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你周爷我还用请外援，”周福元挥了挥枯槁的手，脸色拉了下来。
棋局还是继续了下去，倒真是摆出了个厮杀姿态，两人均是沉默着思索落子。周福元出子尤其狠厉，不久就逼得小申没了还击之力。眼看着败局已定，小申抬头连声恭维了几句，周福元才高兴了几分，挥了挥手让对方出去了。
小申出了门，周福元凝视着棋局得意洋洋的看了半天，放下棋子打了个哈欠，他的眼中渗出了星星点点的泪水，双手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苏继云站在旁边看着他这不堪入目的样子，很是厌烦的皱了下眉。
连吸了两个烟泡，周福元才慢慢的缓过劲来，拿袖子擦了下眼角放下烟枪坐了起来，望着棋盘道：“你刚不是问我那颗卒子吗，为什么前无防后无守，孤零零就得过河。这个道理你我都懂，因为他不是炮，不是相，更不是帅，能当个过桥之梯就已经不错了。”点了点棋面，周福元慢悠悠的道：“他要是想坐这里，就必须得让自己，成为这个！”说着把那枚帅子放在了苏继云面前。“司令上次对你很满意，明天晚上潇湘别墅请客，你去作陪。”
说完周福元也不看他的脸色，将棋面上的棋子儿一个个收到旁边的棋罐里。准备着这家伙要是打退堂鼓就给他来一顿好的，这烟馆里几十号人还没有他周福元治不了的。
苏继云的拳头握紧了，双脚却像是钉在地面上一动不动，良久他突然转了个身，大踏步的到了门边，身后周福元慢悠悠的咳嗽了一下，声音慢悠悠的传了过来：“晚上七点，别忘了。”
三九之寒，空气都似带了凛冽的凉意，赵毅文睡到早上十点钟才起床，草草的洗漱了一番，他穿戴整齐的下了楼。
楼下便是客厅，赵敬棠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红木矮几上新沏了一杯茶，犹在腾腾的冒着热气。听见他下了楼，头也不抬的道：“起了啊？”
声音温柔体贴，真是个十分和善的叔叔，赵毅文动了动嘴正要答话，沙发后立着的副官低下头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赵敬棠侧过脸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副官直起身便走了，赵毅文垂下双眼却是感觉嘴里干巴巴的没了话。
不声不响的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准备跟赵敬棠好好谈谈分立之事，几个师长是表了态，事情迟早也有揭穿的一天，倒不如先摊明白了说。
喝了一口茶，他正要开口，门外却是传来了熟悉的人声。赵毅文连忙放下杯子走了出去，真的是苏继云。对方穿着身黑色的呢大衣，两手插在口袋里，正一脸不耐烦跟守门的卫兵说话。
赵毅文带着对方往里走，表情很是高兴：“我正准备下午去找你呢，你倒先来了！”
苏继云扭过脑袋：“你叔叔在吗？”
“在客厅”赵毅文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明白：“你找他干什么？”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客厅门口，赵毅文不知不觉就闭上了嘴巴，心里砰砰直跳，怀疑苏继云要把钱的下落告诉给赵敬棠。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并没有带箱子啊！
苏继云几大步走到了沙发跟前，伸手拈下了赵敬棠面前的报纸，他低下头声音平静的道：“司令，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赵毅文讶然失色，自己跟对方如此亲密，竟然不知道这两人背地里还有什么勾当，可恨，那自己所说所做在赵敬棠眼中不成了佛祖手心里翻跟头的孙猴子吗！
许是从外面刚进来，赵敬棠感觉居高临下的苏继云很凉，脸孔衣服都挟着冰雪之气，扯开嘴角笑了笑，他一眼扫见了旁边赵毅文数变的脸色，怀着种恶作剧的心情，他握着苏继云的手迫使对方屈膝蹲了下来，在赵毅文惊愕的眼光里捏了捏对方的下巴道：“当然算数，不过，你要记住，当下属得有下属的样子！”
苏继云“嗯”了一声，鸦翅似的眼睫伏在眼下，面孔雪白，是个寡言冷淡的样子。赵敬棠摸了摸他的脸颊：“小可怜儿，真漂亮！”放下手指，他又重新拿起了报纸：“你跟小文熟悉，去哪里领衣服配枪，小文会告诉你。”说完冲这两人挥了挥手。
苏继云直起身面朝了赵毅文，对方已经恢复了平常神色，这时便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也不等苏继云迈步，自己倒遥遥领先的往前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找副官长，统一都是沉默无语，穿过走廊到了另一个小客厅，赵毅文沉不住气了，转过脑袋他张嘴道：“混账，老子真是瞎了眼，还把你当朋友！”见对方不搭腔，他一手抓着苏继云的领子道：“我说上次你怎么问我叔的事，你是早就打这主意了吧？男子汉大丈夫，为名利做这种事情，无耻！”
苏继云抬手搡了他一把：“你骂谁呢？滚你妈的！”
