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蛇 作者:溯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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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 作者:溯痕-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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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他自己的错更大些。那么热的水,莫说是蛇,就是只兔子,也会吓的反击的。

那是一只很威武的蛇呢。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叫剧痛引开了视线。可沈清轩还记得那蛇通体黑亮,盘踞着直立起头部时,颈腹金黄,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耀眼。后来还想细看,却看不清了。也不知道那蛇被烫伤没有。
据说这种无足动物浑身布满细小鳞甲,想来不容易被一盏热茶伤到才是。

眼前又是一阵极眩而来的乌黑,甚至连耳畔父亲的说话声都渐行渐远,沈清轩还想努力听听父亲在说些什么,却只能感到耳蜗处的阵阵轰鸣。一切凌乱破碎的句子自轰鸣中传来,却依旧无法抵达神智中。沈清轩只知道父亲再说话,却无论如何耗尽力气也不能听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沈清轩心知大限已到,心中也说不清是难过多一点,还是释怀多一些。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只是这一场景的到来依然猝不及防。
心中的挂念让他还想最后看一眼这伴他二十多年的人世间。尽管连呼吸都无有力气,沈清轩还是努力的睁大眼,眼中散掉的神采也被他执拗的聚拢起来,望着自己的亲人。久久凝视。
保养得当此刻却尽显老态的父亲、终身为沈家奔波忙碌的老管家、早已哭软成一团的侍女、还有那些熟悉的,这些年尽心尽力照顾他的每一个人……视线缓缓的僵化着般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沈清轩缓缓挽起唇角,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仿若告别。

他的笑容极浅,在他此刻三分人七分鬼的面庞上甚至狰狞无状。
却刻画着深深的,对生的眷念以及不舍。
那么绝望的眷念,却又带着对死亡的释然。

许是这道笑容过于触目惊心。阴影中将这场戏从头看到尾的冷凝男子挑起眼皮,幽黑如深渊之水的眸子有了水花惊溅的波纹。

 
2、转圜  
 
 
看完这世间最后一眼,沈清轩心神一弛,顿时两眼发黑,仿佛被人用黑布彻底蒙上,再无一丝光亮,于此同时,胸中一直苦苦压抑的热流也奔涌而出,顿时满口温热,血腥刺鼻。
明知是自己的血,沈清轩却嫌这味道腥臭难闻,只道自己身体竟污秽至此。却并未瞧见自己喷吐出的并非寻常鲜血,而是一团乌黑里裹着些红色。味道就是由那些蚀骨剧毒散发出来的,夹杂着浓厚血腥味,更是催人欲吐。
难闻的刺鼻气味弥漫在小小厢房里,守在他身边的沈老爷都感到胸中翻腾欲呕。

管家很快拉开门窗,一边催促仆人们打扫房间给少爷擦拭,一边却退出门外,悄无声息的招来山庄老仆,沉重的安排后事。
晕厥过去的沈清轩虽然还有些微弱呼吸,稍有经验的老人都明白,这道坎,自家少爷是迈不过去了。
趁着尚留最后一口气,身体还温热着,取来干净衣裳给他换上,打点干净,清清爽爽的送人上路吧。

寒风中静谧的山庄在经过一天一夜的喧嚣后,与这个雾气蒙蒙的凌晨,陷入了另一种静谧里。
白幡麻布,纸钱棺木。一切殡葬用具皆在这个蒙蒙亮的清晨,带着谨慎的小声响,自山庄后门运送到院里。

沈清轩时而陷入无边的黑暗,时而又分明清醒过来。
虽不能动弹,却将外面的窃窃私语与脚步声都听的仔细。
他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在短暂的清醒里想着,或有传说中的牛头马面拎着引魂索来带自己上路也未可知。只是他的清醒也是极短,脑中转不了几个念头,又陷入黑暗中。
就这样糊里糊涂,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极为漫长,抑或极短的瞬间,沈清轩依稀察觉,床帘外的世界骤然静寂下去。
仿佛永夜之潭,再没有一丝人声。
甚至连风声都消弭无踪。
心中惊疑不定,却也没有力气睁眼去瞧。
沈清轩躺在那里,巴巴的带着些焦灼的努力凝聚心神,倾听动静。

依然无声,亦无息。

沈清轩虽不能睁眼去看,心中却清明。此时父亲绝不会留他一人躺在这处,屋中定会安排几名仆人看护,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仿佛偌大一个世界,只剩他孤零零一人躺在这里,苟延残喘。

正在惊疑不定间,又是一口血溢出唇角,顺着脸颊滑入耳后,先是温热的丝丝缕缕,而后暴露在寒冷空气中逐渐冰凉,宛若一只细小的蛇,蜿蜒在颈项处攀爬。没有人替他擦拭,也无婢女的惊呼,仿佛整个世界失了声。
无从着落的感觉让人忐忑不安,沈清轩也不例外,屏住了原本就细微的呼吸,隐隐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恍若在梦中的感觉,沈清轩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若有若无的,似幻似真,一时叫人难以分辨是在梦中还是现实。甚至忍不住猜测,是否是等待已久的牛头马面终于现身,取出引魂索,牵着他步上黄泉路。
却并不知道,他尚能一口气拖延至此,只因角落处的男子施了术法的缘故。
就这样迷蒙间,沈清轩分明感到额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上面,那东西似软又硬,宽宽大大,冰冰凉凉,罩住了整个额头。
沈清轩只觉得那东西的形状极为熟悉,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绞尽脑汁思索时,却听耳畔一道声音传来,道:“命格倒是极旺,终生富贵。”
沈清轩混沌间胡乱想着,这人有一把沉沉的好嗓音。却又猛地反应过来,搭在额头上的那冰凉物体是他的手掌。
怎能凉成这样?叫他险些认不出来。这个问题还未想清楚,沈清轩又想到,命格是说谁?
“说你。”那声音仿佛识透他脑中所想,应的极快。
沈清轩的思绪凝滞了一下,又胡乱想着,这人尽是胡说,他若命格旺盛,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命格过于富贵,招小人罢了。”那人语气轻描淡写。
沈清轩听闻这话,似是触动心事,不再与他辩驳,静下来。

