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了。
当然，改变的不止是我们，还有主神。他依然爱着我和路西菲尔，他将自己关进除了我俩之外、谁都不能进入的殿堂，他无法像爱我和路西菲尔一样去爱其他的天使，相反，他把爱给了生于大地的人类，日夜聆听着他们的祷告，让天使成为人界的守护者。
这是路西菲尔无法接受的。于他而言，新生的天使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和亲人，他就像瑞米尔当初爱着我们一样，爱着新生的天使。因为主神并未遵守他的第一个承诺，将瑞米尔离开的真相告诉我和路西菲尔，只是说瑞米尔离家出走去远游了。
所以，路西菲尔以为所有的新生天使都与我们一样，他们之所以木然，只是需要继续成长。曾有段时间，路西菲尔怨恨瑞米尔将我们抛弃，于是他越发地爱护新生天使，不厌其烦地教导他们，并暗暗发誓永远不会像瑞米尔离开我们那样，离开这些兄弟姐妹。
而我则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名为贝西卜的炽天使叛离天界。主神下达了天界有史以来第一个炽天使格杀令，指派加百列和另外四名战斗天使执行任务，由我来负责监督。
当加百列捧着贝西卜的心和双翼向我交差时，路西菲尔怒不可遏，他之前认为加百列是要将离家出走的孩子带回来，却没想到主神竟让他们自相残杀。路西菲尔质打算拽着我一起质问主神，我阻止了他，在一个幽僻的地方告诉他瑞米尔离开的真相。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但即使我继续隐瞒，聪明的路西菲尔已有所察觉。贝西卜的堕天注定将成为他反叛的导火索。后来，那场战争被世人称作‘星辰之战’，一个华丽唯美的名字。但是，如果我将星辰之战的整个过程详细讲述，你会感受到其中永远无法释怀的悲伤。
在那场耗时十个天界年的战争中，很多战士逝去了。我们爱着彼此，却要用手中的圣剑残杀自己的兄弟姐妹。世人称路西菲尔为反叛者，他进入地狱后又成为掌控黑暗世界的魔王，成为黑暗的符号、恶魔的首领，但主神早已原谅他，主神和我，依然爱着他……”
米凯尔声音渐弱，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所以，天界始终与地狱‘和平相处’，甚至还会帮助路西菲尔完成一些愿望，也是因为你们对彼此从未逝去的最初之爱吧？”缇雅凝望他俊秀的侧脸，轻叹道。
“说‘爱’，会被世人笑话。谁人不知，天使冷漠无情。所以，把现今的秩序理解为权力制衡，更容易让世人接受。”米凯尔微笑低语。
“知晓真相，理解就会改变。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地遇到莉莉丝，幸运地来到卡斯诺尔大陆，经历这一切。正因如此，我有机会得知神谕的真相，得知世界残酷的本源是绵延无尽的爱，这让我感觉，好多了。”缇雅说着，露出非常纯真的笑容。
米凯尔侧目望向缇雅，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她淡金色的柔软长发，这光泽，让他想起衷爱的主神，又让他想起许久未见的路西菲尔。
记忆中的一个画面突然在眼前闪现。当他在神殿告别主神，准备带走向战场时，主神问，为什么一直保留着秘密，为什么没和路西菲尔一起对他发泄怨气——米凯尔永远忘不了自己当时的回答。
“您已经失去深爱的兄弟，即将失去挚爱的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所有的怨气和愤怒都源自我们对彼此的爱，请原谅他，我挚爱的父神。”
是啊，世界残酷的本源就是绵延无尽的爱，这是一个令人欣慰的真相。
“你作为一个平凡的人类降生，却拥有如此悲悯的情怀，我终于明白，桑娅为什么会秉承创世神的意识将他的力量赐予你。你是个奇迹。”米凯尔温暖的指尖移缇雅的脸颊，轻触她柔嫩的肌肤。
“桑娅？你知道她？”米凯尔说到一个许久未曾听到的名字，这让缇雅有些意外。
“主神知晓卡斯诺尔大陆发生的每件事，任何地点，任何时间。他在孤独的神殿，注视着世界每一个角落，人界、精灵界，但地狱除外。”米凯尔又揭露了一个让她无比惊讶的事实。
缇雅望着他，神情困惑。
“知道精灵界诞生的本源吗？”米凯尔微笑轻语，他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本源（下）
越来越长的离别，使血液枯竭，使诗意的身体黯然神伤。而幽光中的你，犹如你的迟疑，以坚忍的心，诉说世界的暗语。
——《瑞米尔手记》
说起精灵界的起源，缇雅并不陌生。毕竟，她已在卡斯诺尔大陆待了很久。四位元素精灵王降临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的神奇土地上，运用自然之力创造了九位暗夜精灵的先祖，接下来便是争夺“圣月”的故事。
但显然，米凯尔要讲的不是这些人所共知的历史。没错，若论本源，缇雅很自然地想起一个问题，那就是，最初的元素精灵王从何而来？这些维持精灵界元素平衡的高级灵体的起源是什么？
