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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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一生-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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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瘦了不少,穿一身墨蓝色,上衣领口很高,扣得紧紧的,像外国的军装。唇抿着,这样一瘦,轮廓更加分明了。客厅里只有我和蒙肃两个人。他进门先冷冷扫了我一眼,嘴角浮起一个冷笑来。然后盯住了蒙肃:“果然是你搞的鬼。”
  蒙肃面不改色朝他笑:“我事先知会过你,让你等着。”
  “你还不配让我等。”他高傲地瞟了蒙肃一眼,伸手向我:“许煦,你过来。”
  我没有过去,只是沉默着。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习惯对他说“不”,不知道是不想看到他失望,还是被他那些雷霆手段吓破了胆。
  李祝融抿起了唇,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你最好过来,趁我还没有生气……”他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他站得笔挺,然而我可以清晰看到,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以不可挽回的速度在迅速崩塌。
  “我不想过去。”我认真地和他说:“你现在在生气。等你平静下来,我会和你好好谈一次。”
  “我说最后一遍,过来,站到我后面,立刻!马上!”
  我一动不动。
  和他相处这么久,我不是不知道,在他面前,道理是讲不通的,平等自由都是空谈,他对“平等”的理解就是:我说话,你照办。我给你最好的吃的用的玩的住的,但是你什么都要听我的,你这个人,从头发尖到脚趾头都是我的。我让你圆就圆,让你扁就扁。
  但我毕竟是人,不是一块橡皮泥。我曾经想过要循序渐进地让他认识到这一点,但是我刚开了个头,就被蒙肃一麻袋弄到了美国,再回来,人事全非。
  李祝融笑了起来。
  “你真以为这个被你们学校赶出去的小杂种可以护着你?”他冷冷地看着蒙肃,嗤笑道:“他爷爷见到我都要客客气气的,他敢和我唱反调?许煦,你信不信,我只要打一个电话,他就会把你捆着送到我跟前卖给我。”
  “首先,任何人碰到疯狗都是客客气气的。其次,我现在正在和你唱反调,并且还会继续唱下去。”蒙肃不急不缓地说道:“最后,我家只卖枪炮,不卖人。〃
  李祝融的脸色沉了下来。
  “很好。”他几乎是在咬着牙,眯着眼睛看着我和蒙肃,冷笑说:“你们很好。”
  “谢谢夸奖。”蒙肃朝他弯了弯腰表示谢意。
  我想,如果李祝融手上有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枪打死蒙肃,再狠狠揍我一顿。
  但他没有,他只是冷笑着,看着我们,一步步退了出去。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
  他看着我。我知道他以为我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他在等我说什么。
  “把沈宛宜放回来吧。”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很清楚,这压根就不关她的事。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女人了。我们的事没必要把女人也牵扯进来。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可以冲着我来。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人。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都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的眼睛那样深,我不知道是他比较痛还是我比较痛。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抬起眼睛,越过我肩膀,看向了蒙肃。
  他眼中有杀意。
  我知道,他把今天这所有的帐,包括我说的每一句刺到他的话,都记在了蒙肃身上。
  他从来都是这样——他不会把错归在我身上,许煦没有错,所以都是别人的错,我的朋友,同学,我亲近一点的女生朋友,都是他们的错。他一个个整治过去,直到把我弄成个孤家寡人。
  他出门之前,和身后的袁海说:“把那女人放回来。”
  袁海答应着,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
  直到他们走了之后,我整个人才从绷紧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我走到了厨房里,我妈坐在小马扎上,靠着墙,头发花白,正在掉眼泪。
  我蹲下来,叫了一声“姆妈”,她咬着牙,在我脸上扇了一下,不是很重,她毕竟是舍不得。
  她什么都听到了,包括那句“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女人了”。
  其实,还有一句话,我刚刚没有和李祝融说。
  小哲,我不欠你了。

  35、第 35 章

  沈宛宜是在晚上八点回来的。
