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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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地图-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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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为病痛侵扰的并不仅方子介一人。进入沙漠不久,已经有不少队员无法适应恶劣的环境。喝了苦涩的盐碱水,普遍的反应是头晕干呕,腹泻不止,体质稍差者根本难以抗御。加上长期吃不到新鲜蔬菜,几名队员出现了败血病的症候,行程未及一半,身体已彻底垮掉了。

天气寒冷至极,劳工们皴裂的手指得不到清洗,很容易导致溃烂感染,而小小的一块冻疮也能成为致命的威胁。再有就是心理上的负担,放眼四顾,黄沙漫漫,阒然无声,似乎永远也走不出这一片苍凉死寂的天地,每个人都承受着恐慌和压抑的折磨。

队伍不断减员,目标却仍未达到,布莱恩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只是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坚持前进,也从未向人谈起自己的隐忧,直到一件事情发生,才促使他坚定了悬崖勒马的决心。

当时他正指挥安扎帐篷,奔走之际,忽然感觉右脚奇痛,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被人搀扶着进入帐内,费力脱去皮靴和袜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他脚底的血泡粘连成片,皮肤已经呈干皱状,两根脚趾严重冻伤,瘀青紫胀,不堪入目。

他暗暗叫苦,命人找来盖勒。查看伤势,盖勒也不禁悚然变色,说:“博士,你的情况很糟糕。听说中国人治疗冻伤的药膏效果不错,我去取一些来。”

(十五)(6)

“脚趾肌体组织已经坏死,什么药都没有用了。”布莱恩凄然笑道,“保罗,还是劳驾你帮我做一个外科手术吧。”

“博士……”盖勒迟疑着。

“别犹豫了,”布莱恩催促道,“如果冻疮继续发展,我的整条右腿也会报废的。”

这句话绝非危言耸听,于是盖勒不敢耽搁,让两名队友左右扶持着布莱恩坐在睡榻上,又用一条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巴。然后掏出一把锋利的军刀,在酒精炉上简单加热消毒,并没有采取任何麻醉措施,就开始了截趾“手术”。

虽然冻僵的脚趾近乎麻木,盖勒的手法也非常敏捷,却依然避免不了深入肺腑的痛楚。布莱恩嘴上的毛巾脱落,惨叫声直透帐顶,额头上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盖勒一边替他敷上止血药,用绷带仔细包扎伤口,一边说:“博士,看来队伍的进程需要调整一下,你必须安静地休息两天。”

“按照目前的情形,安静休息是不可能的。”布莱恩忍着疼说,“不过,漫无目的持续挺进似乎也没有必要,唉,一切到了该痛下决断的时候了。”

“博士,你是想……”盖勒茫然。

布莱恩却没有解释,轻轻吩咐:“你去把威瑟和余先生他们请过来,我有一些重要的话说。”

其实不必盖勒一一通知,刚才撕心裂肺般的呼叫已经惊动附近,威瑟、苏珊、余伯宠及几名队内的骨干成员闻声赶来。探问伤情,纷纷致意宽慰。但布莱恩显然心不在焉,略微客气了两句;很快改换了话题。

“先生们,从佛塔西南的寺院遗址离开后,我们的发掘工作再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而各种困难与日俱增,冰块逐渐减少,水源无法保障,疾病和伤痛的程度不断加深,迄今为止已经损失了七匹马和五峰骆驼,并且有十一名同伴长眠于沙海荒原。面对险恶的自然环境,我们需要保持坚强的信念,但也必须懂得审时度势和当机立断,眼看着希望越发渺茫,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博士,你什么意思?”威瑟打断他的话,皱眉问道:“难道想让大家放弃吗?”

“不错,”布莱恩点点头,说:“与其在毁灭的边缘挣扎,还不如及时掉头,脱离险境。这次虽然没有找到德纳姆爵士的遗物,但在佛塔南边废墟的发掘已取得成功,应该算得上不虚此行了。”

“你的成就感也太肤浅了吧,”威瑟讥笑道,“莫非失去了两根脚趾,连本身的勇气和毅力也丧失殆尽了。”

“不,恰恰相反,肢体的残缺使我的头脑更加清醒。就像切除坏死的脚趾可以保全生命一样,摈弃偏执的思想能够挽救整支考古队。约翰,真正的冒险精神并不等同于鲁莽逞强,假如扩大成果必须以全军覆没作为代价,那么我们原有的行动计划还有什么意义呢?”

“纯粹是贪生怕死的托辞,”威瑟不屑一顾,“任何成功之路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唯有知难而进,才可能达到辉煌的巅峰。这时候我们需要的是相互勉励,而绝不是悲观泄气。也许再坚持一两天,最终的目标就会出现了。”

“太天真了吧,”布莱恩淡淡地苦笑,“拿起望远镜站在高处,所看到的路程也不止三天,但除了滚滚黄沙,你又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目标?根据地图上的注释,佛塔距楼兰遗址顶多有三天的行程,我们辛苦跋涉将近半月,却似乎仍然遥遥无期。并且沿路所见尽是链状沙丘,和《乔治日记》里记述的雅丹地貌大相径庭,我们的行进方向过分依赖那幅地图,却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误入歧途了。”

“博士——”苏珊惘然若失,“我父亲的测绘技术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这幅图又是心血之作,你难道还怀疑它的可靠性吗?”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低估德纳姆爵士的绘图技术,只是有太多的离奇现象无法解释。更加难以置信的是,短暂的九年过去,沙漠里的地形变化竟然如此巨大,从而使当初绘制的地图降低了指示作用。余先生……”布莱恩的目光转向余伯宠,似乎在寻找新的支持。“在补给紧缺,迷失方向的前提下,你认为考古队该不该改弦易辙呢?”

