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作者:楚云暮》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我不是慕容冲 作者:楚云暮- 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活着的就都抱着枪杆,不脱甲胄地就地打盹,因为天一亮,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就要拿命去填补燕军的狂轰乱炸,可能再也见不到下一个黑夜。
  他悄步拾级走上城楼,折回瓮城,把守望风的哨兵猛地一惊,喝道:“什么人?!”待在惨淡月光下望清了来人,赶忙低头抱拳行了个军礼:“铁弗将军!”
  壬至缓缓现身:“放心不下,来看看城防。其他放哨的兄弟们呢?”
  壬至新晋升官,在军中毫无人脉,故而平日也绝少巡查发威,故而那哨兵有些迟疑且胆怯地道:“大半夜的燕军不会来袭,他们便到角楼处暂歇,我们……轮流各值一个时辰,若有敌情便击鼓相告。”壬至顺着他举起的半截残肢望向不远处的牛皮大鼓,点点头:“我明白,你们连日打战,着实辛苦,累是必然的。”那哨兵感激地正要低头行礼,忽而觉得颈间被咔哒一扭,尚来不及觉出个疼来,便觉得天地陡然倒转,他张着嘴歪歪倒地,不可置信地看见壬至弯腰俯身,慢慢地抽出他握在手心的红缨枪,那哨兵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惊恐不已地竭尽最后的气力死死抓住枪杆不放。壬至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的氐人,不带感情地道:“放手吧,以后你们再也不用辛苦了。”
  壬至借力使力,枪尖反转,无声地□了哨兵心口。
  夜空那半轮惨月,不知几时蒙上了几丝妖异的红。
  长安民谣有云:“天挂妖月,鱼羊食人”,主甲兵入城之兆。
  壬至紧握长枪,在妖异月色下推门入了角楼。
  数记几不可闻的闷声惨叫,须臾之后,便又重归寂静。
  待他返身出门,衣摆下已溅满了血点,他皱了皱眉,信手扯去自己身上的前秦军服,一把甩在那已无人息的角楼之中,而后缓缓逼近了瓮城城墙上对外架着的百架连珠弩——他们都赞这机关救了长安一次又一次,让他们可以不必次次都要用血肉之躯去阻止燕军的马蹄,让他们保命,让他们庆幸,让他们依赖——更让他们大意——大意到每个人都忘了,再好的机关也有死穴。壬至伸手缓缓地按住内里的机括一扳,那被秦军目为救命稻草的连珠弩便成为一座木雕。他一路绕城缓行,一架一架地摧毁他亲手设计出的结晶,直到他在走道尽头,碰见了她。
  壬至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来:“……你怎么会在这。”
  “你明明说今夜轮休,却半夜出门,我,我放心不下就一路跟着……”李氏惨白着脸,有些发抖地看着他:“你……你为什么……杀光了所有的哨兵……”壬至沉默着,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眼前这个于他有恩的农妇露出这般见鬼一样的眼神,她忽然嘶声叫了一下:“鲜卑人……鲜卑人!你故意的!你要引白虏大军入城!”
  壬至双眸一暗,迅疾如电地出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低声道:“莫声张!长安你们再多守一日就多一日的痛苦与死伤,你那丈夫与大伯都已为此战死了,就剩你孤儿寡母——值得为他苻家卖命至此吗?!谁得长安,谁坐天下,对你们平头百姓而言有差吗?!”眼看李氏仰着的脸从白转红,再从红转青,他忙松了几分气力,又道:“你救过我慕容永,我不敢忘,燕军入城,便迎你母女入宫锦衣玉食以报,你再也不会是贱如脚底泥的平民仆妇了。”
  李氏涨红着脸促声急咳,一面连连点头,慕容永轻轻放开她,刚欲再宽慰她数句,忽见李氏突然发狂似地推开他冲向牛皮大鼓,慕容永霍然大惊,急忙回身扯住她的手腕,谁知李氏也不知从哪平生了一股蛮力,竟脱手而出,举起鼓槌,石破天惊地猛地一锤!
  “咚——”的一声孤响,在长安夜空回荡。
  鼓槌落地,慕容永紧紧将人箍在怀里,手肘勾勒住不停地扭动反抗的女人,痛苦不解地道:“……为什么。”
  李氏还要用脚去踢那面大鼓,一面踢蹬挣扎一面咬牙切齿道:“天王说的对,鲜卑人……果然都是养不熟……的,的白眼狼……都是假的,都在骗我……”慕容永闭上眼,一手紧紧捂住她的嘴,而后,肘间猛地用力!
  于他而言,这世上有比信义良知更重要的事,为此,他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于她而言,这是第一次与他肌肤相亲气息相融,却如遭蛇吻,注定死亡。
  那记鼓声虽只是一道绝响,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依旧泛起了声浪,城楼兵营中一阵骚动后,便传来一声喝问:“谁在上面?!”
  慕容永不答,捏紧了长枪,无声地卡在石阶出口,不一会儿一个奉命进瓮城查看的秦军探出头来,被那逆光下阴森矗立的黑影吓了一跳,却未及呼喊,已被一枪扎过前胸后背。慕容永收回长枪,任由尸体骨碌碌地滚下台阶,激起千层浪——犹在梦中的秦军本能地扑了上来,将其团团围住,慕容永不躲不避,右臂一展,长枪横扫,枪尖顿时卷起旋风,直如千军万马踏袭而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要为燕军攻城拖延最后的时间!
