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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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一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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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师未捷,我捂着心口缩回沙发里面烤火,林森说的那一堆东西我勉强知道是什么。而且,凑巧的是,他的研究方向,和我的,重合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朝一个方向研究,难免会有讨论。而灵感这种帐是算不清的,看齐景护着林森的架势,我要是占了林森的便宜估计没什么好下场。
  好在我的兴趣本就不在这一块,我喜欢神秘一点的东西,比如时空之类的。这和华教授有关,他当年的名句就是:你们年轻人都该去看相对论!唉……可惜你们看不懂。
  我从未怀疑,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惊世骇俗的秘密。我们现在所信奉的某些真理,也许就像当年的“地心说”一样愚昧。现在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也许就像当年的人们以为太阳围着地球转一样荒谬。
  我有一个梦想,虽然这样说很矫情,但我还是有一个梦想。
  我想探寻时间的真谛,触碰这个世界上被隐藏的那些真理,我想在有生之年,知道宇宙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我想知道万有引力的源头,我想知道时间如何回溯,我们为何只能触碰到三维世界,我想知道每一颗星球的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物理,本就是追究万物之理。
  我学物理,是因为我想活得明白。
  人活一世,如果连自己生活的世界都不了解,还有什么意思?
  …
  小白知道我放弃磁场重联之后,对我表示了理解。
  “这种枯燥的东西,只有林森才会感兴趣嘛……”小白摆了摆手,很是豪迈地喝了一大口我给蒙肃带的海带汤:“你就应该和我一起来炸
  金花,对了,你的欢乐豆用完了没有。”
  我对这个多动症少年简直是叹为观止。自从他学会了在网上斗地主之后,这小子就整天泡在各种游戏里,玩得乐不思蜀。有次王治问他在做什么课题,他抬起头来,瞬间就换成了一副哀戚的表情:组长,我最近很迷茫,我找不到研究的方向……
  他毕竟是年轻,才十六岁,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他还可以去玩游戏,去找寻人生方向。
  我几乎要羡慕他了。
  中午和蒙肃一起吃的饭。温暖壁炉,柔软地毯,温热的红茶,还有一个把饭和菜拌在一起吃的物理学家。
  蒙肃大概是北方人,个子高,骨架高大,他的轮廓很硬,像石头上雕塑出来的人。而且他观察敏锐,问我:“你看我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饭和菜拌在一起?”
  蒙肃简洁地回答了我,他说:“因为这样才好吃。”
  我被他这答案逗笑了:“那我下次给你把饭和菜在一起炒一下,你就不用拌了。”
  他皱着眉头拒绝:“饭炒过就不好吃了。”
  我始终无法理解他的逻辑,只能静静看着他在红烧肉里吃到一个八角茴香,拿在手上仔细地研究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扔掉。
  …
  晚上一个人回宿舍,在楼下看到一辆漂亮的银色车,李祝融站在车旁边吸烟,地上一地的烟头。
  他这人性格很怪,大部分人第一眼看到他会觉得他很骄傲。但是,他最厉害的,其实是狠心。
  他对别人狠心,对自己更狠。
  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在自己喜欢上什么可以上瘾的东西之后,又毫不犹豫地把它戒掉,比如说下棋,比如说吸烟。
  他吸烟大概是十五岁左右的事,那时候他刚上了高中,也叛逆起来。他叛逆起来也很别人不同,那时候他头发比现在长,墨黑色,发尾修得很精致,他有俄国血统,皮肤白,那时候已经有一米七五了,我本来还不知道他吸烟,是有次周末留宿在李家,半夜睡不着,去阳台上吹风。看见他靠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手也修长,腿也修长,漫不经心地靠在那里,吸一支烟。
  我一直不怎么管他这些事——哪怕是后来在一起了也是一样。
  我离开北京的前一年,他戒了烟。那时候他已经
  长成挺拔冷酷的青年,不苟言笑,连看人都是用斜眼看。
  他从来不允许自己沉迷于任何人,任何事。如果他戒不了,就毁掉。这就是他做人的原则。
  …
  “你去哪了?”他用没拿烟的手抓住我手臂,质问道。
  “我刚下班。”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他。
  下午我在看蒙肃给我找的资料,我看得有点快,整个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他拖着我,把我掼到车门上,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你五点就下班了。”
  我实在懒得和他斗——也确实是斗不过,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我自己给自己加的班。现在我很饿了,你先放开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我带你去吃饭。”他摆出民主的架势:“你要自己做饭也行。”
