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5-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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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5-烟消云散-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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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是决瞒不过的事,胡雪岩决定将经过情形和盘托出,但就在要开口之际,想到还有机会,因而毫不迟疑地对螺蛳太太说:“你赶快寻个皮包,或者帽笼,检出一批东西来,请乌先生带走。”

“为啥?”

“没有工夫细说,越快越好。”

螺蛳太太以为抄家的要来了,吓得手软心跳,倒是阿云还镇静,一把拉住她说:“我扶你上楼。”

“对!阿云去帮忙,能拿多少是多少,要快。”

螺蛳太太咬一咬牙,挺一挺胸,对阿云说道:“拿个西洋皮包来。”说完,首先上楼。

“怎么?”乌先生问:“是不是京里有消息?”

“不是。十之八九,是朱宝如去告的密,说罗四姐有东西寄放在外面。

刘中丞交代德晓峰,要派人来……“

一句话未完,门上来报,仁和县的典史林子祥来了。

“有没有带人来?”

“四个。”

胡雪岩提示了一个警戒的眼色,随即由门房引领着,来到接待一般客人的大花厅。林子祥跟胡雪岩极熟,远远地迎了上来,捞起衣襟打了个千,口中仍旧是以往见面的称谓:“胡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四者爷。”县衙门的官位,典史排列第四,所以通称“四老爷”。胡雪岩一面拱手还礼,一面说道:“现在我是一品老百姓了,你千万不要用这个称呼。”

“胡大人说哪里话,指日官复原职,仍旧戴红顶子。我现在改了称呼,

将来还要改回来,改来改去麻烦,倒不如一仍旧惯。“

“四老爷口才,越来越好了。请坐。”

揖客升炕,林子祥不肯上坐,甚至不肯坐炕床,谦让了好一会,才在下首坐下,胡雪岩坐在炕旁一张红木太师椅上相陪。

“今天德藩台已经跟我谈过了,说会派人来,四老爷有啥吩咐,我好交代他们照办。”

“不敢,不敢!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县大老爷交代,我们仁和县托胡大人的福,公益事情办得比钱塘县来得风光,叫我不可无礼。”林子祥紧接着说:“其实县大老爷是多交代的,我带人到府上来,同做客人一样,怎么好无礼!”

这话使得胡雪岩深感安慰。每年他捐出去“做好事”的款子不少,仁和县因为是“本乡本土”,捐款独多。如今听县官的话,可见好歹还是有人知道的。

“多谢县大老爷的美意。”胡雪岩说:“今年我出了事,现在所有的一切,等于都是公款,我也不敢随便再捐,心里也蛮难过的。”

“其实也无所谓,做好事嘛!”林子样说:“哪怕抚台晓得了,也不会说话的。”

“是,是!”胡雪岩不知如何回答。

“现在辰光还来得及。”林子祥说:“今年时世不好,又快过年了,县大老爷想多办几个粥厂,经费还没有着落。”

“好!我捐。”胡雪岩问:“你看要捐多少?”

“随便胡大人,捐一箱银子好了。”

胡雪岩只觉得“一箱银子”这句话说得很怪,同时一心以为县官索贿,却没有想到人家是暗示,可以公然抬一个箱子出去,箱子之中有夹带,如何转移,那是出了胡家大门的事。

“现银怕不多,我来凑几千两外国银行的票子。等一息,请四老爷回去。”

林子祥苦于不便明言,正在思索着如何点醒胡雪岩,只见胡家的听差进来说道:“仁和县的差人请四老爷说话。”

差人就在花厅外面,从玻璃窗中望得见。林子祥怕胡雪岩疑心他暗中弄鬼,为示坦诚,随即说道:“烦管家叫他进来说。”

这一进来反而坏事,原来乌先生拎着着一个皮包,想从侧门出去,不道林子祥带来的差人,已经守在那里,乌先生有些心虚,往后一缩,差人拦住盘问,虽知是胡家的客人,但那个皮包却大有可疑,所以特来请示,是否放行?

“当然放。”林子祥没有听清楚,大声说道:“胡大人的客人,为啥盘问?”

这官腔打得那差人大起反感,“请四老爷的示,”他问:“是不是带东西出去,也不必盘查。”

“带什么东西?”

“那位乌先生带了个大皮包,拎都拎不动。”

这一说,胡雪岩面子上挂不住,林子祥也发觉自己在无意中弄成一个僵局,只好继续打官腔:“你不会问一问是啥东西。”

“我问过了,那位乌先生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见此光景,胡雪岩暗暗叹气。他知道林子祥的本意是要表明他在他心目

中,尊敬丝毫不减,但形禁势恪,今非昔比,要帮他的忙,只有在暗中调护,林子祥将差人唤进来问话,便是一误,而开口便打官腔,更是大错特错,事到如今,再任令他们争辩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越来越僵,面子上会弄得很难看。

转念到此,他以调人的口吻说道:“四老爷,你不要怪他,他也是忠于职守,并没有错。那皮包里是我送我朋友的几方端砚,不过也不必去说他了,让我的朋友空手回去好了。”