他出手又快又狠，赵毅文当即被他搡得往后退了几步，及至站定了又更加愤怒起来：“就是骂你，你说，你是不是还打算把事情都告诉他，嗯？”不等对方回答，他又低头惨笑了一声：“那是当然了，你这攀上大靠山，自然是烧香拜佛盼望他好，你告诉他好了，金”，话还没说完，对方一个巴掌招呼到了他脸上。赵毅文捂着脸又气又急的抬起头，见副官长几步出现在了门口，正一脸狐疑的看着两人：“文少爷，司令让我过来呢。”
第 53 章
副官长引着苏继云走远了，赵毅文吵到一半没了对手，只得红着半边脸回到客厅。甫一抬头，便见赵敬棠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表情淡然，只在眼底透出点看好戏的促狭。
盯着他纹丝不乱的黑发，赵毅文简直感觉对方年轻得可憎，明明是近五十的年纪了，为什么不做点老人该做的事情呢，比如像隔壁的哑巴老头儿，浇浇花、听听曲儿什么的。
见他走得近了，赵敬棠仿若无意的抬头问道：“这么不高兴，怪叔叔夺人所爱了？”
赵毅文闻言便皱起了眉：“胡说，我才没喜欢，男人。”后面两字低了下去，好像不屑吐出来一样。
赵敬棠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可就放心了，不然”他抬头扫了眼对方脸上的红印“我以后可不好跟你爹交代。”说完他欠了欠身，把矮桌上的两张照片朝赵毅文推了推：“看看。”
赵毅文不明所以的拿起来一看，见是两名和服装扮的女子，看容貌却是不认识。于是放下照片问道：“这谁？”
赵敬棠道：“青山大佐的养女，选一个，叔叔给你办个最隆重的婚礼。”
“我不选”赵毅文如同捞到了一把火炭，当即便把照片甩到了桌上：“要选你选，不，要娶你娶。”
“这个”可能是心情好，赵敬棠并未发火，仍旧循循善诱：“叔叔我是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你看，这个就不错。”
听着对方如此坦然的辩白，赵毅文更是莫名恼火，从沙发上一伸腿站了起来：“觉得不错你娶，你他妈跟日本人勾结还嫌不够，还要我娶日本女人！”说完便迈步往门外走。
走了几步，赵敬棠的声音冷冷的从身后传了过来：“小文，别翅膀没长硬就想飞，我没有跟你商量。”说着他拿着两张照片看了两眼道：“既然你不想选，那叔叔就替你做主了，就这个红色衣服的。”
赵毅文的脚步顿了下，头也没回的逃了出去。客厅里赵敬棠伸手弹了弹照片，低声咕哝道：“可以，喜庆！”
回廊里一片暖意融融，副官长说话也是宛如春风拂面，抱着衣服帽子跟在后面的苏继云心里却有点冰凉的心惊，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下去是否正确。
副官长感觉这小子虽然人生的不错，但行为仍需提点，便低声道：“咱们做副官的说白了就是个披黄皮的仆人，以后好好儿伺候司令，干得好了司令准会赏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就等着好处了。”
苏继云张嘴道：“白天晚上都要伺候？”
副官长怔了怔，了然的笑道：“白天是必须的了，晚上，看司令叫不叫你了，不过这几天司令都睡在外头，应该是不用。”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赵敬棠都没回来，不光是他，赵毅文也是不见踪影，苏继云想了想，跟副官长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回教堂。
到了半路上却是见着了曾毓流，这胖子站在一处菜馆门口，正搀着一名中年男人上汽车，对方仿佛是酒醉了，这时便挥着手东倒西歪的不肯进到汽车里去。还是那车夫下了车来，两人合力才将人塞到了后座。汽车一溜烟的走了，曾毓流擦了下脑门上的汗，一抬头却是看见了苏继云，忙摆了摆手打招呼。
两人算是很久未曾见面了，这时见了，双方的牢骚俱是装了满腹。换了出僻静地方坐下，曾毓流开始大吐苦水，原来最近他做了一桩毛皮生意，款子付出去了，毛皮却被扣在了半途中，讲到愤慨处，他抬起蒲扇似的巴掌拍了下桌子：“他妈的，再扣都要到春天了，皮子的价格一跌下来老子又要出道血！”
苏继云搅着杯子里的橘子汁：“你不是认识很多人么，找人活动活动不好了？”
“嗨，这话自然不必你说，刚上汽车那家伙就是督查司的长官，我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了，赶着能说上话不能说上话的都活动。可时间不等人啊。”曾毓流摸了摸脑门突然道：“你现在在那边怎么样，能在周老板那说上话么？周老板的人脉广，说不定可以指条明路。”
苏继云冷哼了一声：“不行了，今天咱另投明主，怕是不能给你说话了。”
曾毓流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半响道：“那你现在在哪做事”
苏继云料想既然周福元都知道赵敬棠颇好男风，这坊间怕是传闻不少，于是就不想着给自己掉脸面了，转了话题道：“看你这么羡慕姓周的，让你开烟馆你干不干？”
曾毓流“哈哈”一笑，当对方是痴人说梦便也不以为意：“干啊，那也得有个烟馆才行。”
两人胡乱的聊了一通，见外面夜已经黧黑，便各自散了。
苏继云第二天中午才去赵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