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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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娘子-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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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三娘上上下下看看我:“嗯,没事了。”

“刚才……?”

“那个姓赵的喝醉了,在里面闹,砸碎了几个杯子,元老爷不高兴就走了。喏,他现在还睡在地上呢,待会我让李二背他回客栈。”

“噢……他怎么就敢喝醉了惹元老爷不高兴?”我不自觉地又伸手摸摸脖子,现在已经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了,但刚刚真的很难受,现在想起来犹心有余悸。

“他十分思恋故乡吧,据说多年未回去过,就越来越想念故乡的老婆,还有他从小爱吃的金丝粉。”桃三娘笑笑说道。

※※※

第二天一早,运河那边却传来了可怕的消息,为元府修葺游船的一位工匠,因为连夜赶工,在大约寅初时刻突然失足落水,直到天完全大亮以后,才捞上来,却已经死去多时了。

“呵,那只游船……”桃三娘说着这话的时候,语气照样是平常那样轻描淡写的:“这是‘他’为‘他’的兄弟姊妹们造来栖身送行的船,表面上是元老爷为招待朋友买的,但其实也是他在背后私心安排的,死了的人,算是先送的祭。”

我却不自禁喉咙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用力咽了一下口水:“三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桃三娘叹了一口气,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着,正在把淘洗好的大米磨浆:“这些话不应该告诉你的,而且你也不一定都能明白,”她顿了顿,手里倒是没停下:“其实我也不知道得很清楚,据说因为那饿鬼道的饿鬼,天生负着前世深重的罪责,而且与人一样,能生儿育女,但饿鬼一胎,少则生几十,多则生数百……鬼母自己耗尽了体力,即使爱子如命,但对那么些鬼婴也无力一一抚慰,而鬼婴们出生便饥渴焦灼,往往出现的状况就是,那些婴孩们在母亲面前,开始互相啃噬就近身边的兄弟姊妹的血肉,直到啃噬到最后一个为止。”

石磨的一圈淋漓地流出雪白的米浆,桃三娘一只手转磨,一只手规律地把大米舀进磨口,我只觉得全身冰凉。

“但其实饿鬼道众生,与人相比,还有更不同之处,就是他们的智慧与寿量都很高,尤其当中极少地,会降生出天生具有大‘威德福报’的饿鬼,他们生下来就具备神通鬼力,甚至能成为阴阳界诸鬼之王,高高在上。”桃三娘又叹了一口气:“那春阳尚年幼,但他就是天生具有大‘威德福报’的,他出生的时候,也有几百个兄弟姊妹,他目睹了自己兄弟姊妹间的撕咬啃食,还有母亲的哀嚎……后来,那场悲剧终于被他制止了,那几百个饿鬼的孩子,却也只剩下一百个都不到,恐怕他就是因为而发了狠心,独自一人到人间来,寻找足够的血食供应他的兄弟姊妹们,而那艘船,我想必定是要送给他的兄弟姊妹们容身的……饿鬼道之中,山川湖泊都是刀山剑海,平地之上也是颗粒不长的蛮荒砂砾,饿鬼们衣不覆体,也是可怜呢。”

我已经完全懵了,好像听不懂桃三娘的话一样,明明是大白天里站着,却全身都好像冻得木了似的:“你是说,那春阳的兄弟姊妹都死了大半?生为饿鬼,那么可怜……”

“是啊。”桃三娘答了一句,手里的勺子在石磨上刮了几下,让那浓稠的米浆流得更快一些:“这都是他们前世的报应,投生饿鬼道的人,与打进地狱去没什么分别。”

我全身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时何大从外面回来,是专门到宰牛屠户那去买回的一大块上等牛腩肉。

“三娘,这是要做什么?”我很少见欢香馆卖牛腩肉,看她今日大费周折在磨米浆,又买回牛腩肉,不知道她又在琢磨什么新菜。

“金丝粉啊。”桃三娘笑道:“是那长沙人念想多年的家乡小吃。”

“噢……你也知道怎么做法?”我说完这句话,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这天下恐怕就没有桃三娘不会做的菜。

“对了,三娘,”我忽然又想起刚才的话题:“你说运河上那船里,还会死人吗?我爹、我爹还在那儿……”我想到这里,又一阵害怕。

“这个可是难说的。”桃三娘想了想:“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啊?那我爹不是有危险了?我得去把爹叫回来!”我转身就要往外跑。

“你别去!”桃三娘一看我急了,连忙叫住我,“桃月儿!你去了也没用,难道你说出来,你爹就会相信?”

我站住了,是啊,爹和娘都不会信我的话的:“那怎么办啊?三娘!”

