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speakable作者:unspeak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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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speakable作者:unspeakable-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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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穆尘又恢复了先前发呆的样子。
“……噢,”张杨迟疑了一下,走进了陈旧的门洞大门,“再见。”
关于穆家的流言蜚语,向来是很多的,这一点年幼时的张杨也知道。
一幢幢破旧古老的房屋,里面藏着无数个精力充沛暗藏杀机的大妈,她们成天把吐沫星子喷到一家又一家,即使是安分老实的家庭也能扯出些不找边际的话来。
穆尘的爸爸,穆少侬,是个嗜酒的高个子男人,没有妻子,不修边幅,似乎有点神神叨叨的,令小孩子很害怕。楼前楼后的小孩子都会远远地躲着他,背地里会叫他“神经病”。
穆少侬是一个诗人,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诗人,据楼前楼后的大妈说,他的诗词很怪异,一般人看不懂,从来都只是发在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上,稿费很少。
也不知道他是拿什么来养活他们父子俩的。
大妈们说到这儿,总是很不屑地从鼻子里呲一声,令张杨很反感。
张杨虽然很鄙视在背后悄悄议论别人的大妈,但出于对穆尘的好奇,他总是克制不住好奇心去听听,然后将那些支离破碎的流言串联起来。
——小尘的腿,不定是怎么回事呢,他也不像是出了车祸的样子,没准是……
——没准是被他爸爸打的!老穆成天神神经经的,孩子们都可害怕了,小尘真可怜!
——可惜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
——哎哎哎,我说,小尘他可能不是老穆的孩子。你们瞧啊,老穆都没有媳妇儿,传的是跟别人跑了,不定是不是呢,啧啧……
——老穆他也没把儿子当儿子对待!保准儿是他捡来的!
——以我看呀,小尘跟他爸一点儿也不亲哟!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父子。
张杨很反感,但他也觉得穆尘跟他爸爸不像。穆少侬面相那么丑,脸色那么难看,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怎么能生出穆尘这样的儿子呢?
穆尘虽然不是一个美男子,但起码很秀气,很顺眼吧,白白净净的,还有那气质,那姿势,像谁家的少爷似的。
他们父子俩倒是有一点挺像的,就是都很神秘。
但是,好像还不太一样。
那时的张杨还不明白。
穆尘似乎很反感这个爸爸,在张杨的印象中,穆尘从没叫过“爸爸”,这是他生命中一直缺少的一个角色。他从来都是叫“穆少侬”、“穆少侬”。
以后张杨跟穆尘说话渐渐多了,便觉得挺尴尬。偶尔提到穆尘爸爸,他总是很不屑一顾,直呼其名,弄得张杨都不知道是叫“你爸爸”好,还是叫“穆少侬”好。
你爸爸他……不不,穆……
叫穆少侬吧,没什么。
穆尘会谈起他的爷爷,只有说起他的爷爷时,他清澈的眼睛里才会有一点神气,话也会稍稍多一些。
我爷爷很有知识,也很喜欢我,小时候,我不在这里,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我就经常看我爷爷种花,他会给我讲,这是什么花,这是什么花……
穆尘说累了,扬起手,看着夕阳从瘦削修长的手指间洒落下来,轻轻叹一口气,那些,都不在了……
张杨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酸涩,一种跟他的年龄不符的伤感——他们都才六岁。穆尘说话很轻,很慢,总是能带动别人的情绪随着他一起波动。
张杨看着穆尘的手,一点也不像是六岁孩子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关节处都会看得到骨头的凸起。他实在是瘦极了。
让人无端端地就会产生一种怜爱之心。张杨盯着那双手,那双筛出阳光的手,特别想捏一捏。
特别想保护他。
即使,谁也不了解他。
你小的时候不住在这里?张杨偏着脑袋问他。
嗯。
那么你住在哪里?
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穆尘小声说,末了又补充一句,在新疆,伊犁地区,伊宁。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回答。张杨折下一根树枝,那么你还会回去吗?
穆尘看着他眼底一览无余的担心,笑笑,我会永远在这里。
我也是呢,张杨在心里说,但是,什么是“永远”啊?
张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可是我听姑姑说,这片老房子很快就要拆迁了。
是么,穆尘笑得停不下来,到最后却只能吃力地咳嗽着。
“我会永远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说。




第3章 第二章、谁莅临我的成长
之后,张杨和穆尘都上小学了,一所和老房子一样老旧的小学。尽管张杨在上学放学的途中都用自行车载着穆尘,但他每天上学都会带着双拐。
七岁的张杨已经略微懂事,他明白穆尘的小身躯里,装着一种叫“坚强”的东西,却不明白,其实穆尘的身躯里,装的是“骄傲”。
穆尘拄着双拐在学校里走来走去,他不会耸起肩膀夹住双拐,而是依旧挺直了修长的脖颈。因此,他走起路来总是一起、一落、一起、一落……
“穆尘,我扶你吧。”张杨走到穆尘旁边。
“不。”
张杨欲言又止。他想说,你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穆尘用余光看了一眼跟在旁边像尾巴一样的张杨,笑笑:“你可以跟着,我摔倒了你就扶一把。”
“好。”
于是,张杨继续每天屁颠屁颠地跟在穆尘身旁,虽然两人无话。
穆尘依旧会给张杨讲故事,依旧是关于他爷爷的。
我爷爷很厉害,是个物理学家,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很关爱、很关爱我……
他经常在大院子里种马蹄莲,他最喜欢的花就是马蹄莲。他对我说做人就应该像马蹄莲一样,纯净素雅……
张杨每次听到这儿,都会抢着说,我也很喜欢马蹄莲,你看没看到我在楼前种了几株马蹄莲?
