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公馆作者:陈叔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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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公馆作者:陈叔珏-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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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俩不认识姓杜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就是方才那个给他们垫赌资的人,这俩人一合计:再狠狠不过当兵的,况且跟姓杜的也没啥交情,值不当的为他隐瞒,遂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根由。年轻军官拿到了那个地址,不由得面露微笑,下令将两个流氓先看管起来。
  再说那钱先生好好的在旅馆里住着,压根没想到有人打算买自己的命,更没想到有人顺带手救了自己。半夜里,进来了两个大兵,将他也给带进了官府,钱先生还怕的直哆嗦呢,那衙门里一个斯斯文文的何姓参谋却拿了两张照片给他认,他一看,嘿,可不正是当初骗了他一千块钱的章少爷和杜先生嘛!
  何参谋待钱先生确认过了,不由得满脸露出喜色来,狠狠一拍手道:“早觉得那小子不对劲,没想到竟抓出来这么一件大案子!姓冯的,我看你这回怎么翻身?”钱先生望着他,只当他已经捉拿到了两个骗子,可以还给自己那笔钱了,正待喊一声青天大老爷,却不料何参谋一摆手,让人将他也看管起来,又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去给我捉拿杜士成!”
  闲言少叙,咱们且说章公馆这边:第二天,章司令照常去公署上班,却不料半天之后就回来了,进家之后连衣服也不换,满脸都是怒气。大管家有件事正要跟他回,还没开口,他先问道:“冯砚棠今天几时回来?”
  大管家一听他的语气,虽不知缘由,料不是小事,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冯少爷下午有课,只怕要回来的晚一些。大爷有什么吩咐,我先去办?”
  章司令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没什么吩咐——你们都不要来烦我。”那声调竟有几分“山雨欲来”的光景了,大管家见状,不敢跟他啰唣,便退到外面,又让人注意盯着点。好在章司令虽然来气,并没有摔盘子砸茶杯的,又过了不多会,冯砚棠也就放了学回来,听说了章司令在家,便乐颠颠的直往书房里奔,有人想拦他一下,没来及说话,他已经几步跑进去了,大家心想,冯少爷惯会哄着大爷的,便也不是太担心。
  不料书房里忽然雷霆震怒般喝了一声:“跪下!”大家心里一惊,随即又听见一下脆响,似乎是动了鞭子,陈妈心软,先坐不住了,便拽了几个大胆的一起过去拉开。大家抢进房里,却见冯砚棠双膝跪在堂上,背上绽开了一道两指宽的血痕——那时节天气正炎热,他年轻人衣裳穿的薄,又兼章司令手劲大,湖绉的衬衣如何禁得起他那样的抽打,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口子,里面的皮肤肿起来老高,微微的渗着血,看着竟十分凄惨。章司令则是大步走来走去的,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小号马鞭子,那鞭子梢却颤颤的直哆嗦,正好看见这些人进来,由不得一摔手,将鞭子狠狠甩在地上,扔了开去。
  大家伙见状,知道他还是下不去手,便先放了心,就有人过去捡了鞭子,章司令骂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下人们不敢招他,一股脑的都出去了
  ,章司令又吼道:“给我带上门!”而后回头瞪着冯砚棠,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装吗?你还不老老实实的将实情告诉我!”
  冯砚棠自打进屋,已经让他的状况给吓懵了,他隐约猜出是哪里出了纰漏,却还存着一丝侥幸似的,延宕着不肯说话,章司令一拍桌子,又说:“混账!我问你,你怎么走动的关系,将姓杜的弄进衙门里去了?”
  冯砚棠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只是这件事是何冠英经的手,他不敢将何冠英供出来,便说道:“我是看他可怜,给过他一些钱,让他去走动——”一语未了,章司令已经气得打断他道:“胡说!你给他钱,他没有你的关系,怎么那么轻易捞到一个肥差?你又知不知道,他在衙门里处处打着我的旗号,聚赌滥淫,甚至于买凶杀人,去除掉一个姓钱的商贩?”
  冯砚棠顿时一惊,没想到杜士成穷凶极恶,居然办出这种事来,章司令见他好像是不知情,顿时就更来气,便又冲他问道:“你究竟欠姓杜的什么,这样的无赖,你也敢包庇,你老实告诉我,你原先究竟跟他有什么关系,又做过什么?!”
  冯砚棠闻得这一句,便知道从前的事情已经败露了,但他不知道杜士成究竟供出来自己多少,便斟酌着回答:“我跟他从前是搭档,在社会上行骗,我扮作当权人物的少爷,他则是到处拉活计。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赃。”
  章司令点点头,自言自语似的来了一句:“好啊,果然是这样!我从前可是被瞒得好紧!”他定了定神,随即又问道:“那你们搭档了多久?”
  “自打我从牢里出来以后。”冯砚棠低了头,嘴上虽然对答如流的说着话,心里却好似坠了铅坨子一般的,直直的沉了下去,章司令这样问,莫非是知道什么了?可老杜毕竟是跟我发过誓的,他总不至于将那些事也说出来了吧!