  血肉横飞的混战中不知谁先清醒过来,喊了一句:“速报天王!”慕容永一惊,他潜伏多日,筹谋至今,为的就是将长安变做一座不设防的围城,如何能让苻坚知机!见果然有人跳出战圈,望未央宫直奔而去,慕容永忽然暴喝一声,长枪脱手,直朝那报信人掷去——嗖地一声将人穿胸钉在城墙上!他在如图同见鬼的前秦士兵面前,缓缓吐出一口气,摸出了腰间的匕首——离开阿房之前,任臻强行塞到他手中的,道:“无论成与不成,到日速归。这是命令!”
  他抗命了,但他不后悔,只是不知道此次还有没有那番运气,活着回去见他——若是任臻猜不透他的暗号,若是任臻最终还是没有发兵,若是……
  正当他杀地精疲力竭,已是遍体鳞伤力不能支之时,前秦军中忽然爆出一声惊呼:“看天上!”
  众人齐齐抬头,成千上万的乌鸦忽然哀鸣成片地掠过,遮天蔽月,天地无光!他们恐慌地想起了一年前慕容冲二十万大军初围长安的情景——“凤凰凤凰起阿房;一日万羽聚长安”!随即暗无天日的深夜里传来了沉闷的,不祥的隆隆声,凳上城楼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眺去——影影幢幢的庞然大物一点一点逼近了这座已不设防的城市,震地围墙上下都在簌簌发颤,其后跟着的是排山倒海一般的黑点。当鸦群终于散尽,天空上重又现出一轮血月,冰冷妖异地照拂着天地,所有人都看清了来者,而后全部陷进了死一般的沉默——城下密密麻麻全是燕兵,以剩下六台的楼车打头阵,将长安城团团围住——慕容冲竟在今夜攻城决战了!
  任臻在漫天征尘中,横刀跃马,信手一挥,直指前方:“三军听令,全力攻城!”
  长安。未央宫
  窦冲这几个月来一直和衣而睡,甲胄不离,终日值宿宫中以护卫苻坚,此刻听到异动便翻身而起,推门出去,便看见了长安城南冲天的火光。
  “怎么回事!”他猛地大惊,几个时辰前还一切如常,那陷马坑呢?那连珠弩呢?怎么就忽然再也挡不住鲜卑铁骑了!怎么能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
  前禁将军李辩也衣裳不整地疾奔过来,垮着脸要哭不哭地道:“白虏攻城!”
  窦冲不可置信地抚住额头,他已经在筹谋抽身而退,为什么偏偏就在今天!
  “快带精兵前往宣平门阻击敌军!”窦冲抢先一步恢复了理智,急急吩咐道,“李将军接管虎符,号令所有秦军,速往迎敌!”李辩有些茫然地接过他从前可望而不可及的兵符,有些回不过神来地看着窦冲:“窦大将军不去?!”
  窦冲痛心疾首道:“我要召集护龙卫保护天王陛下!此时千钧一发,你还有空犹豫!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拦住燕军一时是一时!”
  李辩领命匆匆而去,窦冲在后又换了副神色,冷冷地对身边副将道:“护龙卫已经集结待命了吧?立即进宫,趁这点时间,保护天王陛下撤退!”
  副官骤遭大变,脑中也是一片混乱:“退,退到哪儿?我们不要出去迎敌吗?”
  窦冲回手猛地摔了他一巴掌:“迎什么敌?!你还看不出吗?这并非白虏攻城,而是已经破城!”再不走,就真地覆水难收一场空了!
  窦冲一面往苻坚的寝宫金华殿疾走,一面吩咐死士待他们撤出未央宫,燕军入宫之前,引爆堆放在宫室四沿的火油硝粉——估摸着也能靠火势档上一阵,且便是他最后守不住了,也绝不将这煌煌宫阙完完整整地留给鲜卑白虏!
  整座未央宫都在炮火轰鸣声中无声地颤栗,宫女内侍似也知道大厦将倾,死到临头,一个个慌乱无助地逃窜奔走,有路见窦冲的,便跪着抓他的下摆哭求“将军带我走”,窦冲不耐烦地抽刀劈死宫女,一脚踢开拦路的尸体——事发仓促他自保不及却怎的还管这无足轻重的人的死活!快至金华殿前,他又遇见了那被苻坚接到宫中顶礼膜拜,仙风道骨的张真人。苻坚礼敬神佛,他便也不敢趁乱杀他,只是半带嘲弄了抹了抹脸上的血点子,龇牙道:“仙长可愿与我等一同退出长安?!”
  张嘉虽也预到长安不能久守,但也知苻坚治下,城中军心民情依旧忠心可用,一年都苦苦熬过来了,没道理一夜之间就全盘皆输——窦冲又催促地问了一声,他回过神来,打了个稽首,却后退一步,摇头道:“老道再经不起车马劳顿了,请将军好生保护天王,万自珍重。”
  窦冲没想到张嘉居然不愿跟她们撤退,宁可在此等死,只听张嘉一扫拂尘,又道:“无论谁坐天下,都离不得天师教。只要是人,就有贪念,有贪念便少不得问卜求神。”
  窦冲彻底明白过来,这老道已经准备投靠新君了,当下冷笑一声,刚欲说话,忽见副将急匆匆地过来,附耳说了几句。
  窦冲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宫中预备的所有的硝粉都被打湿了无法起火?”

  第 26 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