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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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物语-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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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这么说,可乐乔发现已经没办法再忽视顾及的异样了。
  “四儿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呢?”
  顾及揉揉眼睛,委屈地撇了撇唇角,终是欲言又止。
  “没什么。”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就寝。
  乐乔知道顾及是藏不住话的人,可是眼见她越来越失落,乐乔怎能坐视不理。
  在郎中的再三追问下,顾及总算断断续续说出了原委。
  “对门隔壁换了新邻居,前几天我见女主人晾出了几件很好看的衣裳,所以问哪家裁缝铺做出来的,她说是自己做的。”
  “又想她能不能再做几件,她说做衣裳容易,可料子是年前从京都布商那里寻来的好货,自己剩得不多,平江没有。”
  “如果我实在想要,要拿钱去买。”
  “可是没有钱啊。”
  说到这儿的时候顾及要哭出来似的,半天没有言语。
  “怎么不跟我说呢?”乐乔真想脱口说她傻,但是见顾四那股认真劲儿,只好安慰她道,“那现在四儿也拿薪俸了,不是该高兴么,怎么还委屈了?”
  “云白说没有钱就帮她浴蚕,一天七十文。”
  顾及起身从床底下翻出只油纸包放在油灯下,摊开一看,是两张写了相同内容的字条——
  今记邻人顾四工钱七十文。
  “都有两百多文了。”
  “明明再过两天就能把料子买下来给你做件新褙子。”顾及恼怒地摸出袖兜里还没机会和另外两张放一起的白条,揉成一块儿丢在地上,已然忿忿无言。
  “顾四啊。”乐乔想笑,却觉得喉头梗着什么东西,鼻子也酸酸的,“乖啦,来睡。”
  躺在床上的顾及仍是闷闷不乐。呼吸时而粗重,时而凝滞。
  这傻人儿……
  该不是要哭了吧?
  乐乔想了想,抱着顾及问道:“四儿是想给我做衣服么?”
  “嗯。”怀中的人轻轻点头。
  “四儿应该跟我说的啊。”乐乔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顾及要瞒着她自己处理这件事,“又不是坏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顾及没有回答,良久才犹犹豫豫地问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说什么傻话。”
  “总不能连给乐乔你做新衣服的本事都没有吧。”顾及的声音越来越低,“那样子,实在太丢脸了。”
  “我想送你礼物嘛。”
  “嗯。”黑暗中,乐乔的笑容越来越深,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只要你在,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太夸张了。”
  “哪有。”
  从乐乔怀里挣出脑袋的顾及给郎中送去臂枕,又想到云白说过的话,不由露出会意的微笑。
  云白说要是上心的话,很快就可以做好了。
  “乐乔……”
  “嗯?”
  想到或许可以给乐乔另外的惊喜,顾及立刻又卖起了关子。
  “不,没什么。”
  那灿若稚童的开心笑容让乐乔看到了,也只是揉揉她的脑袋瓜并不深究。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求捉虫
  


☆、冬至·野狐(其二)

  虽说无须再为黄白之物给人打下手,第二天顾及还是在郎中的催促下一大早踏出家门。
  “既然和人说好了,不能半途而废嘛。”临分别前,乐乔为顾及绑好袖口,叮嘱道,“就当解闷也好,如何?”
  尽管过了一夜,顾及仍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沮丧地点点头。
  “这样吧,忙完了晚上回来我们做角儿吃。”乐乔摩挲着下巴,提出了让顾及眼前一亮的建议,“鱼肉角儿怎样?”
  “我来包。”
  “好。”
  顾及心情愉快地和郎中挥手告别,一转身忽然看到云白端着碗正从她家院子里迈出步来。
  这名来自京都的商人之妻若是自己不说,旁人定看不出来她已年过三十且育有二子一女。今次迁居平江,只有云白和长子先行,掌柜冯氏与长女幺子仍留在汴京。顾及听云白闲聊起家事神色颇显忿恨,出于礼节,她没有追问其中缘由。
  因这家中并无男丁,顾及也不必避讳什么。所以那天云白提出雇她照料蚕种时,顾及爽快地应承下来。
  云白一见顾及脸上便露出熟络的笑容,扬起拿筷子的手招呼道:“四姑娘来得正好,我刚煮了一锅浮元子,来来,一起吃吧。”
  “谢谢云白姐,不过我刚在家吃过了。”顾及腼腆地挠挠头,却见云白踮着脚不住地向桥上张望。
  “那位……”明明是女子身形,头上却裹着代表士子身份的襆巾,“莫非是乐乔乐姑娘?”
  “欸?”
  顾及不自觉地回头望了眼,郎中已离开织里桥,沿着河边往道前街深处去了。
  “云白姐怎么知道的?”
  “早先听掌柜的提起过,说邻居似乎是这城里有名的女大夫,看这姑娘姿卓不凡,想来便是了。”云白收回视线,再次垫了垫手里的白碗,“四姑娘要尝尝吗?”
