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天。
星,稀。
马在低鸣。
人呢?
在拼死活。
在求胜。
求存。
第九章 惨绿少年
有些人,帮人活得更好,他就愈快乐,是求存的一种方式。
有的人,杀人来让自己活得更好,也是求存的另一种方式。
大将军呢?
他昂然立于旷地中央。
然后他站直,一手推开苏花公:
“来吧!”
这次,他不说“请”。
因为已不须要客气。
此际是性命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只有你死,我活。
他一说完,立刻有人向他出手。
哈佛。
他猛吸一口气,哈一声,打出一拳,哈三声,打出三拳。
哈哈哈。
一拳比一拳和气。
杀伤力,却一拳比一拳劲!
但他的拳主要不在杀敌。
他有自知之明,他的拳法,要杀大将军,还力有未逮。
他志不在此。
旨在掩护。
掩护两个人。
艳芳大师自另一辆马车旁蹿出!
他手上的袈裟,直罩大将军。
另一人则自马车底滚了出来。
他手上有琴。
他用琴横扫大将军下盘,仿佛他手上所持的,不是“风雨铃霖”古琴,而是一柄大斧钺!
破空划出杀伐的琴韵!
大将军笑了。
狂笑。
他突然冲向一辆马车。
一掌,车蓬垮了,坍倒下来。
铁手、追命一直没有动手。
他们在提防。
提防车里的埋伏:
是强弩?
是伏兵?
还是杀手?
暗器?
都不是。
车里都是:
水缸。
一口一口的大水缸。
瓷水缸!
水缸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盛水。
可是,水缸在这时候出现,实在是太过诡怪、突兀、不协调了!
大将军忽然冲了过去,一伸手,将军令,便拍破了一口大水缸。
瓷片四分五裂,水迸溅而出。
水汹涌而出,大将军衣衫溅湿。
大将军宛如全身浸透在水里,一付狂欢的样子。
然后他打破第二缸、第三缸、第四缸……每车只有四缸。
这时,大将军像个顽童一样,他东窜西跃,手拍脚蹴,乓乒彭另,又上了另一部马车,砸下车篷,又有四口水缸,他照样又一一打破。
当他击破第二辆马车的第三口瓷缸之时,不管哈佛、袁天王、艳芳大师的攻势,再加追命、铁手、于一鞭的攻击,都已全然不管用了。至少对他,已没有用了。
水对他而言,像鲨鱼重回到了海洋。
他不只如鱼得水。
更不止如虎添翼。
他是一下子成了仙入了道却变成了魔头了。
他欢快地狂啸、尽情的怪嘶!
他全身浸着迸溅出来的水,然而,迅即又全身蒸腾着烟霞薄雾。
他踢破水缸,跃到第五辆马车的时候,追命、铁手、于一鞭、袁祖贤、艳芳大师、哈三天,只有完全捱打的份儿。
他每拍碎一口缸,当水花迸喷之时,珖琅声中他就运气一送,将水即时凝成冰,像一片锐利无比的玻璃晶片,全向敌人拍飞了过去。
千片万片。
万晶千莹!
锋锐无比!
利不可挡!
追命、铁手等人,武功再好,也接不下这千千万万水凝结而成的暗器,伤杀力又奇巨,不消片刻,六人皆给利锋割切得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血涌如泉。
血令大将军更是欢狂。
他已窜到第八辆马车,又拍开第一口水缸,这时候,他忽把锋头一转,所有的水凝成利片,都攻向离得较远马尔、寇梁,还有于投、于玲、招九积、于勇花等人。
于投、于玲年龄还小,武功最弱,立重伤倒地,哀呼连连。
招九积和于勇花二人拼了性命维护二小,但也伤了多处,情况危殆。
马尔、寇梁的情势也好不了多少。
于一鞭看得睚眦欲裂,怒叱道:“凌落石,你用‘走井法子’对付小孩子,你有种就!”
话未说完,一道玻璃水晶片已打横割入他唇里,对穿过他双颊。
追命轻功好,避得较多,但也伤了七、八处,血流如注,已力尽筋疲。
他向铁手忿道:“不好!看来大将军虽找不到井水,却把水一缸缸的运来,激发他的功力了!”
且见铁手的情形,也好不了那里去。
铁手内力深厚,运劲于全身,勉强硬崩掉了百来片水晶刀片,但久而久之,只要功力稍驰,就给一两片割入肌里,疼痛一生,聚力稍散,于是,愈来愈不能抵挡,伤口也愈来愈多了。
他一面强忍痛楚,一面嘶声喊道:“大家要聚在一起……比较好抵挡”
话说如此,可是谈何容易。
大将军已经到第十辆马车内,车里有的是水缸,水缸一破,千万道玻璃水晶刀片,马上以‘屏风四扇门’的‘转’字诀,活化了‘走井法子’,变成了用之不尽的可怕兵器、利器、暗器,眼看群雄要给‘水刀’,切割成片、伏尸当堂不可了。大将军杀得性起,除了苏花公略有回避之外,连燕赵手下的死士及大连盟暴行族的人,也一并杀伤了多人。
凌落石还特别专攻于投、于玲二小,这一来,就分尽了于一鞭的心神,要保护他的孩子,更着了更多‘水刀’,追命、铁手欲前去助他,轻功因而稍滞,气功亦因此微驰,又遭‘水刀’破体重创几下,连追命、铁手也几乎支撑不住了。
“走井法子”,只遇上“水”已有如此威力,若遇上井,那还得了?!
