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彦看着纸条，心底有种急速失重的感觉。
空气里还有一点残留的冰凉，一点残留的薄荷味道。
杨立熙走了多久呢？刚刚才走吗？
在人已经离开的房间里，进行着这样的猜测，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昨天是什么？不过是一场失序的性爱。
他了解，杨立熙也了解，两个都了解现实的人于是进行了一种妥协，将之成为秘密，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是就算这样，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沈亭彦打开垃圾桶，把便当和纸条一起，狠狠的丢了进去。
这几天，杨立熙打了几通手机给他，但是他没有接起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亮着的手机萤幕慢慢的转暗。
说装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明明是沈亭彦自己提议的，可是他却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一向不是豁达的人，上床过的对象多半老早就没连络了，他就是怕那种再见面的尴尬。
怎么那天就这样胡里胡涂的做了呢？他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悔不已。
虽然极端不愿意回想起那一天，可是沈亭彦不得不承认杨立熙的技巧真的很厉害，简直身经百战似的。
虽然也可能是因为杨立熙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慧根，然而那样的熟练程度不可能没有过男人的经验。
也就是说，杨立熙肯定和男人做过。
一想到这里，沈亭彦忍不住就觉得火大，有种被人狠很戏弄了的感觉。
搞了半天，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掏心掏肺，真是令人生气。
「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沈亭彦抿抿唇，眼睛飞快的看了问话的人一眼，又回到手机游戏上。
「没。」
「那我可以坐这里吗？」杨立熙问。
「坐啊，又没人在上面贴名字。」他说，眼睛盯着手机萤幕，一动也不动。
「……你心情不好吗？」
「我心情好得很。」
杨立熙有些无言的看着沈亭彦，上课钟响了，沈亭彦依旧没有看他一眼，他无奈的扯扯唇角，打开课本。
妈的。
沈亭彦用力的阖上手机，心情糟透了。
他知道在别人眼底看来，他的行为根本就是大少爷的骄纵任性，然而坐在杨立熙旁边，他怎么样也没办法平静。
他忽然站起来，带着课本走到教室后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干嘛换位置啊？」临座的朋友问他。
「我昨天下载了新游戏。」他亮了亮手机。
朋友顿时露出会意的贼笑，凑了过来。
「你下了什么啊？这么好玩？」
「还不错喽。」他扬扬唇角，勉强做出一个像是微笑的表情。
下意识的，还是忍不住偷眼看了杨立熙，他正低着头，专心的看着课本，好像他的突然离开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沈亭彦觉得自己的心情更糟糕了。
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上了什么，一开始还蛮新奇的手机游戏到最后也感觉无聊乏味，沈亭彦恨死了自己这么烦闷的情绪。
下课时间，把手机出借给朋友玩以后，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有聊天的兴致，干脆趴在桌上补眠。
耳朵隐隐的，仿佛听见杨立熙的声音，他竖起耳朵想听仔细杨立熙在讲什么，只是后来杨立熙又没说话了。
他觉得好烦、好烦、好烦。
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在意东在意西的，可是人家根本不把这个当作一回事。
杨立熙真的可以对那一晚那么坦然吗？
随便他做什么都好啊，过来怒骂他、质问他、羞辱他，什么都好，可不可以就是不要这样，让他一个人跟个笨蛋似的。
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节课结束，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的东摸西摸，直到教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还在位置上的杨立熙，好像也没有想和他说话的意思。
那就算了。
沈亭彦一脸不爽的背了背包，就要离开。
「亭彦。」杨立熙终于开口了。
即使心底有一点高兴，沈亭彦那张脸还是臭得不得了。
「干嘛？」
「你可以借我笔记吗？」
「什么？」
「笔记啊，」杨立熙温和的微笑，「上个礼拜我发烧了，没上到课，你可以借我笔记吗？」
沈亭彦沉着脸，从包包翻出一本笔记本，摔在桌上就要走。
「亭彦。」杨立熙连忙唤住他。
他不耐烦的转过身，「你这次又要借什么了？」
「你等一下有事吗？」
「……你要干嘛？」
「如果你没事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杨立熙问，还是那样温柔的笑容，真的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亭彦很气闷，一双漂亮的眼睛冷冷的盯着他。
「你不觉得你真的蛮恶心的吗？」
「……什么？」杨立熙有点反应不过来。
教室没有人了，就连走廊都很安静，显然大家都赶着去吃饭了。
沈亭彦向他走近了一步，脸色很难看。
「你明明就喜欢男人，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这样耍我你觉得很好玩吗？」