  我拿他没办法了。
  我晚饭没吃,耗也耗不过他。万一我的选择他不满意,他就会按他自己的想法来。
  对于这样一个人,我只能诚恳地对她说:“你决定吧。”
  他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径直朝楼上走去:“我要吃炖鸡。”
  “换一样行不行?”我试图打动他:“我现在真的很累。”
  “换成饺子。西葫芦馅的。”他头也不回地说。
  “……那还是炖鸡吧。”
  …
  李祝融其实是有一段叛逆时期的。
  那段时间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大概是和郑野狐抬杠,做了很多现在谁敢提一定会被他掐死的傻事。我记得他那时候还去染了一个黄头发,好在他染了头发也不像痞子,反倒有点像个混血儿。我第一次看见他染了头发的时候简直是被吓傻了。他对我的反应恼羞成怒,半天都没有理我。
  最近忽然很喜欢怀旧。那些从来不提的回忆,也一点一点地想起来,记忆里的那个人,鲜活得让人心口抽疼。
  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现在这副样子的。
  我在厨房做菜,他进来倒水喝,我把水放在冰箱下面,他弯腰去拿。站起来之后狐疑地看着我:“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他脖子上的一道白痕。
  那是当初我拿餐刀划的。
  不多地没有给祖辈丢脸的那一个。
  …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很奇怪。
  电视里面演,书里面写,人总是非善即恶,小时候看电视,上去就问“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会得到一个二选一的答案。
  但是生活远没那么简单。
  好人和坏人,永远不能武断地分得清楚。一个人对你来说是坏人,对他的家人来说却可能是好人。
  书里写的,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张口闭口的“我爱你”,那些可以把所有的过往摊开来谈的勇气,那些,只要恨了,就可以狠下心来对待的决绝,我永远都做不到。
  我遇见这个叫李祝融的人时,我才十七岁。今年我要三十二岁了,人生近半。
  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青年,很多事,我只能在心里暗想,却做不出来,每次在心里暗下决心,不管他做什么,只把他当做空气就好。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空气——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空气一样,比谁都重要。
  这个叫李祝融的人,他总是若无其事地出现,若无其事地提出要求,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我,我学不来要死要活的那一套,我不会忽然对着他咆哮,我也做不到像个怨妇一样陈述着往事痛哭,我打不过他,赶不走他。我被他从C城带到北京,像被移植的植物一样栽在陌生的土壤上。我唯一熟识的人,是已经老年痴呆的华教授。
  这就是事实。
  我不可能寻死觅活,那样太难看了,而且收效甚微。我也跑不了,A组的人,哪怕是去食堂打个饭,都能传得让门卫室的人都知道。
  我只能呆在这里,做我没心没肺的许煦,接受他时不时心血来潮的造访。用平淡的语气和他说话,他要吃饭,就给他做,我不可能再抓着餐刀对他挥舞。因为他并没有像十年前那样重伤我。
  我从小接受的所有教育,都告诉人要善良,要坚持,就会得到幸福。
  原来不是。

    7、第 7 章

  吃完晚饭,天已经断黑了。
  我不喜欢吃蔬菜,家里也没什么水果,只前些天买的橙子还放在冰箱里,看他坐在沙发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样子。我只好把橙子切好了给他端过去。
  他从小就是被他爷爷当做接班人培养的,一直跟着在外交际应酬,处理生意上的事。所以他口味是偏西餐的。当年,我见过他和夏知非互相嘲讽,夏知非还说过一番话,大意是说,欧洲菜系,除了几块肉和蔬菜叶子,就没别的做法,只有那些根骨浅、自卑的暴发户,才会急不可耐地吃着西餐,学着礼仪,恨不得一步就跨入上流社会。
  李祝融口味清淡,他忙起来的时候,吃点蔬菜水果也是一餐。我是无肉不欢的,总觉得只吃蔬菜和牛吃草一样。我妈是在食堂工作的,菜做得好,但是对我很纵容,我爸只管我读书的事,不管我吃什么。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几乎可以列一本辞典出来。
  我愿意吃的几种蔬菜,都只吃菜杆部分,还是要用来炒肉的,另外就是吃茄子。其余的,从白菜青菜到冬瓜南瓜,再到甘蓝菜花之类,全部不吃。葱姜蒜一律不吃,藠头不吃,桂皮和胡椒不吃,香菜不吃,不论做什么菜,只要勾芡,一律不吃。水果更挑,芒果之类水分多的,苹果之类的甜的,西瓜也好,榴莲也好,菠萝蜜也好,葡萄也好,只要甜的,都是不碰的。零食也是这样,饮料更是这样。
  我一度怀疑自己不喜欢吃甜的,是不是得了糖尿病,向林佑栖咨询,被他以“我很难向一个医学白痴解释这个问题”回绝。
  不过我在C城的时候,他常到我家蹭饭,观察过我的饮食习惯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许煦,你再这样吃下去,要是活得过五十岁可以来找我。
  其实不需要他提醒,我自己都知道看,有段时间,医学院订的杂志多了几十份,就分给我们法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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