  碗里的浮元子个个浑圆油亮,白如羊脂,隔老远都能闻到那股若有似无却缭绕不散的腻人香味。
  顾及从中分辨出了猪油味,下意识地皱皱眉头:“不、不用了。”
  “那好吧。”云白并不介意,舀起一颗浮元子填进嘴里,含糊地咕哝了句什么顾及没有听清,但看她接下来的动作,顾及不难猜出云白是要她一同进院子吧。
  “今天还是老样子么?”见云白总算搁下饭碗,顾及赶紧问道。
  云白点点头,黑芝麻糊黏了些在嘴角,看起来颇为不雅。
  “嗯。”
  大概是留意到顾及的目光,云白用舌尖舔了舔唇侧,毫不在意地笑笑,道:“女人啊,一旦嫁人当了妈,哪还在意那么多。”
  顾及不置可否,为了避免她把话头牵到自己这里,摆好梯子往屋顶爬去。
  屋顶摆着一只只竹篾盘,大大小小放了近百张蚕纸,密密麻麻布满黑色蚕卵。为了让压镇蚕纸的石子不因倾斜而滑落,竹篾盘下都垫有砖块。
  顾及每天需要做的,就是将滑动的石子和砖块摆放好。
  看起来似乎是不费力气的活计,然而真正来做的时候却需要极其小心。
  竹篾盘一只挨着一只,下脚的地方极为狭窄。且不说挪动砖块时手肘的移动,单是抬脚都要前后左右顾个周全。清早有风时更是加倍注意,恐不留神蚕纸随风而去,便是扼腕叹息也无济于事。
  总而言之,被云白称为“轻松活”的浴蚕可是连扶刀御前的顾及都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浴蚕,又有种变之说,雷州编管秦少游有《蚕书》曰:腊之日,聚蚕种,沃以牛溲,浴以川。毋伤其籍,廼县之始雷。卧之五日,色青六日,白七日,蚕已蚕,尚卧而不伤。
  云白浴蚕的方式和《蚕书》中稍有差异,或许京都与兖州地方上都有各自惯用的法子。
  云白所用的是天露浴法——从腊月十二这天起,把附有蚕卵的纸曝放屋顶,任起经受风吹雨打,甚至霜降雷击。以此遴选出的优越蚕种,既可在日后育蚕时节约桑叶,又可收获上品蚕丝。
  “今儿个天气不错,又没有风,应该不打紧了。”顾及满身大汗从梯子上爬下来时,云白已然收拾好碗筷,端来了热水,“四姑娘若是有事尽可自便。”
  “没事啊。”顾及搔搔后脑,略有些忐忑,“倒是有一事相求云白姐。”
  “说来听听。”
  “云白姐能不能教我……纂绣?”
  云白笑道:“上次不是说三五月之内难学来不如不学嘛。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你也说过简单的会很容易上手。”顾及坐下,将乐乔清早交给她的交子放在桌上,“你看这些用来买料子够不够?”
  云白斜睨了眼,立时嘘声:“好大手笔,别说料子了,整套成衣都绰绰有余。”
  “就说四姑娘是大家千金还不承认哪?”
  顾及红着一张脸,应也不是驳也不是,嗫嚅道:“就是想绣几个字,好看点儿的就行。”
  “真是未出阁的姑娘,说两句话就羞脸。”云白拍了拍袖子,将交子递还给顾及,“这是官家的钱,咱等平民可不敢收。再说教人绣字又不是难活,只要这几天四姑娘帮我把蚕种照看好就行了,别的不用客气。”
  回头还是换了银两再答谢云白吧,顾及如是想。
  纂绣除去手巧心灵,更需要专心致志,每一针都要下对地方,切忌因分神走错针脚。顾及拿出先前习武式的架势,云白稍一点拨,她便明了于怀,走针布线行得端正潇洒,不由让做好下苦心授教准备的云白连连称赞。
  “四姑娘当真没学过?”
  “家母过世的早,所以女工之事无人可指点。”顾及半真半掩委婉道,“手笨莫要笑话啊云白姐。”
  “你这手哪里敢说笨,我也教过不少人,就算那些学过三年五载纂绣手艺的姑娘都没你稳咧。”云白不依不饶,“要我说啊,四姑娘若是真的没学过,那就是练家子。”
  “呃……”
  顾及放下针线,擦去额头沁出的一层细汗,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只听云白又道:“既然你也叫我一声姐姐了,那姐姐就倚老卖老,有一事想请妹妹帮我。”
  顾及禁不住又去擦汗,迟疑了半晌方道:“云白姐请讲。”
  午后光景,顾及来到了西城墙脚下的私塾。
  云白九岁的长子冯文英在此就读。
  “文英他……虽然是我生下的孩子,但打小就显得鬼里鬼气的。”说出这番话的冯氏云白不动声色,好似在讲“我家小孩九岁,在城西私塾习书。”
  “打从去年开始,汴京家里养的鸡鸭总是好端端被什么东西咬断脖子,那惨咧……”云白咂咂嘴,看得出惋惜却不见惊恐,“本以为是附近邻里的狗做的好事,但是后来却有下人偷偷跟掌柜的说是文英做的。”
  “是我那九岁的孩儿文英咬断了家禽的脖子。”
  顾及不寒而栗。
  “掌柜的怕这话传出去不好,给了下人一大笔钱让他回老家去了。”
  “然后便让我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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