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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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情记-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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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琴章的身影已经飞身掠上了枫露馆后园的木桥。木桥对岸是一丛黑黝黝的竹林,摇曳在熊熊火光之中,远远看去,诡异得宛如一蓬倒竖的毛发。

“谈谈如何?”压住宽刀的长剑忽然撤离,火光反射进阈庵皇子水潭般幽深的眼眸中,那是任何的光线都无法深入的地方。秋清晨忽然觉得多年前逼宫的阈庵只是一块毛躁的石头,而此时此刻,这块石头的外面已经包裹了一层柔韧的壳,看不穿,摸不透。

秋清晨不觉得他和自己能有什么可谈的话题,眼角的余光瞥过去,楚琴章已经过了木桥,没入了竹林之中。心中焦虑却无法表露出来,只能下意识地朝着木桥的方向慢慢退了过去。

“秋帅对阈庵无须提防。”阈庵显然误解了她的用意,为了表示自己谈话的诚意,他甚至还向后退开了一步:“阈庵对秋帅一向敬佩。不过,宫变已起,还望秋帅以民生为念,不要让这场变故波及到更多无辜的人。”

若不是注意力都放在了楚琴章的身上,秋清晨几乎要笑出声来了:“更多无辜的人?”

“不错,”阈庵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就象要拿目光在她的脸上剜出一个洞一样:“更多无辜的人。”

“秋某不明白皇子的意思。”秋清晨摇了摇头,继续向着摘星楼的方向移动。

阈庵深沉的眼眸里流露出诚恳的神气:“秋帅心中明镜也似。”

秋清晨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皇子的话,不必说了。”

阈庵终于从她的举动中猜到了她的用意,眉眼竟舒展了开来:“你已经追不上他了。”

秋清晨顾不得再和他纠缠,飞身掠过了木桥。身后的阈庵长笑一声,也紧紧追了过来:“我倒要看看秋帅还能变出什么神通!”

秋清晨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此刻的她已经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了,她知道风中摇摆的竹叶划过自己的脸颊,带起了一丝丝火辣辣的痛。可是那疼痛却无法深刻地进入自己的意识。仿佛叶片漂浮在水面上,下一秒就被风吹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残存的力气已经无法支撑她尾随楚琴章攀上高耸入云的摘星楼了。

而楚琴章已经攀却攀上了摘星楼的台基,沿着石级飞快地向上攀去。夜风中,飘摇的身影宛如正要去摘星的谪仙。

秋清晨甩掉了宽刀,在竹枝上重重一蹬,借着竹枝的反弹之力飞身跃起,在半空中飞快地解下背后弯弓,将仅剩的两支长箭搭上弯弓。前前后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支长箭已经破空而出。

落地的一瞬间,秋清晨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飞奔中的楚琴章扑倒在了摘星楼的台阶上。他的一条手臂始终向前方伸着,仿佛正要去摘下天上的星星一样。

只差了几步……

当天与地在楚琴章的眼前翻了个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最先浮现出来的就是这句话:只差了几步……

只差了几步,他就可以攀上摘星楼的顶端燃起火堆来。然后……老蓉亲王会拿出先帝御赐的金牌抢进宫来。再然后……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禁苑就真的可以翻了天,那份将他遗忘已久的自由也将重新降临。

可惜……只差了几步。就如同他的人生,所有的变故都因为差了那么短短的几步。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桃花盛开的清晨,他和封绍并肩穿过御花园的情景。漫天的桃花染红了半边天,宛如从天而降的一片彩云,就连彩云中拂过的微风都带着醺然的醉意。

“多么美……多么美……”楚琴章徒劳地想要将自己的身体从台阶上支撑起来,可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就连身后连绵的大火都看不到了。那染红了半边天的云霞遥远的仿佛是他前生的记忆。可是那记忆又如此得清晰,他甚至清清楚楚地记得片片落瑛拂过面颊时柔软的感觉……

所有缠绵旖旎的情怀都被他身边那只猴子给破坏了。他记得那只名叫阿绍的猴子不耐烦地拉住他的袖子拼命地拖着他走:“走啦,走啦,屁大的桃子都没有结出来,有什么好看?等我给你找点好吃的。”

“你就只知道吃。”他恼了。

“我对桃子它妈的确没有什么兴趣。”那只猴子无奈地耸肩:“你自己在这里风花雪月吧,我可要走了。”

那时的他,多么庆幸这猴儿终于将一方清净还给了自己……

只差了几步。他想,就那么几步,就全然改写了自己一生的命运。如果他随着阿绍一起离开了会怎样?如果他没有站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里,一回眸和便服的瑞帝堪堪打了个照面……这一生又会如何?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赵国的瑞帝会是楚烈帝的座上贵宾,更不知道的是特为结盟而来的瑞帝原本要迎娶做侍君的人,是身份更加贵重的小王爷楚少峰。

终究只是差了几步……

曾经想过,到了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自己也许会想起某个人来,也许是父母,也许是商东姥,也许……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浮现在脑海中的却只是一片绵延到了天边的烂漫花海。如云似霞,染红了半边天。也醉了他的年少情怀。