“唉,你别担心,你爹不会有事的。”桃三娘笑笑摸摸我的头,拉我回屋里去坐:“我告诉你的话,你也千万不能告诉给别人,他不会犯到我的头上,但我也不能妨碍了他的事,你懂吗?”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

金丝粉的做法讲究起来,也是挺烦冗的。

桃三娘是用今年新打下的上好稻米,以金山运来的泉水滤清和浸泡好,然后磨浆,蒸粉,蒸好后再压片和切条,我帮着做,只见那出来的细粉条十分柔软洁白、轻滑胶韧,浸在一缸清冽的泉水里载沉载浮,舒散好看。

另外两只大锅里,自下午就开始分别熬下了数斤猪大骨,和那上等的牛腩肉,时间也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掀开盖看,猪骨汤正乳白地翻滚,牛腩肉则满锅红辣辣的,干红小辣椒配着金黄的牛脂油浮在汤面上一层,辛香扑鼻。

桃三娘拿来一个竹编的漏勺,抓一把米粉放进漏勺,然后整个漏勺浸入猪骨汤锅中间,就着滚烫的白浪中待米粉略滚几下,粉即可烫熟,然后倒入一个瓷碗内,再舀一勺猪骨汤,一勺带红汤的牛腩肉,待细看那牛肉,筋与肉层次分明,因为烹煮的火候,那一根根筋都呈半透明的金黄色,十分诱人的样子。

“来尝一碗试试味道如何?”桃三娘递给我。

“好香。”我接过碗筷,吃了一口:“好辣!怎么放这么多辣椒?”我辣得舌头都火烧似的。

“是啊,这金丝粉,是长沙当地的美食。”桃三娘笑道。

“哦!你是做给那个卖骨董的赵先生吃的。”我恍然大悟:“但是他今天会来店里吃饭吗?你去请他了?”

“我当然知道他今晚会来吃饭啊。”桃三娘也不解释那么多,仍只是笑吟吟道。

※※※

那长沙人看来是酗酒成性的,晚间他一个人果真又来了欢香馆,腰杆挺得笔直地进门,但架子却不像第一天见时那么端正,而是拿出几吊钱往桌上“哗啦”一扔再坐下,先点了一壶梨花白,叫上两个小菜,就开始喝起来。

桃三娘端出了红旺旺的金丝粉,我看他立刻变了脸色,大惊失色道:“这气味闻着,就和小时候家里对着的那条巷子口卖粉那家飘出来的味道一样!”

“真的?赵先生不是逗我开心吧?怎么可能会有一样的味道?”桃三娘谦虚笑道,“请趁热尝尝,赵先生那么多年没回过家乡,恐怕早就忘记是什么味了。”

那长沙人连连摆手:“不会忘,不会忘!”

他筷子夹起一块牛腩肉,仔细端详道:“嗯,煮够了火候的牛肉就是这种深红的色泽,筋肉有韧性咬起来却不费牙。”他一边吃着一边大加赞叹,时不时再干一杯酒。

桃三娘笑劝道:“您还是少喝一点吧,昨晚不是才喝多了?”

那人大摇起头:“喝酒的时候,才能是我最轻松开心的事,”他拍拍心口:“再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就忘了。”

“您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昨儿不是才赚了一千两银子么!”桃三娘故意这样顺着他的话恭维他。

“一千两?一千两算什么?”那人没好气地白了桃三娘一眼:“我手上随便一件东西就可以卖个几千不在话下,那一千两银子算什么?”

“噢,赵先生那当然是大买卖大生意了,哪像我这小店经营,没见识到。”桃三娘依然顺着他的话恭维他。

我看着他痛快地吃着那碗粉,觉得这人实在没什么意思,一开始见到时,倒是挺有点内敛谨慎的模样,怎么这两天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说话口气让人总不太舒服。我还是早点回家陪娘好了。

想到这里,我便给桃三娘做个手势,告诉她我先走了,然后便跑回家去。

我做好了晚饭,娘推说不饿,吃喝了两口汤,我自己随便吃了点,就到院子里和乌龟玩儿。

晚上的空气很清爽凉快呢,我用一片草叶子去撩乌龟的脸:“不知道我爹现在怎样了,那船还要多久才能修好?”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乌龟说。

乌龟眨眨眼看着我,乌溜溜的眼珠似乎能听懂我的话似的:“乌龟,你睡觉的时候,也会做梦吗?”

我把它拿起来托在掌上,四目相对,它竟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双眼,我忽然觉得好笑:“乌龟你也不说话,整天闷着自己想事儿?”

忽然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有人说:“不好了,船上又死人了!”

娘从屋里惊魂失措地跑出来:“桃月!你爹……”

我赶紧过去扶住她,娘却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我吓坏了,大声喊道:“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娘!”

隔壁的婶娘兴许是听到我喊,过来拍门:“桃月!你娘怎么啦?”

我这时没办法分开手去开门,只能答道:“我娘晕倒了。”

“那你快来开门!”

“可是、可是我得扶住她……”娘看着瘦,可我想托起她,还是很吃力。

“没事,你先让她坐下来!直接坐地上也行。”婶娘急了。

“好!”我慢慢把娘放下来,让她坐在地上,正好背靠门槛,然后过去开了门,婶娘正在数落刚才外面传话那人,他是住竹枝儿巷尾的,姓谭,与生药铺那位谭大夫是叔侄亲戚,年纪尚轻,有时好像也到生药铺去帮忙跑个腿什么的。

“跟个烫屁股猴儿似的,喊什么?整条巷子都听到你声音了!”婶娘一边说一边进来,扶着我娘道:“月儿她娘呀,感觉怎么样了?别动了胎气啊!”

我娘已经慢慢醒转过来,虚弱睁眼道:“没、没事,就是眼前忽然发黑,脚没站稳……”

“来,进屋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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