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花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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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花凋-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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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出声,一室的沉寂清晰可闻。

此时,窗外夜深落雨,每一颗坠落的雨滴,仿佛都在他的心版上回响。

自纠扰的梦中走开的无音,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他,她的眼眶仍是湿润的,目光静静地停止在他脸上的那道疤痕上,想起梦中那些人的棍棒挥打得多么落力,孤立无援的他默不作声的承挨着被爱人背叛的痛楚,再忆起那名他爱过的女子是如何弃他走开,以及他是如何带着一颗被踩碎的心离开人间时,她的心有如针椎般地痛。

被他拒绝过的她,明明早就该抽身事外的,为什么还要让她窥见他的过往呢?又为何要让她明白他犹豫的起点在哪里?她不想知道的。

所有对他暗藏的怨怼,在见着他流下的那两滴泪后,顷刻间不见了,只是那份只能窝藏在一角的心酸,仍像个不肯离去的噩梦时时来到她的面前。他怎能明白,她有多么羡慕能得到他浓情的那名女子?当他因绝望而失去再次爱人的勇气时,他又怎会知道,她也跟着深受其害,也因此想爱而不敢爱?

她也想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梦境,好让她脱离旁观者的身分,但这个她所捏塑的梦,梦门不开,她走不进去,而他那片封锁的世界,她也无缘走进里头,他始终走不出他的心结,总是临崖勒马,她的自尊委地不要紧,可他们两人却总是往前走一步,跟着又往后退两步,走走停停间,她愈来愈迷惘,这般的追逐,她到底想图个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可是她就是无法自他的身边走开。

叶行远俯首深深看向她,那双明媚的眼眸如张网,牢牢地网获他,起先他仍如离水的鱼儿,在网中跳跃挣扎,不过许久,那些亟欲脱逃的意念,全都失去了动静。

胸膛里微弱的心跳忽然急切了起来。

娇小玲珑的她躺在洁白的被褥中,似绸的青丝摊展开来,宛如出岫的云朵,烛焰因风摇晃,眼下这张如花似玉的面容,闪烁不明,但那双眼仍是带着同样的试探、同样的情意,正似那时午后雨幕中承受过亲吻的她。

视线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游移,来到她微露在领外的颈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曾毫不犹豫地拉下衣领,露出脆弱的颈项要他吸取生气,只为了能让他活下去……

“这次不逃走了吗?”她轻扯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滑行而过。

抗拒不了的牵引拉扯着他,深受感动的他俯下身子,过了许久后,他将回答递至她的唇边。

“恐怕……我是逃不掉了。”

“碧落?”

将宅子走过一回的无音,再一次回到空荡荡的房内,仍是没找着那个自她醒来后就不见踪影的碧落。

究竟上哪去了?

她不解地捧起妆台上的四神镜,在镜里没找到碧落的身影,思索了许久后,她搁下手中的四神镜,转身走出房门,在廊上绕了一会也没找到叶行远后,她再次挪动脚步,来到那间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踏进的厢房前。

这是娘亲的房,也是她将关于娘亲所有记忆都紧锁的地方。

犹豫直在她的心头徘徊,按在门板上的双手缺乏力气去将它推开,但一想到碧落异样的失去联络,她只好硬着头皮来找叶行远打探消息。

“叶——”推开门的她正欲叫唤,却忽地默然。

一室盛绽的芍药迎面而来,她怔怔地凝视着绘满各色鲜彩的画墙,无言地看着也入画的自己。

他把她画进去了。

画墙里,花丛畔,她正低首含笑地拈来一株芍药,在她身后,有个背对画墙的男子正在替她簪花。

心弦好似遭人拉紧,无音忍不住颤抖,在急促的呼吸中,她缓缓走至画墙前,伸手轻抚墙上所绘的男子,好想叫他转过身来,让她看一看,这个依稀可看见脸颊上伤痕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

窗外的日光经过窗櫺的筛落,洒下一束束灿光,无音感觉房里的空气突然变了,微微挪开两眼看向周遭,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房里,定眼细看,是当年娘亲和爹爹的身影,在这间房里,娘亲坐在妆台前对镜整妆,而爹爹则站在后头替娘亲绾发……

那是曾发生在这房里过去的往事。

无音难以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双亲婉爱和乐的画面,是她从不曾看过的,娘亲眼底的深情,也是她不曾见过的。在她的记忆中,从没有过这一切,有的也只是双亲间的疏离,以往,她总不明白娘亲的死心塌地所为何来,也不懂到底是怎样的一份爱能让娘亲不惜放弃一切,甚至连她也可以抛弃。

今日她才知,娘亲陷在爱里有多深,深到将往日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成了执念,把爱化为一座囚牢,紧紧锁住自己,除了心爱的人外,再也不愿张开眼看其他人……

爱毋需多也毋需恒久,即使只是拥有片刻,也够让懂爱的人沉陷在其中。

不过片刻,种种幻影消失在她的眼前,她紧咬着唇,感觉自己像是窥看了那些属于娘亲最珍藏的回忆,窥见了那些她不曾去明白的心事后,那些长年来因娘亲抛弃她,故而重重锁在她心版上的心锁,不知不觉间,似乎也遭解开了。

自娘亲出家后,她便将这扇门封锁了起来,因为每次走进这扇门,她总觉得寒冷。但现在,她却再也不觉得冷,春日再次降临这间阴暗的房间,日光下,墙上的芍药花闪闪发亮,仿佛只要风儿一吹,它们便会飘出画墙,而画里的男人,似乎也会永远的陪在她身旁……

她在他的画笔下呢,他的心里有她。

她有些明瞭娘亲当年的心情,因为此时,她也有同样的心情。

“我不是说过在我画完之前不能打开吗?”