楚琴章忽然觉得很累。挣扎太久,真的累了。他把头枕在沁凉的台阶上,缓缓闭上了眼。

“如果可以再看到那么美的桃花,该是……多么幸福呢……”

六十一

阈庵皇子的视线没有在摘星楼的台阶上停留太久,便阴沉沉地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了秋清晨的脸上。她已经甩掉弯弓从草地上爬了起来,摆出了徒手格斗的架势。在她的身后,肆虐的大火已经扑过爬满了绿萝的粉墙,开始舔舐起枫露馆偏殿高高挑起的飞檐来。

翻卷的火舌织就了一幅地狱般的背景。她就凸现在这背景之上,沉凝如石。幽沉沉的眼眸里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阈庵明知道她已经力竭……甚至连兵器也失去了。可是这样的秋清晨,还是让他觉得无懈可击。阈庵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对自己必胜的信念忽然间就有了几分动摇。

“如果我坐上那个位子,你还是秋帅。”阈庵扔掉了长剑,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诚意。何况,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兵器,碍手碍脚的,还不如不要。

“如果让你坐上那个位子,”秋清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连声音都沉静如水:“我就不是秋清晨了。”

在她来说平平淡淡的一句回答,落在阈庵的耳中却是另外的一种味道。

嚣张。他想:这个女人嚣张得过了头。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我希望你能够再考虑考虑。”这样的话对阈庵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的话向来不多,追随在他周围的人向来只需要他的命令:“秋清晨,你是赵国的兵马大元帅,要想好好保护赵国,你首先要足够强大——你需要对军队更直接地控制。你需要更多的兵权,而不是猜忌。”他停了下来,认真地打量她的眼睛。然后加重了语气:“这些,那个女人都无法做到。只有我可以给你。”

秋清晨不禁莞尔:“打还是不打?”

阈庵不觉一愣:“什么?”

秋清晨又笑:“你婆婆妈妈说了半天,我胳膊都举酸了——这架到底还打不打了?”

看到对面的男人脸色发黑,秋清晨心里反而轻松了起来。韩灵进了宫,她一颗心已经放下来一大半。

“请秋帅相信在下的诚意。”阈庵的心沉了下去,还在硬撑着想要说服她:“以秋帅……”他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一样细长的东西已经闪电般晃了过来。他的身体本能地向旁边一躲,一条软鞭擦过他的肩膀“啪”地一声击中了身后的几竿翠竹。一阵咯吱咯吱的裂响过后,一蓬竹枝兜头罩了下来。

阈庵在纵身跃起的瞬间用足尖勾起了扔在一旁的长剑。人还在半空中,软鞭已经呼啸而至。阈庵的长剑飞快地卷住软鞭用力一扯,长鞭另一端的秋清晨不由自主地踉跄两步。阈庵唇边浮起一丝阴沉的浅笑,长剑用力绞紧了鞭稍。

紧绷成一条直线的长鞭发出“咯”地一声轻响,阈庵手中骤然一轻。对面的人影已借着这刹那之间绷开的力远远掠了出去。阈庵甩掉手中的残鞭不等追过去,就听身后有人唤道:“阈庵。”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烈烈火海里刚好可以让自己听到。阈庵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摘星楼下不知何时已布满了黑压压的一片弓弩手。在他们身后的台阶上,站着多年不曾见面的瑞帝。

阈庵眯起眼回身望向秋清晨掠开的方向。又一队弓弩手沿着枫露馆的庭院缓缓围拢了过来,眨眼的功夫就和瑞帝身前的弓弩手连成合围之势。

阈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再度望向了瑞帝。她的神色虽然憔悴,眉目之间却仍是一派威严冷厉。和自己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女竟是丝毫的相似之处也没有了。

难道是她年少时事事不愿出头的性格才让自己一直轻视了她?

阈庵自失一笑:“皇姐,多年不见。”

瑞帝抿紧了嘴唇没有出声。

阈庵又笑了:“阈庵伏罪。可否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其他人?”

“你只管放心。”瑞帝冷冷一笑:“其他人一定会下去跟你作伴的。你那个亲信欧阳竹就已经先一步替你开道去了。”

这原本是预料之中的答案,阈庵的心还是骤然一紧。眼睁睁看着瑞帝缓缓抬起了手,忍不住厉声喝道:“你我姐弟一场,死到临头我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不知皇姐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飞天龙?”

瑞帝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阈庵放声大笑:“等我见了飞天龙,就说他心心念念至死不渝的女人,在杀了他死后逍遥快活地爬上了宝座,后宫中养着无数美貌少年郎,早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瑞帝厉声喝道:“放箭!”

密集的长弩发出尖厉的啸叫齐齐飞向了圆圈中央插翅难飞的男人。阈庵踉跄倒地,却还在张狂大笑:“火焰君,我和飞天龙在下面等着你……”

“火焰君”三个字令瑞帝心如刀绞。眼前一黑便歪倒在了身后的女官身上。

秋清晨在假山石腹中找到火焰君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双清澈的眼迷迷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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