“不要紧,不要紧!”林子祥说:“几方端砚算啥,让令友带回去。”

胡雪岩心想,如果公然让乌先生将那未经查看的皮包带出去,那差人心里一定不服,风声传出去,不仅林子祥会有麻烦,连德馨亦有不便,而刘秉璋说不定采取更严厉的措施,面子难看且不说,影响到清理的全局,所失更大。

因此,他断然地答一声:“不必!公事公办,大家不错。”随即吩咐听差:“你去把乌先生的皮包拎进去。”

林子祥老大过意不会,“令友乌先生在哪里?”他说:“我来替他赔个不是。”

对这一点,胡雪岩倒是不反对,“应该我来赔。”说着,也出了花厅。

林子祥跟在后面,走近侧门,不见乌先生的踪影,问起来才知道已回到百狮楼楼下了。

结果还是将乌先生请了出来,林子祥再三致歉以后,方始辞去。

面子是有了,里子却丢掉了。乌先生一再引咎自责,自嘲是“贼胆心虚”。

螺蛳太太连番遭受挫折,神情沮丧。胡雪岩看在眼中,痛在心里,而且还有件事,不能不说,踌躇再四,方始出口。

“还要凑点钱给仁和县。快过年了,仁和县还想添设几座粥厂,林子祥同我说,县里要我帮忙,我已经答应他了。”

螺蛳太太先不作声,过了一会才问:“要多少?”

“他要我捐一箱银子。我想……”

“慢点!”螺蛳太太打断他的话问:“他说啥?‘一箱银子’?”

“不错,他是说一箱银子。”

“箱子有大有小,一箱是多少呢?”

“是啊!”胡雪岩说:“当时我也觉得他的话很怪。”

“大先生。”一直未曾开口的乌先生说:“请你把当时的情形,说一遍看。”

“我来想想看。”

胡雪岩思索当时交谈的经过,将记得起来的情形,都说了出来。一面回想,一面已渐有领悟。

“莫非他在‘豁翎子’?”乌先生说。“豁翎子”是杭州俗语,暗示之意。

暗示什么呢?螺蛳太太明白了,“现在也还来得及。”她说:“趁早把林四老爷请了回来,请乌先生同他谈,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乌先生不作声,只看着胡雪岩,等候他的决定,而胡雪岩却只是摇头。

“事情未见得有那么容易。箱子抬出去,中间要有一个地方能够耽搁,把东西掉包掉出来,做得不妥当,会闯大祸。”他停了一下,顿一顿足说:“算了!一切都是命。”

这句话等于在濒临绝望深渊的螺蛳太太身后,重重地推了一把,也仿佛将她微若游丝的一线生机,操刀一割。从那一刻开始,她的神思开始有些恍惚了,但只有一件事,也是对一个人的记忆是清楚的,那就是朱宝如的老婆。

“阿云,”她说:“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一口气咽不下,艮在喉咙口,我会发疯。我只有想到一件事,心里比较好过些,我要叫起黑心吞没我活命的东西,还狠得下去,到巡抚衙门去告密的人,一辈子会怕我。”

阿云愕然,“怕点啥?”她怯怯地问。

“怕我到阎罗大王那里告状告准了,无常鬼会来捉她。”

“太太,你,”阿云急得流眼泪,“你莫非要寻死?”

螺蛳太太不作声,慢慢地闭上眼,嘴角挂着微笑,安详地睡着了。

这一睡再没有醒了。事后检查,从广济医院梅藤更医生那里取来的一小瓶安神药,只剩了空瓶子了。

后记写完《灯火楼台》最后一章,真有如释重负之感。《胡雪岩》、《红顶商人》等作自连载未几,即谬承读者奖饰有加;单行本出版后,行销遍及世界各地的华人社会;甚至还有许多外国读者,他们不识中文,特为请他们的中国朋友讲解。但说来让我有些啼笑皆非,这些外国读者是想从拙作中,学得胡雪岩的经商技巧;实力始料所不及。

《胡雪岩》三部曲的写作过程,跟小女的年龄相仿佛。在这十余年之间,台湾经济发展的情势,使得我在写作中途,不断产生新的感慨。其中最深刻的是:第一,胡雪岩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当英国瓦特发明蒸汽机,导致工业革命后,手工业之将没落是时间的问题。胡雪岩非见不及此,但为了维持广大江南农村养蚕人家的生计,不愿改弦易辙;亦不甘屈服于西洋资本主义国家雄厚的经济力量之下,因而在反垄断的狐军奋斗之下,导致了周转不灵的困境。胡雪岩是不折不扣的民族资本家;如果在现代一定会获得政府的支持,但当时的当政者并无此种意识。所以他的失败,可说是时代的悲剧。

第二,胡雪岩失败后,态度光明磊落,不愧为我乡的“杭铁头”。看到近年来不断发生的经济犯罪事件,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从胡雪岩身上记取若干警惕与感化?

第三个浓重的感慨,胡雪岩是李鸿章与左宗棠争夺政治权力、争议发展路线下的牺牲者。从事投资,要看投资环境,而其间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政治稳定。这应该是拙作的另一个始料所不及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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