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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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潘金莲-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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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驴板肠的:

“不知道哇。”

卖肉的:

“摊子挨着摊子,他临走的时候,能不留句话?”

又指李雪莲:

“没看人家哭了?欠人钱,正遇着难处。”

卖驴板肠的梗着脖子:

“不知道。”

卖肉的:

“不给我面子是吧?”

用杀猪刀指着卖驴板肠的:

“你信不信,再敢嘴硬,我把你的摊子踢了!”

扬起脚,就要踢卖驴板肠的摊子。卖驴板肠的忙绕出摊子,抱住卖肉的:

“张大哥别急呀。这个卖香油的,三个月前和那卖活鸡的打过一架,听说搬到岳各庄了。”

又说:

“我可是听说啊。”

又白了李雪莲一眼,嘟囔道:

“哪有白问事儿的,也不买根板肠。”

岳各庄地处北京南郊,也是一个农贸市场。李雪莲知道了乐小义的下落,他并没有离开北京,心里才踏实下来。这时也知道自己大意了,不该白跟人问事儿。接着对卖肉的汉子千恩万谢。卖肉的摆摆手:

“我就见不得欺负穷人。”

扛起地上的半扇猪肉,转身去了。李雪莲突然发现,这人的背影,跟二十年前在老家拐弯镇集市上杀猪卖肉的老胡有些相像。当年为了让老胡帮她杀人,她和老胡还有一番牵涉。但老胡面上仗义,一听说让他杀人,马上就怂了。李雪莲不禁又感叹一声。

救护车离开东高地农贸市场,向岳各庄农贸市场开去。一个小时后,到了岳各庄农贸市场。救护车停在农贸市场边上,李雪莲和牛头镇卫生院的安静,进了岳各庄农贸市场,寻找乐小义。东高地农贸市场卖驴板肠的人只说乐小义搬到了岳各庄农贸市场,并没说乐小义的香油铺开在农贸市场哪个地方,两人只能一个摊位一个摊位挨着找。但从东头寻到西头,从南头寻到北头,没有找到乐小义。不但没寻到乐小义,连个香油铺都没寻到。过去乐小义在东高地农贸市场开香油铺,香油铺门前,总有两口大锅,一口将芝麻炒熟,接着用电动石磨炸出汁来,流到另一口大锅里;另一口大锅旁架一架电动机,带着两个铁葫芦,一上一下,在漂这油;标志很明显呀。再说,因是香油铺,二百米开外,就能闻到油香。李雪莲担心他们找得不仔细,又回头重找。但从北到南、从西到东又寻一遍,还是不见乐小义和香油铺。这时李雪莲又着了慌,担心乐小义从岳各庄农贸市场又搬走了;或乐小义根本没来岳各庄农贸市场,东高地农贸市场卖驴板肠的人在骗她。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都一样,找不到乐小义。不但现在找不到,接着该怎么找,也不知道。不但李雪莲着慌,牛头镇卫生院的安静又急了:

“到底有谱没有哇,我可没工夫陪你找人!”

又抬腕看看表:

“说话都十二点了,我还得去进药呢。”

又说:

“咱干脆别找了,你还跟我回牛头镇吧;我把你交给院长,往后的事儿,你们说去。”

听安静这么说,李雪莲更加着急。一是着急找不到乐小义,耽误自个儿告状;又听安静说中午十二点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明天就要闭幕,过一时少一时,时间也不等人呀。李雪莲下定决心,不管找到找不到乐小义,不管欠牛头镇卫生院的钱是否还得上,她都不能跟安静回牛头镇。可她一个快五十的妇女,大病刚过,迈几步出一身虚汗,身边是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她一时也逃不脱呀。正着急间,突然听人在身后喊:

“带鱼,舟山带鱼啊,清仓处理,十块五一斤!”

李雪莲觉得这声音有些熟。猛回头,见一个摊位前,站着一个穿橡胶皮靴、戴袖套、戴橡胶手套的人,正在用一柄大号螺丝刀,将一坨冰冻的带鱼一条条剔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雪莲姨家表弟乐小义。终于找到了乐小义,李雪莲不由双腿一软。原来他真从东高地搬到了岳各庄,原来他到这里不磨香油了,开始卖带鱼。李雪莲站定脚步,喊了一声:

“小义。”

乐小义从带鱼上抬起头,打量喊他的人。打量半天,才认出是李雪莲。认出李雪莲,他先吃了一惊。吃惊不是吃惊李雪莲的到来;本来他在东高地,现在搬到岳各庄,李雪莲竟摸了过来;而是吃惊:

“姐,你咋瘦成一把骨头了?过去你没这么瘦呀,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李雪莲眼中涌出了泪,说:

“我病了。”

又说:

“你咋不卖香油,又卖带鱼了?”

乐小义:

“今年芝麻涨价了,卖香油不赚钱。”

接着拉李雪莲往墙角走:

“又是来告状的?”

李雪莲点点头。乐小义:

“我说呢,县法院的人来了十几趟了;前几天是三天来一趟,从昨天起,一天来两趟。”

李雪莲听乐小义这么说,又有些着急,担心她在这里停留过久,县法院的人又来找她,忙说:

“那我得离开这儿。”

转身就要走。但牛头镇卫生院的安静跑过来,一把拉住李雪莲:

“别走哇,钱的事呢?”