没有人提起过。大陆的精灵似乎并不在意元素精灵王的起源，他们坚信元素精灵王是永恒的存在，是他们需要守护的灵体，同样也是大陆的守护者，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现在，米凯尔坐在她身边，准备揭示更多本源的真相。缇雅觉得自己很幸运，她充满期待地望着米凯尔，安静聆听他舒缓的声音。
“有句话经常被世人挂在嘴边，很老套却是真理。人们说，现实和理想总是存在想让人耗尽心力去弥补的差距。的确如此。尤其是运作例如建立世界秩序这样的浩大工程，事实往往会偏离最初设计的轨道，意料之外的状况频频发生。”
“意料之外的状况？”缇雅呢喃低语。
“地狱的诞生并不在主神的设计中，甚至连主神自己都不清楚它出现的缘由，只能认为这是创造人界时的失误所致。主神未曾料想。拥有独立能量体系的黑暗世界在今后会成为路西菲尔的王朝。”米凯尔颇为感慨地说道。
“最初的地狱之王是莉莉丝。”缇雅补充了一句。
“我们知道。我依然记得莉莉丝的样子，她拥有如路西菲尔和瑞米尔那般漆黑柔软的长发，从一个流浪的人类少女变为弑神者，继而成长为地狱之王、传奇的夜之魔女、世界的黑暗之魂——她给自己创造了许多响亮的名号。”米凯尔语气平和。却隐隐流露出几分赞赏之意。
“地狱的出现是‘意外状况’之一，那其他呢？”缇雅歪着头问。
“其他……关于天界，你了解的已经不少。主神让瑞米尔离开。就是为了创造一批绝对效忠于他的强大战士，然而，贝西卜的堕天直接导致路西菲尔的反叛，而星辰之战彻底搅乱了天界的秩序。天使们不再安分，即使他们体会不到情感，却日渐拥有各不相同的独立意志，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意外状况，轻者是一些迷失方向或受到引诱的下级天使，严重的，就不用我赘述了吧。”
“萨麦尔、亚纳尔、彼列、玛门……”缇雅依次罗列出几个响亮的名号。微笑叹息。
“堕天使只有三个归宿，投靠路西菲尔成为恶魔、不愿抛弃天使身份而在人界流浪，直至被同伴杀死、寻求卡斯诺尔大陆的庇护成为契约者。当然，精灵界诞生之前，堕天使也只有两个选择。现在，我们先把话题转回正轨——精灵界诞生的本源。”米凯尔望向缇雅，似乎再等待她的回复。
“告诉我。”缇雅认真凝视他天空般清澈的眸子，语气里充满期待。
“呵——”米凯尔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投向契约之殿泛着幽辉的大门。“地狱和天界已让主神万分失望。而人界，则更令他头疼。人类并未如主神最初的设计，单纯、善良、正义、充满美好的情感。他们的复杂程度超乎主神想象，他们阴暗邪恶脆弱不堪的种种特性令主神伤心，几度派天使毁灭其中的一部分。贝西卜就是在执行毁灭人界古城的任务中，无意间被一个女祭司恢复了情感。”
“伊莎蕾斯。”缇雅脱口而出。
米凯尔点点头。继续道：“人类为了权力、领土或是他们所谓的尊严，不断发动战争，互相残杀，肆意破坏他们生存的家园。为此，主神曾一度怒火中烧，想要彻底毁灭他用深沉之爱创造出的人类。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主神变得平静了。
他不再过多干预人界的事，只是在孤独的神殿里，安静地注视着大地的一切，聆听人类的祈祷，选择性地去帮助。即使主神偶尔决定对部分人类采取强硬的制裁，也会有些热爱人类的天使站出来与他争辩，阻止他。”
“加百列。”缇雅又十分自然地唤出一个响亮的天使名号。
“你知道真不少。”米凯尔微笑回应。“当然，加百列无法进入神殿，只能通过我来向主神表达他的强烈抗议，并拒绝执行任务。于是，加百列被剥夺炽天使位格，但主神依然器重并关爱他。呵，天使的故事说起来就太多了，先不讲了。现在，你了解到主神对人界和天界的失望，这就是他想要尽力弥补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最终，主神找到了弥补的办法。”
米凯尔并未立即揭开谜底，他再次凝望缇雅，目光安静而深沉。缇雅迎着他的目光，沉默片刻后，突然顿悟似的吸了口气。
“卡斯诺尔大陆……是主神……”缇雅没能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实际上，她的思路也因惊讶而变得略微混乱。
“神明创世之初，卡斯诺尔大陆就已存在。它是创世神的作品，是众神最初的家园。众神离开前，将许多东西遗留在大陆西部，日久天长，自然生成一种独特的、只能借由神明之力运用的魔法。后来，主神将大陆西部标记为神明领地，最初是为了借用神明魔法保存安放那些在星辰之战中逝去的天使战士。” 米凯尔讲述道。
“可惜，他们美丽的躯壳已被我和玛尔斯毁掉了。”缇雅语气里流露出几分寂静的忧伤。
“是啊，为此主神非常生气，所幸你最终成功解决掉战神玛尔斯，否则很难说主神不会怪罪到你头上。”米凯尔笑容温柔。
“弑神亦需要付出代价，或许，玛尔斯的诅咒就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