那人也顿住,目光在沈清轩脸上又审视一番,方才继续道:“沈清轩,今日我留你一条性命,可好?”
沈清轩虽命悬一线,脑中却始终留有清明之地,察觉到这人出现的离奇,又不像是在梦里,心中早已惴惴不安的猜测了数十条可能。却未曾料到他会道出这般说辞来。又是一愣。下意识的在心中想着,他这情形早已无力回天,除非神仙显灵才能救他一命。
莫非,他是神仙?
这猜测倒也不奇怪,只是让人觉得可笑罢了。
“我是妖。”男人一把沉沉的,沈清轩觉得好听的嗓音又一次响起。这回沈清轩方才听清楚,那人并不是在他耳旁说话,而是确确实实,让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妖?什么妖?
生死已经置之度外的沈清轩虽难免受惊,却又不是过于惊骇,本能的追问了一句。
“今日咬你的蛇,便是我。”那人语气平淡之极,仿佛说出这样的话再自然不过,身为蛇,修炼成妖,咬人一口——他承认的不以为意,淡漠非常。
他这般爽快,到难住了沈清轩,一时也不晓得怎么回应才好。若他此刻能稍微动弹,想必早已拧紧了眉头。
顷刻,沈清轩才想起之前的话,明白这蛇是真的可以留他一命的。
只是又忍不住想,原来是蛇妖,怪不得手凉成那样。




3、诺言  
 
 

沈家少爷的蛇毒清退,恢复神志了;沈家少爷能自己进食,倚床看书了;
沈家少爷又在院中晒着太阳了……

好消息一个一个接踵而来。虽然对沈清轩来说不过是意味着他又可多残喘几年,但这并不妨碍老管家一把火将殡仪用品烧成灰烬,更无碍沈老爷大喜之下派出商队前往极南蛮荒之地,让出高利以谢那年送来两颗“解毒圣药”的商家。
宴席铺开,亲朋满坐。
酒香缭绕在山林里,提心吊胆了几日的仆人们说话也敢大声了。

沈清轩坐在木轮椅上,身披狐裘大氅,膝上软丝小被将他双腿罩的严严实实,一手攥着本薄薄小册,歪着头静静阅读。半掩的窗户里溜进了些外厅的嘈杂,谈笑与鼓乐,还有杯盏交错的清脆碰撞声。
只是这些,仿佛都与他没有多大干系。
半晌过后,沈清轩感到有些渴,茶水却已经凉了。将凉透的瓷器攥在手里,沈清轩想起那日覆在自己额头的掌心来。虽是完全不同的触感,可那手与这瓷杯,却有着一模一样的温度。冰冰冷冷,毫无人气。
思绪转了转便回到手边来,沈清轩摇了摇黄铜铃铛,摇毕将那陪伴自己多年的物事攥在手中,习惯性的把玩。
听到铃铛召唤的婢女很快推门进来,不待他指使,乖巧的将凉茶泼掉,重新沏上热水,又将手炉里炭火拨了拨,重新放在沈清轩腿上。
事物处置安妥,婢女才立在一旁轻声道:“少爷今晚不吃酒,也早些歇了吧,身子才刚好点,又看书劳神,反倒不好。”
沈清轩微微颔首,喝了一盏茶,又重新拿起书册来继续翻阅。
婢女见状将屋里的油灯又多点了几盏,使光线更明亮些,这才掩门退出去。

片刻功夫,厢房木门又被推开了,沈清轩抬眼去看,门外云鬓高耸的少妇面带踌躇的朝内张望。
两人视线对上,沈清轩稍愣神,很快微微一笑,张口虽发不出声,口型却明明白白的喊了一声:二娘。
“小轩。”虽年轻,却雍容的少妇也放松了神情,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好些了吧?”
沈清轩点了点头。
“自从你被毒蛇咬伤,家里人急坏了,”妇人倾身坐在一旁的椅上,神色温软,不是不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姐姐在佛堂里为你祈福,听说你好了,又去还愿。今日赶不及来看你,我就带着你弟弟来了。”
沈清轩只是微笑,取过手边笔墨,在纸上写道:劳烦二娘费心,弟弟既一同来了,且叫他来同我说说话,娘亲身体如何?
妇人看了看,细致的回道:“天色晚了,你弟弟性子又闹,我只让他明天再来陪你。姐姐身体很好,前儿还特意下厨做了素笋叫家里人尝。只是你被蛇咬的事不晓得哪个多嘴小厮传给了她,哭了两天。幸而你福大命大,姐姐知道你无恙,又去庙中还愿了。”
沈清轩听了,心里自是难受,发了好一会呆,才提笔又写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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