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花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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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花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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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茫茫的无音,途中频频回首,此时在外头远处的娘亲已遭下人们围困住,众人夺下她手中的灯油,拉扯着她的臂膀,她状似疯狂地嘶叫狂喊,色泽鲜嫩的湘裙绫纱沾染了叶液花汁,浑身糟污不堪,在下人粗烈的纠扯架持下,娘亲咬破了唇,嘴角挂着血丝,头上细心梳理后簪上的银簪珠翠,已不知去向。

髻落发散,满面是泪。(。。)

无音没有见过她这种模样。

她的眼中,有恨,有哀恸,更多的愤怒掺染在其中后,使得她的面貌改变了,她再不是记忆中妍丽娇艳的娘亲,眼前犹作困兽之斗的她,倒象那些遭她亲手摧折的花儿,凄凉的影子占据了她,似一道道粗绳蛮绑在身甩脱不去。

鲜少来园子里的爹爹,在收到下人报讯后急赶至园中,两脚方踏进园土,愕见园中刻意栽植的心血付诸东流后,掩不住的怒气在他的眼中腾升奔窜,他气急败坏地来到娘亲的面前,难忍暴怒地忿忿扬高了掌心。

倚在门边看着外头的一切,无音缩紧了呼吸,心房忐忑急切地跳动,总觉得那记蓄势待发的巴掌隨时都会落下,她绷紧了身子,想迎接或想抵抗那一刻的来临,但,等待了许久,她没等到预计中该有的响声,却等到了娘亲溃堤的泪。

遭人架制住的娘亲,在见着了爹后,一改前态,泪如雨下,哭得那么放纵,那么情难自禁,最终乏力的瘫软在下人的手中,溃不成军。先前细心抹上的荷花胭脂,在与泪水遭逢之后,糊花了一张娇颜,化为一行行染彩的泪,顺着她的颊、她的下颔,一滴滴落下,多彩的珠泪翻落在脚边的残花里,再也找不到踪迹。

无音怔看着那个截然不同又陌生的娘亲,觉得脑际既是清醒又是模糊,所发生的事在她脑中纠结又缠绕,她弄不懂这一切,也不知眼下该如何是好。

当疲软的娘亲遭下人拖出园中时,陌生女子来到她的身旁蹲下,静看了她许久后,伸出双臂轻柔地拥住她,并在她耳畔低语。

“我的名字叫碧落,今日起,由我来当你的家人。”

无音茫然地眨着眼,她不懂,这个陌生的女子为何要对她说这句话?

在碧落的怀中转身面向园内,原本棲住在园子里的各式花妖草精,在经历这番人为的狂岚过后,或躺或挂在败枝残叶间,负伤残喘、濒死挣扎,再也无法像是方才以捉弄她为乐的无忧妖精。这时,隐匿在丛中未烬的火舌嘶声窜起,在一地杂乱中幽幽摇曳,透过暖融的东风缓缓壮大,不一会儿,火浪如狼似虎地舔噬,焰心不断向上拔高,眨眼片刻间,毁败的庭园已投身烈焰火海,无计收拾。

星火的气息浓郁刺鼻,依依缭绕不去,落红满径的园中,经火一焚,更显异样瑰丽。

火点莹莹飘掠过她的眼前,眼前尽是赤红,满园花魂如尘,叶凋如土,散了遍地的花朵,一瓣一瓣,在空中漫舞纷飞,刹那的灿烂令人不舍眨目,末了,当它们无声地逐风远逸,无音只是默然地目送它们离去。

生命中的这一日,她永远记得,自这日后,她再也没见过娘亲。

又变得这么夸张……

站在林间草丛中的无音,哑口无言地瞪视着前方灯火通明、屋檐叠延如座小皇宫的气派建筑。

她抚额轻叹,“这里是荒山野岭啊……”也不知要收敛点,这副光景若是让不知情的人见着了,该怎生是好?

天方黑就离开家门寻人的无音,先是走了山神藏冬所居的灵山一趟,在藏冬的家门前收到他去隔壁山头山魈的家串门子的字条后,便趁着夜色赶赴此地,可来到这后,她便发现,这座白日里少有人迹的荒凉山头,遍山的荒烟漫草入了夜却摇身一变,成了座富丽堂皇得令人咋舌的豪宅丽院。

丝竹声自宅院里流洩了出来,灯火透过纸质窗扇门扉,投映出里头一具具交错的人影,她无声地走近,步阶拾级而上,两脚踩在黑岩所铺砌的凉梯上,她边走边想,脚下的一切,很可能是白日里不起眼的芦苇或是枯竹所变化而成,而眼前的山魈之宅,则可能是魑魅所棲居的大树,不然就是……

是什么都好,她只希望别再是那个曾经拜访过的臭鼬洞或是狐狸窝,那回自臭鼬洞返家后,她可是足足刷洗了三日,才让身上的异味淡去。

方踏上阶顶,守在宅前迎客的候门小厮随即朝她迎了上来。

“我找藏冬。”她朝他微微颔首,努力让自己的神态看来自若如常。

小厮听了,随即朝门内一弹指,门里的女侍马上笑吟吟地款步前来迎客入内,无音先是怔了怔,接着不语地跟在领路的女侍身后步进宅内。

走在宽敞的迴廊上,她的双眼始终摆放在前头为她领路的女侍身上,走在前头的女侍,姣娜的丽容衬上玲珑的身段,在廊上嫋娜而过,一步一行尽是风情,举手投足皆是妩媚。

自小到大,因深居少出的缘故,她所见过的人不多,但看过的各式妖鬼精怪却繁不胜数,每每来到这种地方,她总觉得与这些外表男俊女俏的众生相较之下,人类就显得太过平庸无奇。

