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支箭矢射中这轮冰月，就如同射中了一个漩涡，月华涌动间竟被倒吸而入，再无声息。
“后羿，你安敢如此负我？！”常羲收起太阴宝鉴，面如寒霜，恨声问道，“你的誓言呢？！”
后羿趴在地上，勉强挤出一个苦笑：“嫦娥，我、我也……”
话还未说完，猎猎劫火自他身上腾起，转眼间就要将他烧为灰烬，常羲连援手的机会都没有。
当初后羿向天道发誓，不会再用彤弓素矰对付任何妖族，否则便当场身陨，如今誓言自然开始应验。天道伟力之下，他又如何能抵挡？是以瞬间焚身而死，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突然有天音飘渺，一道功德金光穿云而来，照到后羿即将灰飞烟灭的身躯上，一点细细精芒从中飞出，在功德保护下径直向九幽轮回而去。
常羲呆呆地立于空中，看着地上后羿余烬，还有那九只金乌尸体、万里沃焦死地，远方更是哀鸿遍野、烟气火焰不绝，这都是十日金乌造下的杀孽，难怪后羿射日会有功德降下。
“后羿……”她一时失语。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些坏人，难道没有看到我在文案公告里说眼睛疼改到今天完成三更了吗？！！一个个就知道催更！！！
第67章 九子俱殒摧肝肠
天上仅剩的那只金乌嘎嘎乱叫，一团太阳真火向常羲喷来。
“帝鸿，你做什么？！”常羲从呆滞中醒来，又惊又怒，抬手一道寒光射出，将太阳真火抵消。她口中的帝鸿便是这只金乌的名字。
那金乌恍若不知，一味粗哑叫嚣，意态暴躁，翅膀乱拍，身上火气四溢。
“不对劲！就算是失去了兄弟，也不该是如此表现！”常羲忽地提起几分警惕，她看到金乌眼中猩红一片，毫无神志，心里有些悚然。
她用手指了指头顶太阴宝鉴，清光冷辉笼罩而下，将帝鸿照定其中，使其动弹不得。随后常羲手中一抹月华凝炼，缠绕在她素白食指上，莹莹闪烁。她伸手轻轻点在帝鸿额头，重重火气金焰视若无物，常羲手上月华银芒一闪而入，帝鸿全身剧震，双眼中猩红之色缓缓褪去，陷入昏迷之中。
金虹闪过，羲和出现在常羲旁边。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她看着常羲施法禁锢帝鸿，惊叫出声。随后又转头看到了地上九子尸身——
羲和身体剧震，如遭雷殛，痛彻心肺之感袭来，泪水涟涟而下，只是还未过脸颊，就被身上火气蒸干，只余泪痕依旧。
常羲担忧地看着她，想要劝说又无从开口。就见羲和发疯似的冲下云端，伏在九子尸身上，双手颤抖着摸索他们的身体，绝望地确认他们都已经生机断绝。
“啊————！”
沉默半晌后，她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发髻散乱，眼眶迸裂，有血泪淌下，常羲见之，只觉得背脊发凉、不寒而栗。
“羲和！”帝俊的声音响起，他一个掌刀劈在羲和后颈，将她击昏过去。若在平时，羲和自然不会被这么简单地击倒，只是此时她道心已乱、六神无主，帝俊又出其不意，结果一下子就中招了。
“唉，”帝俊抱着羲和软绵绵的身躯飞起，又使了个法术将九子尸身收入乾坤袋中，“常羲，你且把我儿帝鸿交给太一。”
还未等常羲收起太阴宝鉴光华，便有钟声响起，硬生生震碎了定住帝鸿的月光，随即一道清光如水流泻而下，将昏迷的帝鸿卷入东皇钟内。
“太阴星君且随我们来，妖师已经带人去请月游星君了。”太一面色冷肃，生硬地对常羲说。
常羲一愣，知道他们察觉了九只金乌身上箭矢与太阴星有关，便对自己姐弟起了疑心。她苦笑一声，也不急着辩解，将太阴宝鉴默默收起，平复着刚刚反噬造成的内息不稳，与帝俊太一一道向天庭飞去。
帝鸿悠悠醒转，只觉头痛欲裂，睁开眼时，发觉自己父皇、母后，还有东皇、太阴星君等人都在看着他。
“呃……”他捂着头哼唧了一声，脑仁里面传来阵阵刺痛，“我这是……怎么了？”
“我儿，你可还好吗？”羲和含泪凑近帝鸿，面色憔悴，全然没了平日里不让须眉的风采。
帝鸿见此有些纳闷：“母后何故如此？怎么不见我那九位兄长？”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只听羲和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记得了？”
“什么事情？我忘了什么吗？”帝鸿看到在场诸人脸色，心底生出不祥的预感来。
羲和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终究是说不出口。还是帝俊在一旁沉声说道：“你那九个兄长，全都……全都去了。”
“什么？！”帝鸿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眼前天旋地转，他父皇的话在耳中不断回响。
帝俊急忙将手搭在帝鸿肩上，一股炎阳真元输送过去，在他奇经八脉里走了数个周天，暖意融融，如冬日阳光，让帝鸿清醒了些。
“便是如此，孩儿，你如今是我跟你母后的唯一骨血，定要珍重。”帝俊压抑着悲痛说。
“帝鸿，你现在还记得什么吗？”太一问道。