  幸而,章司令注意的似乎是其他方向,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又问道:“你们行骗了这么久,怎么少有告发你们的?”
  冯砚棠正是要将他往这个地方引,便立即说道:“我们只捡那些居心不良、又钱财丰厚的人下手,他们一则不会太在意损失,二则毕竟是图谋不轨在先,因此多半不敢声张。比如跑关系批条子、买官卖官、巧取豪夺欺压百姓之人,这种人虽然也恨我们,却生怕将自己的行径暴露出来,所以至今无事。”
  “你们倒也算聪明。”章司令冷笑了一声,又说:“只是还有一件事,我要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杜士成的?”
  冯砚棠的面色顿时一阵惨白,章司令再问了一遍,他才慢慢的说:“在牢里。”
  “具体是怎
  么样?”章司令毫不疑迟的追问道。
  冯砚棠不肯讲,章司令却说:“你还想瞒我?你这里不说,却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听到的,虽然隐隐约约,可是难听的很呢。”
  冯砚棠一阵绝望,闭了眼睛,慢慢说道:“我刚进监狱的时候,没人敢拿我怎样,还给了我一间单独的牢房,后来,大家看出我是弃子,便渐渐开始欺辱我。那牢里有一个看守好男色,他……险些要了我的命,后来眼看我快要爬不起来了,就将我扔进了杜士成的牢房。杜士成那时已在牢里关了好些年,他的案子却从未审理过。他被捕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大人物,那人故意整他,所以不经正常手续将他关押了起来,却从不提审他,是想要将他拖死在里面。他见识的事多,嘴又严,那牢头让他看着我。我本来已经不打算活着出去了,他却劝我忍着,说:‘你死了谁会同情你,全当看了场西洋景。可你若是能活着,就有机会报仇。’后来,我们还真得到了一个机会:城里又换了一位大帅,官衙里也新安插了一批人马,监狱长想要巴结新上司,那人姓肖,是个遗老,最喜欢捧小戏。杜士成在监狱里上下关系都不错,就将我介绍给了监狱长……底下的,世叔您还要听吗?”
  “你说。”章司令沉着脸道。
  冯砚棠将心一横,接着说了起来:“监狱长相中了我的样子,趁着处决一批死囚的机会,偷偷的将我带了出来。后来送给肖处长,那老头子果然喜欢我,将我养在城外一所别院之内。杜士成因为举荐有功,不久也就被放了出来。那个姓肖的体力早已不继,每天晚上却只是揉搓我,我受不了了,瞅了个空子,逃了出来。
  “再后来,我就在城里东躲西藏的,我原本会画两笔花鸟,便想卖画维生,可没什么名气的画哪有那么好卖,天天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正好我卖画的那家古董铺子里招伙计,我就去给人打杂,帮着倒腾个假字画什么的,我自小见过的真迹多,因此还好上手,然而这是个体力活,费的劲儿大,受的盘剥却太多,我那时还有些孩子脾气,终于跟那老板闹掰了,索性另谋出路。可是这个时候,出路又在哪里呢?我又要脸面,又出不来力气,谁肯用我?我不肯吃回头草,在集市上转了两天,什么差事也没谋到,真正是走投无路。谁知正是绝望之际,杜士成却找到了我。原来他出狱之后,也没有正经生意,却因为原先认识的人多,打听到了一个门路,只是缺个搭伴的帮手,他便立刻想到了我。杜士成给我买了几身好衣裳,我们就开始专找这些来省城跑关系的人行骗。有时我扮成什么部长的儿子,有时又扮成什么大帅的少爷,两年前,您的
  队伍打到了省南,我们灵机一动,开始扮成您的干儿子,从那时起,一直到您在凤来饭店遇见我为止,我都是以章少爷的身份出现的。”
  他说到这里,便沉默了下去,章司令也沉默了一阵子,心里却当真是五味杂陈,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非要逼着小棠将这些过往都讲出来呢?原本只是气他欺瞒了自己,现在仔细一听,却又觉得他是“可恨之人偏有可怜之处”,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他了。
  若依着何冠英的话,这冯砚棠分明与杜士成同伙,甜言蜜语的蒙蔽了自己,在外头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可他自己也是有眼睛的,冯砚棠跟自己的时间虽不算久,但他要是看错了这孩子的半点为人,那他这些年,就算是白活!其实,早在当初于凤来饭店重逢之时,他就已经看出这孩子绝非从前的懵懂少年,如今仔细听冯砚棠这么一说,他越发感到这前前后后跟自己的直觉还真是对得上。冯砚棠虽做过骗子,却未必肯一直做骗子,纵然他举荐杜士成一事不妥,但跟那杜士成却早已不是一路人。所谓既往不咎,纵使过去曾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难道还不准人洗心革面、弃暗投明吗?再说了,既然当时他都敢将这个不知底细的人接到身边,那眼下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好值得上火?想到这里,章司令忽然觉得不那么来气了,他看着冯砚棠,非常平静的问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你自从跟了我之后,跟杜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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