  出乎我意料;她和我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穿着得体的套装;仍然是盘着头发;得体淡妆。但是她脸色苍白;连眼神都是黯淡的。
  我妈向来喜欢她;她又是因为我的事被李祝融为难了。所以老太太对她更是一团怜爱,一进门就拉住了她的手;一边抹眼睛一边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晚饭是在家里吃,我妈听说蒙肃是在国外长大的;买了不少活鱼活虾——我妈对于西餐的认识和我的差不多;也是觉得西餐只有海鲜还能吃。
  我妈年纪大了;血压有点高,不能蹲,我打发她去和我爸看电视,自己蹲在厨房里剥用水汆过的河蚌和虾仁。
  越是心烦意乱,越是要找事做,转移注意力,不然整个人都会作茧自缚。
  背后传来拖鞋的声音,我回头看,沈宛宜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站在厨房门口,她显然是刚刚洗了个热水澡,大概是哭过,鼻尖红红的。
  “要帮忙吗?”她带着鼻音问。
  “不用了,我快剥完了。”我在温热的水里捞着河蚌。
  她也不勉强,就站在门边,看着我剥,时不时地抽一下鼻子。
  我觉得愧疚。
  我从来不喜欢连累别人,所以以前对李祝融言听计从,什么事都顺着他。虽然这次“出逃”不是我本意,但是连累了沈宛宜,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以李祝融的高傲,倒是不会对沈宛宜做什么卑鄙的事,他喜欢打打杀杀,再就是“连坐”制度,连累亲戚朋友的那种。
  我不知道沈宛宜遭遇了什么,让她惊魂未定,但现在显然不是发问的时候。
  “河蚌炒着吃吧,我看到柜子下面有干辣椒。”我打破了这片沉默。
  她吸了吸鼻子:“我要用泡椒炒。”
  “泡椒太辣了。”我用料酒和姜片把和蚌肉腌好,拍了蒜蓉,准备炒蚌肉。
  “不要放很多就不会辣了。”她靠在门上看我做菜,据理力争。这场景像极她以前到我家蹭饭的时候。
  虽然沈宛宜以前劝我和李祝融和好的时候,说我在C城的日子过得像行尸走肉。但我并不觉得,那些日子虽然平淡,却让人安心,因为今天是这样,明天也是这样。虽然没有希望,却也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他说,要关我一辈子。”
  沈宛宜开口的时候,我正把用泡椒炒好的蚌肉盛出来,厨房里满是酸辣的香味。
  “他说,要是你死了,他就关我一辈子,就像标本一样。他说,侏罗纪过去了,但是看到恐龙的标本,就会记得侏罗纪是什么样子。”沈宛宜的声音始终平缓:“他把我关在一栋别墅里,像囚犯一样。每天送饭,可以看书,可以上半个小时网。他让人监视我,等着我和你联系。“
  我怔住了。
  ”五月八日,他把整个城市的小黑帮聚集区都搜了一遍,没找到你,五月九日凌晨五点的时候,我看到他站在花园里抽烟。他叫我过去,我从来没看到他那样平心静气的时候。他让我坐着,问我要不要吸烟。他问我,这十年,你呆在C城过得好不好,你平时上课忙不忙,你放假的时候喜欢去哪玩……“
  “他问我,为什么你宁愿和我结婚,也不愿意和他好好呆在一起……”
  五月九日的凌晨,我在美国干什么呢?睡觉?喝茶?还是吃着丰盛的午餐?
  一直干烧着的锅冒出刺鼻的烟味,我手忙脚乱地关了火。
  “但我那时候以为你真的死了,我痛骂他,我说要是你死了,一定是被他害死的。他先只是沉默,忽然朝我大吼,说我屁都不懂。然后让人把我抓回去。”沈宛宜顿了顿,声音骤然哑了起来:“下午的时候,他让我看俞铮被杀的录像……他给我看……看俞铮的尸体被解剖……”
  “别说了。”我抱住抖得像一片叶子的沈宛宜:“别想了,都过去了。是我的错。”
  沈宛宜用拳头捣住嘴,咬着自己的手背,她全身都在发抖,连胸腔里都在悲怆地颤抖,俞铮是她积年未愈的伤口,又被人血淋淋地撕开来。
  “他是个疯子,他是魔鬼!”她嘶声告诉我:“你离他远一点,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他说,他不好过,别人谁也别想好过,都要跟着一起陪葬。他是个疯子……”
  我紧紧地抱着她,告诉她:“我知道,我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比谁都清楚,他是怎样一个疯子。
  我在大学的时候,同时兼着两份家教,没有时间陪他,他就让人把我另外一份家教的学生弄到住院。让我专心教他。
  我从去年遇到他之后,除了气息奄奄地躺在深山的防空洞里的那段时间,没有一秒是自由的。
  今年春天,我出院,他安排我去北京。小幺打了电话过来骂我,他说:“你长点记性,他是个疯子。你还跟他搅到一起,不是犯贱吗?”
  沈宛宜劝我和他在一起,林佑栖教我用手段,小幺骂我不知悔改。他说: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呆在一起,你要搞物理也好,你要学法律也好,我们都可以慢慢来。
  但是我说的话,没有一个人听进去。
  十年之后,我许煦,从来没有一秒,想要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但是没有选择。
  清高、骄傲、志气、宁折不弯,都是需要资格的事。
  他是个疯子。和疯子讲道理,和疯子要自由平等,要他有君子风度,不祸及你家人朋友,就是个笑话。
  我像是挑着担子在泥泞道路上行走的挑夫,努力想要保全每一个人,最后却一身泥泞,狼狈不堪。
  而蒙肃,他是我这十年来最美好的一个意外。
  …
  我仍然记得,某天晚上,我在休息室里看书睡着了,他做完实验,跟我一起回去。他和我聊原子弹的历史,争辩Heisenb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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