看到了,穆尘笑,所以我喜欢坐在楼前。
张杨没有在看穆尘的眼神。如果他看了,就会发现,穆尘的眼神说不清的复杂,有些痛苦。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多种一些。
好。我爷爷是在文革的时候去世的,那时中原地区在搞运动,我爷爷躲到了新疆伊宁去,才躲过一劫。但他的朋友同事都遭到了迫害,我爷爷一着急就……
穆尘把他的骨节捏得轻轻响动,接着说下去:爷爷心目中的圣城就是伊宁,所以他对穆少侬说,如果是女孩,就取名伊宁。
但你是个男孩啊。
对。所以我叫“尘”,但一开始我是诞辰的辰,后来我觉得尘世的尘比较好,就自己改过来了。
张杨托姑姑买了些马蹄莲种子,一个个小小的种子就像是缩小的口蘑。
种在那里吧。张杨指着草地。
好。
于是,张杨选了一个晴朗的上午在草坪上种了几棵马蹄莲,那些马蹄莲的花托还都很小,洁白细腻,靠近茎部的地方微微发绿。
穆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时不时冲抬起头的张杨微笑一下。
令人惊讶的是,穆少侬居然破例出来了,站在一旁抽烟,静静地呆望着张杨。
只有这时,张杨才觉得穆尘像穆少侬,都很安静,一点声响也不发出,让人怀疑他们的存在。安静得好像只有张杨一个人。
他站起来,拍拍手,回头看了一眼,穆少侬正夹着烟呆呆地望着他的手,但眼神好像没有聚光,只是在发呆而已。
张杨有些奇怪,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除了一块形状比较特别的酒红色胎记以外,没什么值得别人一直盯着看。
这块胎记长在他左手手背的正中间,形状是一个三角形,或者说是倒三角,规规矩矩的三角形。一直有人以为这是贴上去的,但事实上,自从张杨有记忆起,左手就是这样的。
一直静默的穆少侬小声说了一句:“要是穆尘也像这样喜欢马蹄莲该多好啊。”
张杨很奇怪,没敢看穆少侬,悄悄地看了穆尘一眼,惊奇地发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穆尘还有这样的表情啊。他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不用多么高的智力,谁都能读懂穆少侬更欣赏像张杨这样喜欢马蹄莲的孩子。张杨用充满了肯定和支持的眼神注视着穆尘,希望用坚定的目光告诉他,无论穆少侬欣赏谁,自己永远是他的脑残粉。
也许穆尘根本就没有看懂吧。
因为穆尘根本就没有看他。
“穆尘很喜欢马蹄莲,是他希望我栽这些花的。”张杨说。
好一会儿,穆少侬缓缓开口:“他喜欢的不是马蹄莲。”
这句话更令他费解,为什么喜欢的不是马蹄莲?穆少侬真的是神经有点问题吧……张杨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穆少侬,身体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穆少侬的眼神依旧没有聚光地停留在他手上,却流露出遮掩不住的狂乱。
狂乱,还有兴奋,也许还有一丝丝痛苦,都被奇怪地囊括进了这一双眼睛里,在里面纠缠,交融,升腾。
不能再这里久待下去了。张杨站起来,说:“我回家了,作业还没写完!”然后蹿起来跑到门洞里,一转身不见了。
张杨掏出钥匙打开门,看到餐桌上有一张纸条,舀过来看了看:
小杨,姑姑最近比较忙,你自己去熟食店买东西吃吧,钱放你的床下面了。姑姑。
他走到床前,掀开褥子,看到下面压着几张面值大大小小的钱。姑姑最近越来越忙了,好像是从护士做到了护士长。
张杨从小就可以说是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他的父母就没有出现在他的记忆中。小时候姑姑经常会过来看他,给他做饭,可最近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谁会来管一个从小就没有人要的孩子?没有人关心你,张杨,也许你来到这世上就是错误,也许你就是孤独的宿命。张杨对自己说。
没有人真正莅临我的成长。
张杨听到敲门声,凑到猫眼前面看了看,居然是拄着双拐的穆尘。他打开门,穆尘艰难地笑笑:“我上来跟你一块写作业。”说罢,他扬了扬手中的作业本。
张杨在出乎意料的同时很高兴,这个腿不好的朋友很有灵气,学习相当好。穆尘在,他就可以抄作业了。
他把穆尘扶进屋子,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了沙沙的写字声。
张杨和穆尘从小就是朋友。他们从来无话可说。但张杨跟穆尘待在一起的时候从不觉得尴尬,总会有种特殊的感觉。
只有在这时,张杨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Unspeakable。
钟表的滴答声,铅笔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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