突来的男音令无音吓了一跳,她半回过头,见叶行远半倚在桌畔,唇边带笑地瞧着她,她屏住呼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此刻的笑意。

如果说,她没有在他身上贪求些什么,那是骗人的。

“无音?”他一步步走上前,双目落在她失措的脸庞上。

轰然的心音剧烈而又壮大,怎么也掩藏不住,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她很难再去掩饰心底的那份欲望,从来都不知道,藏在迷梦背后那些说不出口的情意,这么禁不起触碰,只要他稍一撩拨,就背叛她离去。

“你还好吧?”他担心地轻抚她的面颊。

无音一言不发地投入他的怀中,在他错愕之余,她紧紧地拥住他,在此时急切地需要一个拥抱,需要那种……紧窒到连全身骨头肌肉都会疼痛的拥抱。

叶行远沉默了许久,半晌,伸手环抱住她,并缓缓收紧了双臂。

窗外晚春春意正浓,彼此的体温交织成一种拆解不开的情氛,聆听着他轻缓的心跳,她想起碧落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在这一刻,她好想告诉碧落,她是打开门走进来了,可是,在步入他的世界后,她却再也出不去。

尖锐的嘶啸声穿透两人的耳际,察觉不对劲的叶行远抬起头,双目炯炯地看向半敞的房门。

“怎么了?”感觉他的身体变得僵硬,无音随着他一同看向门口。

“那个镜妖呢?”他边问边不着痕迹地带着她退向内室里,在路经桌畔时拿起置在桌上的酒杯,将杯里的水酒横洒在内室门口。

她多心地看着他的举动,“一早就不见人影,也不知她是上哪去了……”

“真不死心……”当数道黑影自门口疾速冲向屋内时,他环紧了她的腰肢,“抓紧我。”

无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觉房里前一刻空气凝滞令人不适,下一刻在他浑身一使劲后,室内空气又变得清新,而半敞的房门,也自动关上。

“申屠令的房里也有铜镜吗?”暗中施法驱逐前来探底的小妖后,叶行远按捺下满腹的不快,两眼落在妆台上的铜镜上。

“有。”无音纳闷地看着他走至妆台边取来铜镜端看,“为何问这个?”

他没答她,一手取来搁下在画墙旁的彩笔,迳自挥笔在镜面上绘了数只雀鸟。

“你在做什么?”她凑至他的身旁,瞪大眼看他所画的图案消失在镜里。

叶行远投以淡淡一笑,“回礼。”

待在客房里静候手下佳音的申屠令,在等待许久,却迟迟不见回覆后,不解地持起铜镜想一探究竟,不意却自镜中腾飞出数只怀有利喙的雀鸟,他慌忙扔下铜镜,在被啄了数记后才挥扇扫除那些攻击的雀鸟。

当一室恢复平静后,申屠令这才发现那个花妖真的跟这个好打发的镜妖不一样,他微微看向一旁遭他挟持而来,此刻正五花大绑的坐在屋角的碧落,忍不住在嘴边喃喃。

“道行差太多了。”

在无音的脚边,木桶里的水瓢在水面上浮沉着,经阳光一射,璀亮的光影投射至她的脸上,她怔怔地看着近站在她面前的雷夫人,脑海空洞一片之际,不太能清楚的记得雷夫人方才说了什么。

天气渐渐热了,芍药花最好的赏花期也逐渐过了,在父亲带来的客人们来过花相园赏花后,花相园又恢复了宁静。这日的午后,园子里的花草都因艳阳而昏沉疲软,渴望能有清凉的水泽滋润之时,园中冒阳为它们浇水的无音,在花丛间见着了雷夫人一行三人。

方才聆听雷夫人的谈话时,无音不断地回想着当年娘亲被逐出家门的原因。

她记得是碧落告诉她的,听碧落说,当年在雷府家道中落之时,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听从了一名法师的意见,将身为女巫的娘亲给迎入门来,之后果如法师所说,雷府的家业又昌盛了起来,但就在她八岁那年,那名法师又出现了,这一回,法师告诉父亲,女巫虽会为家族带来兴盛,可灾厄也会同样的增加。

当家族里的人一一死去时,父亲更是对法师的话深信不疑,于是便仗着雷府的财富和族望已兴盛到了一个顶点,不需再藉由女巫的力量,遂将家中的女巫逐出去以保平安。

没想到,当年那个指点他们的法师又出现了,只是这一回,被摆弄的对象竟成了她。

现在他们再次遵循法师的建议,打算将她嫁给族人,让她生下孩子后,留下孩子将她逐出去,好让雷氏一族,能再荣盛个十数年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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