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宗罪 (前传-4)作者:蜘蛛[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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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宗罪 (前传-4)作者:蜘蛛[出书版]-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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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丽说:“成交,给钱。”

  阿帕尔说:“给啥钱啊,咱俩扯平,你把巴郎领走,这孩子留下。你的小巴郎,他不跟我上街讨饭,嫌丢人,还拿把小刀子,捅我,一天到晚在外面玩,饿了就回来吃饭,你还是领走吧。”

  古丽骂道:“阿囊死给(脏话),过几天我把巴郎带走。”

  当天晚上,下起小雨,阿帕尔坐在小圆桌前喝酒,他教孩子喊爷爷,孩子不喊,他就用拐棍敲着地面说,“以后我就是你爷爷。”

  巴郎哼着歌曲回来了,抓起桌上的煮羊蹄就啃,他看到床腿上拴着一个小男孩,问道:“这是谁?”

  阿帕尔说:“买的,明天就带他上街。”

  巴郎说:“那我先给他化化妆。”

  巴郎把手上的油抹到小男孩的衣服上,又把烟灰倒在小男孩头上,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

  “这样才像个小叫花子,不许哭。”巴郎拿出一把蝴蝶小刀威胁着。

  小男孩惊恐地向后退。

  “你叫什么?”巴郎用小刀捅了捅小男孩的肚子。

  “旺旺。”小男孩回答,他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却又不敢。

  “旺旺。”巴郎重复着这个名字,哈哈笑起来,“你是一只小狗,以后我就喊你小狗。”

  “小狗,你从哪儿来?”

  小男孩摇了摇头。

  巴郎拍拍额头,换了一种提问的方法:“你家在哪儿?”

  小男孩想了想:“武陵青年路光华小区四号楼。”他说得很熟练,看来平时妈妈没少教他。

  阿帕尔道:“再敢说武陵——”

  老乞丐举起拐棍做个要打的姿势:“就抽得你乱蹦乱跳。”

  “你妈不要你了。”巴郎说。

  小男孩用手背揉着眼睛,呜呜地哭起来。

  “那又有什么。”巴郎耸耸肩膀说,“我阿达进了号子,阿妈把我卖了三次,三次。”他向旺旺伸出三根手指,然后他把一个羊蹄塞到旺旺手里。

  “啃。”巴郎命令道。

  每天,阿帕尔都带着旺旺上街乞讨,旺旺已经彻底沦为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阿帕尔还用白胶、红墨水、棉棒在旺旺腿上制作了几个伤口,这些假的烂疮做得非常逼真,如果放上蛆,抹上一点臭腐乳吸引苍蝇,对乞讨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为经常哭,旺旺的眼睛深深隐在一层阴影里,已经失去光彩。最初跪在街头,神色仓皇,对每个人都有着无法克制的恐惧,然后这个4岁的小孩习惯了、麻木了。巴郎有时也跟着阿帕尔乞讨,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在街上四处游逛。孩子是很容易混熟的,正如两颗星星的光芒是一样的。巴郎有时欺负旺旺,有时亲切地称呼他“小狗弟弟”。

  有一天,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这样的天气没法出去讨钱,阿帕尔就躺在床上睡觉,老年人总是睡得很沉。旺旺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些卡片,两块磁铁,几个掉了轱辘的小车,他拿出一个很漂亮的塑料小人,对巴郎说:“给你。”

  “垃圾箱里捡的。”巴郎不屑一顾。

  “给你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巴郎说,“有很多好玩的事,你不知道。我带你去冰窖,天热,那里也有冰。再去游泳馆,我们可以溜进去,从台子上跳到水里。我带你去三元里,看那个骨头女人,她还没死,还要去火车站看人打架。”

  “我想妈妈了。”旺旺说,他抬起一双大眼睛,忍着满眶的眼泪。他并没有哭出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涌出来,唉,这个小小的孩子已经学会了坚强和忍耐。

  巴郎说:“哦。”

  过了一会儿,巴郎打个响指,似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说:“这还不简单吗,我带你回家。”

  两个孩子手拉手走在雨中,雨把他们的头发淋湿,他们不说话,就那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出那个藏污纳垢的城中村,走过那些破败的堆满垃圾的小巷,走到大街上。旺旺紧紧抓着巴郎的手,我们无法得知这个4岁的孩子一路上在想些什么,在他长大以后,能否记起是谁带他走出这场噩梦,能否记得此刻他紧紧抓着的这只手?在一个菜市场附近,巴郎从身上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钱,他对卖羊肉夹饼的摊主说:“来两个夹饼,我要请客。”他对旺旺说:“吃吧,塞到肚子里。”吃完之后,他们继续向前走,巴郎把旺旺领到天河区棠下街派出所的门口,巴郎问旺旺:“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吧?”旺旺点点头。巴郎说:“进去吧,让条子帮你擦屁股,他们会送你回家的。”

  巴郎推了他一下,说:“去吧,小狗弟弟。”

  说完,巴郎就迅速地跑开了。他藏在街角,偷偷地看到旺旺站在派出所门口放声大哭,一个女民警走出来,蹲下身询问着什么,然后拉着旺旺的小手走进了派出所。

  巴郎放心地离开了,他用口哨吹着一首歌曲:

  你有了花苑要栽果树,

  你有了儿子把书念,

  要教育孩子爱劳动,

  做一个刚强的好男儿。

  古丽在一次偷盗婴儿的时候被人发现,她被打得奄奄一息,事主怕她死掉,所以没有送到公安局,而是将她扔在了医院门口。

  很多天以后,华城三元里世康大街出现了一个妓女,她是那条街上最老最丑的娼妓。她坐在发廊的玻璃门之内,像是安静的空气,静悄悄地培养着下身的金针菇。她不笑,因为门牙掉了两颗,即使是白天,她也给人带来夜晚的气息。这个尚未染上梅毒的女人对每一个路过的人招手,她特别钟情老年人,她钩手指,抛媚眼,甚至掀起裙子,然而生意还是惨淡。没过多久,她交不起房租和当地小痞子收的保护费,只好浓妆艳抹走上街头。这个站在路灯下打哈欠的女人,在夜晚她可以作为城市的夜景,正如乌云也是天空的一部分。

  在华城的车站、码头、广场、地铁通道、人行天桥,有那么一群人,不管夏天还是冬天,老是躺在水泥地上,身上盖着一条破毯子,自己的胳膊就是枕头。站起来时,头从一个窟窿里钻出来,那毯子也就成了衣服。

  他们还有一顶帽子或者一个破茶缸用来乞讨。

  曾有个过路的小女孩在一个冬天对此产生疑问,她问妈妈:“这些人不冷吗?”

  妈妈说:“他们是乞丐。”

  小女孩说:“乞丐是什么?”

  妈妈说:“就是要饭的,要钱的,叫花子。”

  小女孩说:“他们为什么当叫花子啊?”

  妈妈说:“因为他们穷,没钱。”

  小女孩说:“他们为什么穷啊?”

  妈妈不说话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女孩又说:“他们的家在哪儿?”

  沉默……

  没有任何一个城市会禁止乞讨。

  一个下夜班的纺织女工曾经看见过一个惊恐的画面:在她回家的路口,出现了二十多个黑衣人,他们姿态怪异,有的躺着睡觉,有的坐在地上不停地摇头,有的站着看着天空发呆,有的念念有词,有的大喊大叫,全都是破衣烂衫,臭不可闻。

  在文明下面,在社会的土壤下面,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有位76岁的老人扮为乞丐,卧底行乞两月,自费万余元,揭开残害胁迫流浪儿童行乞的重重黑幕,他撰写的调查笔记,被国家领导人长篇批示。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是在深圳居住的北京离休老干部曹大澄。

  在他的调查笔记中可以看到乞丐已经职业化、组织化、集团化,带有黑社会色彩,他们按籍贯聚集在一起,划地为界,如果有人侵犯了自己的地盘,那么就会爆发群殴事件。

  每个城市都有着城中村,低矮的房屋,破败的街道,到处是垃圾,走进去,会看到几个又瘦又脏的小孩子用树枝敲打着一个瓦罐,离开的时候,那些孩子还在敲着。

  华城粤溪新村,棠下村,租住着大量的乞丐。

  这是一个唾弃不到的角落,污秽在这里汇集,渣滓在这里沉淀,让我们跳进这个粪池,走进这些人的灵魂深处。各种臭味混合在一起,眼前恍惚,只能看见光怪陆离的黑暗景象,有的像人,有的不成人形。他们群体性地蠕动,汇聚成一个怪物:丐帮。

  他们也是社会秩序上的一环。

  当乞讨不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懒惰,当乞讨成为一种职业,任何逻辑到了这里也就成了乱麻,自尊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他们聚在一起也有些光,在两次欺骗之间的间歇,这么多从未流过泪的眼珠子,闪烁着贪婪也闪烁着对生活的向往。白天敷上自做的烂疮去要钱,晚上摇身变成劫匪去抢钱。污水流进流出,这些四肢健全的寄生虫从阴暗的巢穴走向城市的大街小巷。蛔虫也可以变成蟒蛇,它所吞噬掉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不断地有人堕落到这群体里来,以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为生活来源,以懒惰为起点,以愚昧为终点。

  当然,也有一些真正的乞丐,他们不是为了生活而是为了生存,例如,残疾人。

  下面这段莲花落是一个老乞丐唱的,也就是说,这些话来自一个乞丐的内心世界。

  他下肢瘫痪,两手划着一辆自制的小车,仿佛他的周围是海。

  他每天都打着快板沿街行乞。

  (白)来啦来啦又来啦!

  太阳出来照西墙,

  照着俺的破衣裳。

  叫花衣,叫花帽。

  还是去年的那一套。

  竹板一打震街头,

  拜拜三教与九流。

  竹板打,进街来,

  一街两路的好买卖。

  金招牌,银招牌,

  这几天,俺没来,

  各行各业都发财。

  要拜俺就挨家拜,

  拜拜财神人不怪。

  家有规,行有道,

  现在街头不好要,

  俺先到菜市去瞧瞧。

  走又走,行又行,

  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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