杨立熙嘴唇紧紧闭着，那双单纯的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不反驳呢？难道他猜测的都是真的吗？
沈亭彦越来越烦躁，他瞪着站在他眼前的杨立熙，冷冷的问：「你该不会接近我就只是为了要上我吧？」
他的目光死死的锁着杨立熙，然后看见那一瞬间，杨立熙一向平静的眸光起了慌乱的动荡。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
「杨立熙，」沈亭彦阻止了他的解释，又愤怒又心灰的，一字一字的说，「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我觉得你很恶心。」
酒吧，同志圣地。
店里轻柔的抒情音乐流泄，周围传来隐隐的笑闹交谈声，沈亭彦一个人坐在吧台前面喝酒，总感觉和这个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和杨立熙说了那样的话，他很后悔。
其实一开始，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只是那个时候莫名的一股火气往心上冲，加上杨立熙的慌张间接证实了他的猜测，让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口不择言。
因为想和他上床而接近他的人，基本上多不胜数，只是一想到就连杨立熙那种人也对他有这样的想法，他就觉得受不了。
一杯有着温和红茶色泽的饮料被摆至他的面前，沈亭彦抬头，服务生对他笑了笑。
「这杯酒是那位先生请你的。」
沈亭彦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士朝他举了举酒杯，他不是很赏脸的别开眼睛。
「如果我要喝酒，我自己会买。」他把酒推了回去。
他知道这杯酒的名字，长岛冰茶，一夜情的暗示。
为什么感情总是这个样子呢？游戏似的性爱，游戏似的爱情，心情爽的时候就在一起，心情不爽的时候就分手，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真爱这种东西吗？
妈的，又不是处男，还幻想着真爱这种东西，简直荒谬可笑。
不晓得又灌了几杯酒，眼睛看出去的景物都有点蒙眬了。
想起离开前杨立熙的表情，是错愕的受伤，想着心底也难受了起来。
「怎么连你也这样啊……」他喃喃道。
他以为杨立熙是比较特别的，他曾经以为。
他以为杨立熙对他的好是不求回报的，哪晓得到头来，原来他也只是想和他上床。
手机响着，好几通未接来电，是杨立熙。
他按断了通话。
又狠狠灌了一杯酒，他摇摇晃晃的付了钱，拒绝前来搭讪的陌生男人，搭了计程车回家。
手机不停响着，吵闹的铃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
「你不接手机吗？」等到手机响了第三次，计程车司机忍不住问。
沈亭彦没有说话。
手机发亮的萤幕转黑了，像是什么东西熄灭了一样。
没有人再打来了，有什么东西也在沈亭彦心底熄灭了。
付了钱，他走下车，头很晕，他走到路边想呕吐，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往口袋里掏着钥匙，沈亭彦停下了脚步。
杨立熙坐在他家的铁门前面，脸上很难得的没有微笑。
「你来做什么？」他皱着眉，恶声恶气的。
「我打了电话给你，你没接……」
「为什么我要接你的电话？」
这句话回得很冲，一说出口沈亭彦就后悔了。他抿抿唇，硬着声音：「有事上来再说。」
两个人沉默的爬着楼梯，彼此的关系怎么会变得这么尴尬，沈亭彦一时之间有点想不起原因，头昏沉沉的。
杨立熙跟着他进入房间，沈亭彦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一袋东西。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杨立熙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自在，「没有什么……」
「你讲话一定要这样别别扭扭的吗？」沈亭彦皱着眉头。
被他这样不留情面的一说，杨立熙似乎有些难堪的怔了怔。
过了几秒钟之后，他勉强扯了扯唇角。
「今天我下班以后，本来想找你去吃冰的，可是你没接我电话。今天天气这么热，我想你可能会想吃冰吧，所以就帮你带了一份过来。」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和，不带一点火气。
沈亭彦低垂眼睫，看着那袋红白相间的廉价塑胶袋外面，连水珠都流得只剩下一点点了，料想里头的那包清冰应该也全部溶化了。
不晓得这个家伙在他家楼下坐了多久，打了这么多通手机给他，他却一通也不想接。
一想到他孤单的等待身影，沈亭彦一时感觉有些难受。
「拿来吧。」有些拉不下脸，他还是皱着眉头，只是语气好了很多。
杨立熙把塑胶袋交给他，沈亭彦接了过来，装在纸盒里头的清冰果然几乎都化成水了，他的动作顿了顿，把纸盒和配料全部塞进冰箱的冷冻库。
「那我先走了。」杨立熙说。
沈亭彦也没有拦他，看着他慢慢的往门边走去。
有股什么在心底汹涌着，怎么也压不下去了。他忽然叫住他。
「杨立熙。」
杨立熙回过头。
他微微张口喘着气，那股什么梗在他的胸口，让他难以呼吸。
杨立熙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他的眸光单纯而温柔，却看得他很难受。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他终于忍受不住的吼了出来。
他的头好昏好沉，胸口绷得好紧好紧，整个人好像溺水似的不能呼吸了。
杨立熙却还是那样看着他，那样温柔的眸光，然后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你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