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附庸风雅录- 第9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洪鑫垚点头:“找我就对了。”
  史同听见这句,缩了一下,飞快地瞥他一眼,神情诡异。
  洪大少转念间明白他什么意思,一巴掌扇过去,也忘了压低嗓门:“你丫想什么呢?靠!跟老子没关系!”
  梁若谷却被这一声吵醒了。方思慎一直沉着脸在边上倾听观察,最先发觉动静,打断那俩:“别浪费时间,他醒了,报警,去医院吧。”
  “不行!”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个是洪鑫垚,一个却是趴在床上的梁若谷。他哑着嗓子,费力地侧转身来,急切重复:“不、不行!”
  然后才抬起眼睛,把面前三人挨个看过去。
  “金土、方老师……”知道定是史同扛不住,招了洪鑫垚来。万没想到方思慎竟然跟着。难道这两人竟已能开诚布公到如此地步?只恨自己这副丑态,无端落到那人眼里,去证明彼此的坦诚相见。
  心中既难堪且悲凉,咬咬牙,吐出一句:“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
  方思慎忽然在床前蹲下,与之平视,轻声问:“梁若谷,是谁伤害你?是谁逼迫你?”
  被他这一问,梁若谷心防陡然瓦解,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淌,自己伸手去擦,无奈怎么也止不住。索性任由它流个不停,强作淡漠:“方老师,真的……没有谁害我逼我,是我……自己愿意……”
  方思慎抬头看洪鑫垚:“不能报警?”
  洪大少罕有地叹了口气。瞧见梁若谷这副样子,他心里大概有了底。摇摇头:“想都别想,没用。”
  方思慎沉默一会儿,站起来:“那就去医院。”
  见那三人都没反应,不觉动气:“梁若谷,你才二十岁,别跟自己后半辈子过不去!”
  洪鑫垚在边上看着,这时再叹一口气:“梁子,你说句话。真不用管,我们抬腿就走。我只怕你这副样子,落下个后遗症什么的,你妈那里没法交待。想要哥们帮忙,就吱一声,该怎么个帮法。今天在这儿待着的,谁也不会笑话你,更不会出去乱喷,这个你大可放心。”
  史同听见这句,心思一动,插口道:“我认识个已经毕业的师兄,在梭子街开了个小诊所,人很靠谱,手艺也不错……”
  梭子街,属于京城北边城乡结合部,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
  洪鑫垚看梁若谷表情松动,立刻拍板:“成,你带路。”
  方思慎想想,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上前跟史同一人一边,把梁若谷小心架起来,冲洪鑫垚道:“你背他。”
  洪大少看看圆滚滚的史小胖,再看看直溜溜的方书呆,认命地蹲下身。心里恶狠狠地想,这笔账,将来总得从汪太子身上讨回来。
  “等下。”方思慎忽然叫停,回身拿起床上的被子,干净那面冲外头,给梁若谷仔细围了一圈,这才扶着他趴到洪鑫垚背上。
  一路开车往梭子街行驶,方思慎在后边搀住摇摇欲坠的梁若谷,史同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指路。那三人闷声不吭,他只好憋了满肚子好奇不敢问。
  开了大约个把小时,拐过一个弯,刚才还是繁华街区高楼大厦,奇迹般地就变成了一大片纵横交错的平房。过渡区域一半拆着,一半盖着,这边钢筋铁架玻璃幕墙,那边碎砖瓦砾油布帐篷。顺着大道驶了一段,主路越来越窄,两侧一条条深巷胡同,纵横交错,也不知多少院落人家,俨然另一个世界。
  只是如今这些房子十之□租给了外来打工者,将近年关,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四处静悄悄的,杂乱而又荒凉。
  “就在前边,看见那棵大槐树没,从那儿拐进去……”按照史同的指示又拐了两个弯,停在一户人家门口。各家都是一张锈迹斑驳的绿漆铁门,看起来差不多,唯独这家围墙铁刺上挂着一面白旗,上边印着个红十字。下得车来,就见墙上钉着一块三合板,上书歪歪扭扭四个大字:“便民诊所”。一截电线从门缝里漏出来,坠了个破旧的按钮,拿铁丝栓块小木牌:“夜间急诊请按铃”。
  铁门一推就开,院子中间居然还有棵枣树。叶子早掉光了,剩了满树秃枝。
  “廖师兄!廖钟师兄!”史同一边嚷,一边往里闯。
  梁若谷站在车门边,忽然抓紧了方思慎的手。感觉到他的畏惧退缩,方思慎轻拍两下他肩膀:“已经来了,试试吧。”
  洪鑫垚四面张望一番,闲杂人等一个也无,挺满意。这诊所一看就是专给三无人员流窜混混备的,最懂江湖规矩。拍拍手:“哥们几个既然把你弄这儿了,休想白跑一趟。你信不信少爷我把你撂这儿,通知某人来替你收尸?”