众人极为恐惧,逃生无路,求救无门之时,大将军更得势不饶人,跳上第十一辆马车,明黄灯火晃漾,照个通明,大将军一脚踢开第一口大水缸,又咣琅一声,狰狞狂笑道:
“今晚叫你们知道老子的厉害!”
波的一声。
缸碎。
水溅。
然后,他以绝世功力,水化冰,冰化刀,刀杀敌!
痛快。
他原想如是。
但不是。
事实不然。
缸碎。
裂开。
缸是空的。
有人。
一个少年人,这刹那给大将军的感觉,竟然是恬和惊。
恬。
惊。
这本来是两种完全合不拢、凑不全、搭不在一起的感觉。
可是大将军乍看到他,第一个迎面击出来的感觉就是:
恬 和 惊
那是一个少年人,寂寞如常的坐在那儿,好像就在山河岁月里,悠悠游游,长袍古袖,风静温恬,只等人来敲碎这一缸,只等人来敲醒这一刻。
尽管外面斗个虎啸龙吟,山动岳摇,他还是车里缸里,万古云霄一羽毛,匕鬯不惊,黑白分明。
大将军碎缸。
见到了这个少年。
少年对大将军一笑,一伸手,说:“我也有,还给你。”只见千百道水晶片,齐打了过去,一齐打到大将军脸上、胸上,身上,插刺得凌落石像只水晶刺猬一样。
不可一世全面制胜的大将军马上仰天飞跌了出去,惨嚎:“你到底是谁?!”
大将军痛急攻心,惊得三魂失二,七魄剩一,连跌边问了那么一句。
少年那一扬手间的暗器,看似简单,也很平淡,但却似四散而包抄过去的音符,而且每一发都能准确地命中。
“奇怪,你刚才不是一直在骂我吗?”少年在看自己刚发过暗器那修长白皙秀气的手指,寂寞地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废物啊。”
人,原字本只有一撇一捺,但月下灯里,这惨绿少年淡淡的寂意,却似有千悲万喜,像是少女心中一个千呼万唤的无声。
?“江湖是个实战的所在,险恶的地方,你要成功,就得要咬牙死守坚持到连失败和死亡都怕了你才行。
开弓没有回头箭
拔剑岂无隔夜仇
霍霍磨刀浇碧血
枪花绽处造化愁
江湖如此一场大雪,只要是脆弱的,是也或非,功亦或罪,存不可活……要不让大雪埋没,只有自己在心里点燃光和热。”
说无情谁是无情?我们且看他仍在惨绿少年时,初出江湖,锋芒初试时处事办案的手法,感情恋情的激荡,或从此可略能与这本性多情却无情的少年人,同渡这一段流金岁月、惊心岁月。
第一章 一场大雪淹没的功罪
冰天雪地上倒插着一把刀。
刀口朝天。
刀尖有血。
血映雪红。
尚未凝固。
刀前雪地上,划了两行宇,雪仍降着,但字刻得深削,仍隐约可辨:
再近妾身
必杀无赦
当少年在六尺之外,在风雪之中,看着这把刀,以及这把刀后七尺之遥的一树枯梅,寒风萧瑟,刚绽放的梅花,微微颤哆、冷艳无比。他就坐在轮椅上,伶仃的身子,望着刀锋,和刀锋上的血,刀旁雪泥上的字,不禁掠起一阵微颤。
抖哆,来自他一向擅发暗器、当者披靡、稳定的手指。
他深吸了一口气。
清香扑鼻。
他敛定心神,控制了抖动的手。
但却控制不了他清瘦的躯体。
他的心。
寒意。
打从心里透了出来。
他仍在抖。
颤抖。
他坐在轮椅上。
极目苍茫,一片白雪,朔风如刀,大地如砧,他,一个人,吃力地推动轮椅,在风中雪里,他该追上去,不惜一死?还是该退下来,以保全身?
本来明明是风景,为何却走上这一条绝路?
他该急流勇进,还是当机立退?
这一步,他该进,还是该退?
想到前无去路,而又可能退无死所,他不禁微微颤抖着。
此际,他没有人可以问,没有办法不战,没有敌人可以杀,没有后路可以退。
他一个人,甚至不能行走,连世叔也不在身边,无人可以请援。
“他”是谁呢?
这个少年人是谁?
这位少年原名盛崖余,日后,江湖人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