李雪莲这才想起,她之所以来找乐小义,是欠着别人钱;便将她在牛头镇卫生院住院欠账的事,一五一十给乐小义说了;给过卫生院五百块,还差四千八。乐小义听后,倒没含糊,对牛头镇卫生院的安静说:

“我姐欠你们的钱,我来替她还。”

接着又有些为难:

“四千八,我身上没这么多呀。”

安静拦住李雪莲:

“那你就别想走。”

乐小义:

“你们等着,我到银行给你们取去。”

忙将带鱼摊交代给旁边卖猪大肠的商贩照看,摘下橡胶手套,褪下袖套,急急忙忙往农贸市场外走去。李雪莲只好和牛头镇卫生院的安静干等着。正是这个等,五分钟之后,王公道带着法院几个人到了。几个人看到李雪莲,惊喜的程度,像饿了三天的苍蝇见到了血。几个人不由分说,跑上来将李雪莲团团围住了。因李雪莲没有犯罪,他们也不能给李雪莲戴手铐。王公道虽然跑得喘气,但笑着与李雪莲说话:

“大表姐,找到你真不容易。”

李雪莲没顾上理王公道,转头埋怨牛头镇卫生院的安静:

“都是因为你,耽误了我的大事。”

安静也愣在那里。看到许多人又来找李雪莲,以为李雪莲也欠他们的钱;他顾不上李雪莲,转头对王公道说:

“咱有个先来后到,还了我的钱,再说你们的。”

因王公道等人穿着便服,他不知道这是些法院的人。还没等王公道说话,膀大腰圆的老侯,上去将安静推了个踉跄:

“一边呆着去,谁欠你的钱,到法院告谁去;我们这是执行公务,懂吗?”

安静以为碰上了警察,眨巴眨巴眼,不敢再说话。他平日啰嗦,碰到比他硬的主儿,他也就蔫了。王公道仍笑着对李雪莲说:

“大表姐,别告状了,跟我们回去吧。”

又说:

“知道乐小义是咱们家亲戚,你早晚会来。”

李雪莲梗着脖子:

“我说过不告状,你们不信;现在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你们不让我告状,我就死在你们跟前。”

王公道转身向远处招招手。李雪莲这才发现,远处路边,停着一辆法院的警车;接着从警车里又下来几个人,向这里走来。李雪莲以为他们也是法院的人,等他们走近,他们也是法院的人,但这些人中间,还有一个不是法院的人,他竟是李雪莲和秦玉河的儿子秦有才。李雪莲看到秦有才,大吃一惊。秦有才六岁那年,李雪莲又怀了一个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李雪莲和秦玉河才闹假离婚;大半年后,李雪莲生下一个女儿,谁知这时秦玉河变了心,假离婚成了真离婚;正是因为离婚的真假,李雪莲才告状;二十年来,这假的永远变不成假的,或真的永远变不成真的;后来跟滚雪球一样,一级级的官员都滚了进来,芝麻就变成了西瓜,蚂蚁就变成了大象。女儿从小跟李雪莲长大,长大之后,不跟李雪莲一条心;倒是这个儿子秦有才,一直跟秦玉河长大,长大之后,倒知道心疼娘。去年在县城街道碰上,他还悄悄塞给李雪莲二百块钱。李雪莲在北京见到秦有才,以为法院把秦有才当成了人质,逼她回去。接着又感到有些拧巴,虽然女儿不亲儿子亲,但女儿归李雪莲,秦有才归秦玉河,李雪莲在跟秦玉河打官司,为了不让李雪莲告状抓人质,也不该抓到秦有才头上呀?但又想,跟这些官员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们哪回做事,又是按常理出牌呢?秦有才走上来,也先吃了一惊:

“妈,你咋变得这么瘦呀?”

李雪莲顾不上说瘦不瘦的事,问:

“有才,你让他们抓了?”

秦有才说:

“他们没抓我,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妈,这状别告了。”

李雪莲:

“你要是为了劝我这个,你就赶紧回去吧。也许往年劝我,我会听你的话,今年这状,和往年不同,我宁死也要告。”

秦有才:

“不是说不让你告,今年这状没法告了。”

李雪莲:

“为啥?”

秦有才突然哭了,抱着头蹲在地上:

“我爸死了。”

李雪莲愣在那里,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想了半天,才明白秦有才说的“我爸”,就是秦玉河。听说秦玉河死了,李雪莲的脑袋,“轰”地一声炸了。炸了不是心疼秦玉河死了,而是没了秦玉河,李雪莲告状就没了缘由。秦玉河与李雪莲二十年前的假离婚,后来假的变成了真的,是整个告状的核;接着连带出她是不是潘金莲的事;接着又连带上许多官员;现在秦玉河死了,所有告状的链条不全都断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可今年的告状,和往年不同呀。往年是告秦玉河,捎带告些官员;今年却主要是告这些官员,告不告秦玉河倒在其次。但秦玉河一死,告状的链条断了,连同这些官员也无法告了。今年赵大头和官员勾结起来,不但骗了她的人,还骗了她的身,使她真的成了潘金莲;为了到北京告状,还差点死在路上;没想到终于到了北京,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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