  梁若谷气得身子打晃,两只眼睛通红。方思慎把那一个拽过来:“背他进去,小心门槛。”
  他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感觉却跟学校小西门外那条胡同差不多。环视一圈,正房门楣上挂着三合板牌子:“门诊部”,左右厢房一边是“住院部”,一边是“患者止步”。看字迹与大门上的诊所名出自同一人之手。不禁失笑。
  房间门又低又窄,等他最后一个跟进去,洪鑫垚正被廖钟指挥着将梁若谷放倒在帘子后边的小床上。帘子前同样悬块牌子:“手术室”。各样物品无一不破,无一不旧,幸亏还算干净,没有异味。
  那廖钟身穿一件下摆开线的白大褂,带着大口罩和帽子,根本看不见长相。语调没有起伏地吩咐:“家属外边等着,护士长休假去了,史小胖来帮忙。”帘子一扯,里外隔开,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洪方二人本来还想考察考察医疗条件和技术,谁知道人家压根儿不给机会。洪鑫垚把几条东倒西歪的方凳挨个晃晃,挑了最结实的一条递给方思慎:“坐这个。”
  方思慎笑着接过去,洪鑫垚的手机突然叮咚作响。一个脑袋从帘子后伸出来,呵斥:“关掉!”
  方思慎赶紧拖他到外面。洪大少接着电话,眼睛左右瞟瞟,走到“住院部”门口,伸脚试试,果然没锁门。踢开了,招手叫方思慎也进去,两人各占一张单人床,相对而坐。
  原本洪大少这一天另有安排,被此事耽误,电话一个接一个,好不容易才消停。屋子里冷不丁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见方思慎轻锁眉头望着窗外,洪鑫垚挪到他身边坐下。床板冷不丁往下一沉,方思慎小吓一跳,看他一眼,依旧扭头,盯着院子里峭拔嶙峋的枣树枝。
  “你别多想。”
  听到洪鑫垚说话,方思慎把脸转回来。
  “梁子……有个相好。你大概也猜得出,是男的。我觉着,应该没别人,多半是跟那家伙闹翻了。”他知道得有限,也不好细说,最后只道,“没什么大不了,你别瞎操心。”
  方思慎没搭腔。好一会儿,才道:“不知道伤得重不重,马上就过年了,他妈妈那里怎么办?”
  “这个回头问他自己,这家伙最会跟他妈面前装乖,用不着咱操心……要不……就说犯了痔疮?哈哈……”
  他正笑得没心没肺,见方思慎脸色微变,猛然意识到不妙。讪讪收起表情,低下头去。
  躺在另一个屋子里的梁若谷,这时候提醒了他,叫他想起自己曾经做下的混账事。精明厉害如梁才子,有人上赶着帮忙,眼下都那副凄惨可怜模样,那么当初他……他……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很长时间以来,洪鑫垚只认错,内心深处,未必真正觉得自己犯了错。后来终于觉着错了,又拿改正和补偿当了幌子。仗着真心实意,便以为一切自当天经地义理直气壮。距离那个炙热混乱惨烈缤纷的初夏夜晚,已然过去了近千个日子。如今成熟太多的洪鑫垚,这一刻回顾当初,终于体会到自己曾经让他怎样痛苦无助。于是,眼下方思慎作为旁观者的点滴触目伤怀,都有效地化作了洪大少身临其境般的槌心刺骨。
  手悄悄地一点点移过去,握住他的手指:“对不起……”
  方思慎有些不解,眨了眨眼睛,似乎意识到什么,“嗯”一声,还去看那枣树。
  洪鑫垚笃定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将那只手整个包在掌下:“怎么这么凉?这屋里暖气不足,咱们还上那边去。”不由分说,拉着他起身,轻手轻脚溜进“门诊部”,恰好遇上廖钟从“手术室”里出来。
  “不算严重,缝了两针,好得快些。禁食三天,住院一周,一周后情况良好就可以走人。”廖大夫说完,对身后史同道,“饿了,跟我去弄点吃的来。”换话题比翻书还快。
  洪鑫垚连忙掏钱包:“我请。”
  廖钟也不客气:“不急,待会儿一起算。”
  等那俩出去,洪鑫垚皱起眉头:“就这破地儿,还‘住院’呢。”
  梁若谷只做了局部麻醉,人清醒得很。仿佛受到廖大夫科学态度的感染,神情已然完全恢复正常。
  “金土,我跟他谈过了,就在这儿住一个星期。钱麻烦你先帮我垫上,回头……”
  “那个再说,你当真要住这儿?”
  梁若谷闭上眼睛,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你不觉得……这地儿够清静?我妈去了南方舅舅家过年,本来说好我明天动身过去,现在只好不去了。下次我妈要问起来,记得我跟史同一块儿上的西语班。”
  洪鑫垚听他非要留下,直觉是为了躲汪浵。想了想,问:“万一还有别人找你,问到我这儿……”
  梁若谷沉默片刻,忽地嗤笑一声,满腔自嘲:“你以为,还有谁会找我?你还不知道那人?贴上去嫌你贱,站开了恨你傲,只肯我负人,不肯人负我……他不过是窝了点火,因为我没叫他如意而已。气撒完了,你指望他会回头看一眼?没门儿。”
  因为梁若谷似无还有的主动,汪浵认定他有所图,一直等着他开口求自己。等了恁久不见动静,忍不住怀疑对方是真硬气还是真情意。正当若即若离之际,偶然得知白贻燕那老不死动了自己的人,一股火哪里憋得住?起手就往死里整。整完了才回过味儿有些不对,派人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