是该感叹上苍的造物不公,抑或是该佩服上苍巧妙地弥补了人类与众生之间的缺憾?他们人类虽是占领统治了人间,独尊为大地之主,将其他众生驱逐于人间角落,但众生却拥有人类渴望却不可得的玄法幻术,以及长生不老的恒久生命。

也许只是公平。

银铃细摇、琴弦慢拈,流音四洩至灯影处处的廊上,园中的水榭花台,布满各色彩灯,不知名的香气顺着偶尔吹来的夜风撩人心扉,不久,走在前方领路的侍女停下了纤足,伸手为她推开镶以朱红门框的纸门,两页纸门一敞,敞开了另一个繁华绮丽的迷尘世界。

糊了四面艳纸的木兰屏灯,架燃在厅梁四处,将一室照耀得斑斓又多彩,厅旁的乐师摇晃着身躯,闭目吹奏着凤管鸾箫,手抚琴筝胡弦,宾席间,妖娆的歌伶舞伎酣歌热舞,金色彩缎滑过舞伎窈窕有致的胸前腰间满堂遍飞,舞至尽兴,手中彩缎朝空一掷,刹那间金色流光花粉洒曳遍地,欢腾鼓譟声四起。

杯光俪影交错间,立在门边的无音沉着声不为所动,放眼看去,一屋不知世事、不晓明日,只求当下陶醉畅怀的红男绿女,一屋的……

妖魔鬼怪。

身后的门扉再度合起,无视于一室的群妖乱舞,只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无音,跟着领路的侍女来到席间,在一名喝得满面通红,正拍着掌心数拍子的男子身旁坐下。

酒过数巡,已有些醉意的藏冬转过头来,有些意外地迎上她那张冷淡的容颜。

“你不是神吗?怎么也来这种地方?”不务正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分,居然和这些精怪打成一片。

“神也需要娱乐呀。”藏冬笑咪咪地更进一盅酒后,也倾身为她斟了盅琼浆玉液。“你呢,你怎么也来这?”

“我来找人的。”她面无表情地答来,举盅靠近鼻尖嗅了嗅,实在是有些担心这些不知是什么变成的美酒,在下了腹后,会在她腹里还原为什么古怪的东西。

“那你可来错地方了。”因酒意而满面酡红的藏冬,仰首哈哈大笑。“除了你之外,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

她淡瞥了他一眼,扬起一指放在唇间向他示意,而恍然想起自己说了什么的藏冬,则是连忙掩住嘴,担心地左右探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说的话。

她压低了音量一,“别抖出来。”要是让这里的妖怪们,知道混进这儿的她是个人后,待会她要出去可就难了。

“抱歉,喝多了,差点忘了。”他搔搔发,替她文风未动的酒盅再斟上些许美酒。

审视了手中的酒盅一会,无音理智地放下酒盅不想冒险,抬起两眼在宴席内四处穿梭寻找,找了半天,就是没见到那抹熟悉的倩影。

“你有没有见到碧落?”这等光怪陆离的酒宴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她只想知道她要找的那个离家镜妖目前身在何处。

藏冬讶异地扬眉,“怎么,她还没回家?”上回碧落莫名其妙地跑来他家的飞凤镜里住了十来日,不久又说要回花相园去,怎么一别多日,她还没有到家?

无音紧敛着一双柳眉,不断思索着“家”这一字对碧落的定义。

花相园也算是个家吗?为何她总觉得它只是碧落暂棲的旅店?

说起那个在她八岁那年,自告奋勇要当她家人的镜妖碧落,与她一同生活的这些年来,碧落始终没半分家人的概念,她已经习惯在碧落出门去就当作丢了,回来算是捡到,就像这回,碧落出门前只说要去外头玩个一两个月,结果呢,那个镜妖足足失踪了两年也不回来,要不是怕碧落是被哪个道行高深的高人给收了,和担心碧落是因遭逢什么问题才会迟归,她才不会大老远的跑来这打探她的消息。

藏冬很是乐观地拍拍她的肩,“放心吧,待她玩倦了她便会主动回花相园的。”

无音冷冷哼了哼。待碧落玩倦?那个不负责任又有无穷精力的镜妖,永远也不会倦!这回她决定,在碧落一回家后,她就动手将四神镜给封了,让碧落好好待在镜里反省反省,到时看她还能再怎么贪玩。

“既是来到这里,就别板着一张脸。”藏冬热情地揽着她的肩,“来,陪他们一块乐一乐。”

“我要回去了。”天亮之前她还得回家,不然当负责打理她生活的嬷嬷发现她不在园中,那事情就麻烦了。

藏冬在她起身前拉住她的腕间,敛去了唇边的笑意对她皱眉。

“你这阴沉的性子要改一改。”独来独往,不多言,也不爱笑,她不怎么喜欢融入妖魔的世界倒也罢了,问题是,她连人类的世界也打不进,若是没有碧落,或许她会这么一直孤单下去。

她轻耸香肩,“天生的,改不了。”

“我送你回去。”担心她安危的藏冬义不容辞地站起身,“在这等我,我去同山魈说几句便走。”

无音不语地点点头,起身走至厅旁等他去向主人道别,在等待的期间,无事可做的她,随意打量起厅旁四处的布置。

昏沉不明的光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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