帝鸿竭力皱眉回忆：“唔……我只记得当初正与九位兄长在汤谷扶桑树下修炼，然后忽然太阳星一震，接着心里就莫名地来了一股火气，想要冲到地面上去，烧掉一切，再往后便什么也不知了。”
“不错，我当初就在汤谷不远处的甘渊打坐，太阳星忽然反常震动，前所未有的眩晕感涌来，我便晕了过去，人事不知。再醒来时，太阳星上空空荡荡，侍女宫娥们都死了，十个孩子也不见踪影，当时我心里就觉得不好，直觉驱使着我赶紧下界去找……”
羲和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好歹还是止住了哭意，“结果一下到洪荒，我便看见了他们九个的尸体，还有昏迷的帝鸿。”
帝俊勉强定了定心思说：“事情果然蹊跷，我与十子血脉相连，当时竟然毫无感觉，定是有人蒙蔽了天机，甚至还施法短暂隔绝了天庭与外界的联系。”
“只是谁会这么做呢？这一次十日齐出，巫族许多部落也受了损失，逍遥天尊没有理由如此做啊？可是有这份手段的又只会是圣人……”太一皱眉苦思。
就在此时，侍女传报说女娲驾到。
帝俊等人急忙过去向女娲说明原委，希望她能以圣人神通推算一二。
“我明白了。”女娲秀眉紧蹙，手上不住掐算。
“不成，”一时三刻之后，她摇摇头，“的确有人蒙蔽了天机，我也掐算不出来，如今洪荒不同以往，圣出多门，不清楚是谁出的手。若是细细想来，其实每个人都有动机，尤其逍遥天尊最甚。”
“娲妹此语何解？”伏羲有些纳闷，“逍遥还会控制金乌晒杀他巫族子民不成？”
“不错，道祖曾言，‘天庭未有失德之举，不可轻言更替。’巫族无一日不想攻上天庭，却苦无机会，如今十日同出、大地沃焦，天庭气运大失，正好给了巫族伐天的借口。另外几位圣人嘛，比如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与西方接引、准提都有大兴教门之心，我天庭也算是阻碍，当年帝俊道兄三人曾经强逼三清入天庭，与太清也结了恩怨。但是这五人我都有所了解，并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如此说来，还真是逍遥天尊最有可能了。”鲲鹏道。
“逍遥无耻之由，我等迟早要再度讨伐。倒是常羲一事，该如何处理？”太一忽然问道。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发一言的常羲。
“后羿一事，你也跟我们说了，虽然你逼他立誓不杀妖族，但是赐予他弓箭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帝俊缓缓道，似乎胸中有一座火山在强压着不喷发出来，“不错，十日同出固然不对，可后羿连杀我九子，这份仇恨任谁也忍不了，你有帮凶之责。”
“我有大罪，请陛下处罚。”常羲淡淡地说了一句，面无表情，只是声线有些不稳。
帝俊闭了闭目，右拳紧紧握起，指甲几乎都陷进手心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后，以尽量平稳的口气说：“巫妖大战即将再起，天庭正是用人之际，你的责罚暂且放在一边，战争过后再说，若是大战中有卓越功勋，可以酌情免责、将功补过，但是你须得立毒誓，不得再以任何方式帮助任何巫族，否则当即形神俱灭。”
羲和手一抖，将床榻靠几捏碎了半角，紫檀粉末簌簌而下。但是她知道帝俊说的有理，便强忍住没有吭声。
“是，我一定照做。”常羲说着，当场按照帝俊的命令指天发誓起来。
“麻烦妖师传我旨意，十日之后，我要与巫族开战，让诸位爱卿明日到凌霄宝殿来，我要部署战略。”
“是否要派使者向巫族约战？”鲲鹏问。
“不必，就是要打他个出其不意，他使诡计陷害我九位爱子时，怎么不知会一声？”帝俊面沉如水，“还请女娲、伏羲两位道友与我一道遮掩天机，免得逍遥心有警兆。”
“我明白了。”“这是自然。”两兄妹应道。
巫族盘古殿内。
“列位传我意思，天庭失德，倒行逆施，所有巫族部落做好战斗准备，九日后我要起兵伐天。这件事必须要快，我有预感，天帝连失九子，定然大发雷霆之怒，要攻打我族，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是！”十一位祖巫应声而退，回去各施传讯秘法昭告族众不提。
“我如此行径，倒是有点像前世记忆里的准提了。”
逍遥天尊独自坐在幽暗的大殿中，看着祖巫们离开，轻轻叹息，“这样真的对吗？这真的是我一开始的愿望吗？”
一瞬间的动摇在他心中生出，随后又被掐灭。
“我已坚定决心，这世间又有何物能阻我？我之愿为何？便是个人心胸通达、念念无碍，凡阻我者，但以力破之，方才不违我逍遥之名号。我做出种种算计，无非是为此服务。阴谋诡计，也是力的一种表现。不论天庭还是西方，老子还是元始，若是阻我心意，使我念头不畅者，皆是阻我成道，但须灭之。”
他坚定了心意，道心更加圆满，修行上的桎梏竟然又有所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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