黄、两颊深陷,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仿佛就像中了魔法一般。迅速地衰老了,从一个外貌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皮肤松弛,出现看暗淡的老人斑,头发也掉了很多,仿佛一蓬乱草,就连他一直引以为傲美髯。也只剩下稀疏地几根灰毛。

啪!炭盆爆了一个火花。噼啪地响成一串,裴明凯顿时惊醒了,他连忙起身看了看父亲,发现他似乎也有醒来的迹象,他又看了看屋角的沙漏,知道父亲快要醒了。

“快!快端药来。”他低声地命令门外的家人。

片刻,一名家人将一碗温热正好的药轻轻放在桌案上,这时。裴俊已经微微睁开了浮肿的双眼,裴明凯连忙和家人将他扶起。又放了个软褥在他身后。裴明凯端起药碗,细细地品了一口,便低声对父亲道:“父亲,该喝药了。”

裴俊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吃力地道:“去拿纸笔来!”

裴明凯一怔,连忙放下药碗,去取来了纸笔,“父亲,纸笔取来了。”

“写家主继承书。”

裴俊地声音很虚弱。但裴明凯地头发却惊得竖了起来。在最没有预料的时刻,父亲却突然要宣布家主继承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难道父亲是要,裴明凯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说你写。”

裴俊断断续续地口述着,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百字,但裴明凯的心却似沉下了深渊,在他笔下,家主继承人后面的三个字不是裴明凯,也不是裴明耀而是裴明远,他的五弟,在陇右担任司马,是张焕的心腹。

裴明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是父亲的最后决定了,不可能再改变,他苦苦等了多少年地裴家家主之位终于与他失之交臂。

在写远字时,他的手剧烈抖动起来,他是多么渴望将这个远字改成凯字,但父亲要亲眼过目签字,他只得一咬牙,写下了裴明远三个字。

“父亲,写好了。”他将书信放在父亲地眼前,裴俊看了看,便满意地指了指自己地脖颈,裴明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已经没有力气签字了,要用他的密章。

裴明凯立刻从父亲的颈上取下了玉章,重重地在最下面盖上了印,突然,裴明凯的脑海了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印!他的心猛地跳了起来,父亲是用印,不是签字,这里面有漏洞。

“好了,去交给你四叔。”裴俊虚弱地吩咐了一句。

“是!”裴明凯麻木地应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样走出了房间,院子里夜风寒冷,他一下子清醒了,这是一个机会,是他登上家主之位的最后一个机会,但是风险也是巨大的,一旦父亲知道他篡改家主继承书,那等待他地很可能是家族最严厉地处罚,在家庙里被处死。

但是家主继承人啊!他在弟弟们尚在襁褓之时,便懂得了家主的重要,那是所有地人都仰望的尊重,现在又是可以掌控大唐最高权力的一把钥匙,是他以嫡长子的身份盼望了几十年的一枚果实,就在裴明耀荣升家主继承人之时,他也没有放弃去争取这枚本该属于他的果实,而现在,这枚果实已经被宣布不属于他了,可它又离自己这么近,近得唾手可得。

这一瞬间,裴明凯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极其狠毒的目光,或许这是他三十八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目光,也是唯一一次,他从来都是宽厚的嫡长子,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目光。

就在这时,大管家从门外匆匆跑来,低声道:“大公子,太后来了。”

“我知道了。”

裴明凯没想到太后居然来了,他不由冷冷一笑,来得倒是正是时候。

他立即将家主继承书贴身收了,快步走了出去。

太后崔小芙在十几个侍卫和宦官的陪同下,正焦急地在客堂里等候,忽然见裴明凯从外面进来,便立刻迎上去道:“相国现在怎么样?能说话吗?”

裴明凯摇了摇头,“父亲已服了药睡了。恐怕不能拜见太后,要不太后再等上一个时辰,或许父亲会起夜。”

“这崔小芙脸上显出了难色,现在夜已经深了,她必须要赶在关宫门前赶回去,可是她的事情也很紧急,不能再拖下去了。

裴明凯看在眼里。便对崔小芙道:“或者请太后留一书。臣给父亲看了,再立即答复太后。”

崔小芙沉思片刻,便点点头道:“好吧!我写一书,若相国醒来,你要立即禀报于他。”

“请太后放心,臣绝不会耽误国事!”

崔小芙立即写了一封信,内容便是请相国同意张焕立即进军河北,抗击回纥与契丹的联军。写罢,她交给裴明凯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必须要告诉相国。”

裴明凯将太后送出府门。望着太后马车消失在夜色里,他看了看手中的信,眼睛露出了一丝得意的阴笑。

他转身回了内宅,并没有去看父亲,而是先回到自己房间里,颤抖着手写下了另一封家主继承书,当他重重写下了裴明凯三个字时,父子地亲情已经在他心中荡然无存了。

“父亲还没睡吗?”裴明凯低声地问父亲道,声音异常恭敬。

裴俊耗神太多。脸上出现了一抹病态的酡红。这是医生反复叮嘱过的大忌,他微微睁开眼。虚弱地问道:“是太后来了吗?”

裴明凯回头狠狠地瞪了家人一眼,低声斥道:“谁让你们说的!”

几名家人吓得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言,裴明凯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还不出去!”

几名家人仿佛大赦一般,慌忙跑出去了,此刻,房间里只剩下裴明凯一人,他瞥了一眼父亲的颈下,却吓了一跳,玉章竟不见了,他一转念,立刻明白过来,父亲也在防他一手呢!

他暗暗冷笑一声,自己这才回去多久,父亲也不能动,更不会将这能调动裴家军队的玉章给下人,他忽然想起一事,眼角一扫,果然发现父亲枕下的密盒有动过地痕迹,刚才锁地方向是朝西,现在却是转向南了,他心中狂喜,但脸色却不露声色地道:“父亲大人,请休息吧!”

“太后说什么?”裴俊喘了一口问道。

“太后没、没说什么,只是来探望父亲的病情。”裴明凯说话结结巴巴,明显是想隐瞒什么。

“胡说!”裴俊的声音忽然变大了,脸上的酡红变得异常鲜艳。

“她不会无缘无故而来,说!发生了什么事?”

裴俊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但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裴明凯忽然扑通!跪了下来,颤声道:“孩儿不敢说!”他的声音很大,外面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裴俊咬着牙,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厉声喝道:“你说,她倒底来做什么?”

“她、她要求父亲同意张焕出兵河北,今天晚上就必须要出兵。”裴明凯地前半句很大,可后半句的声音却陡然变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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