“我……”余伯宠正欲回答,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伦庭玉的私人助手,对于队伍的进退行止并没有决定权。但这一层隐衷不便明言,婉转笑道:“博士分析得确实很透彻,我们也会提出一套自己的方案。只是在此之前,首先希望贵方内部的见解达成统一。”

布莱恩颇感失望,只得侧身征询同胞。而反馈的意见莫衷一是,有人赞同撤离的主张,也有人觉得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约翰,”布莱恩叹道,“既然我们彼此不能说服对方,时间上又不容许继续争执,只好再次采取非常的手段解决了。”

“什么非常手段?”

“还记得前些日子剥离壁画的情形吗?”布莱恩无奈地笑了笑。

当初剥离壁画的行动由掷币裁定,威瑟算是最后的赢家,自然不会忘记。于是稍作踌躇,咬一咬牙说:“好吧,我就来和你比一比运气。”

布莱恩又掏出了那枚硬币,先请威瑟挑选,威瑟依然选择头像。硬币抛出,不偏不倚地落在煤气灯旁,这次面朝上的却是十先令的数字。威瑟气色灰败,布莱恩则长长舒了口气,说:“嗨,看来女王陛下也反对你的观点。”

(十五)(TXT小说: )

不料,和笃诚守信的方子介不同,威瑟可不是愿赌服输的角色,懊恼之际,一脚将地上的硬币踢开,直眉瞪眼地叫嚷:“开什么玩笑?探险队的命运怎么能靠这孩童的把戏定夺?根本不能算数!”

“约翰,”布莱恩愕然,“你总该顾全一点绅士风度吧。”

“哼,我本来就不是绅士,哪里有什么绅士风度?”威瑟冷笑着,“为了中亚之行,我奉献了全部财产,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如今梦想即将成真,没有人能让我半途而废。就算分道扬镳,我也绝不会接受你的荒唐建议。”

布莱恩哭笑不得,一筹莫展。但暗自揣摩,他的话里似乎留有转圜的余地,便不失时机地接口。“暂时的‘分道扬镳’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如果你有此意,不妨坐下来仔细商量。”

谈及具体事宜,或许关乎内部隐私,余伯宠及两名中方代表感觉不宜滞留,随即提出告辞。走出帐篷,方子介的一名学生跑来找余伯宠,说是教授有急事相请。

余伯宠明白,必是方子介听到了风声,想要进一步了解情况。果然,来到方子介帐内,见他翘首企盼,满脸焦灼,却又身裹棉被,神容委顿,仿佛刚刚发过病的样子。

“教授,你病体未愈,不该过度操劳,只管安心静养就是了。”

“咳,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安得下心来。快说说,最后的决定是什嘛?”

“还没有结果,英国人内部也争论不休。”余伯宠说,替他掖了一下被角。

“那么,你的看法呢?”

“我比较倾向于布莱恩的主张,”余伯宠说,“队伍水源短缺,又有辎重拖累,继续深入沙漠腹地的危险性越来越大,不如及早撤退。最麻烦的是人员的伤病不断增加,就像你目前的状况,连正常行走都有困难,哪里还谈得上考古发掘呢。”

“可是,”方子介说,“威瑟的意思不是想坚持挺进吗?”

“那个利令智昏的家伙,”余伯宠轻蔑地一笑,“在野心和贪欲的驱使下,有什么蠢事干不出来?”

“但你想过没有,”方子介的面色趋于凝重,“万一他的野心得逞,将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什嘛?”余伯宠微微一怔。

“如果由威瑟单独完成楼兰遗址的发掘,英国人就会在最后的谈判席上占取主动位置。而分配比例的偏差,意味着我们将失去更多的珍贵文物。”

“教授多虑了,即使存在差异也是有限的。”余伯宠故作轻松地笑道,“说句实话,我们挖出来的东西在行家眼里或许有一定价值,但在寻常百姓看来不过是一堆破木条烂纸片,甚至不如一顿可口的饭菜来得实惠,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伯宠,想不到以你的学识和见解,竟会出此荒诞的言论。”方子介莫名惊诧,难以置信似的睁大双眼。“想想看,我们找到的文物虽然只是吉光片羽,却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那些艺术精品凝结着先人的勤劳与智慧,是探索和考证古代社会的重要线索,但凡有一点民族责任感,也不该掉以轻心呀,咳咳……”

由于太过激动,引发了一阵剧烈咳嗽,顿时面红耳赤,声嘶力竭。余伯宠自觉失言,不禁暗暗懊悔,正要解释,却见方子介伸手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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