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一会儿后，紫阳闭了眼：“……那么，高中毕业之后呢？”
“读大学。”藤乃接的很快。
“之后？”紫阳也接的很快。
这下藤乃想了一会儿后，慢吞吞地答道：“普普通通地工作。”
紫阳的脸色很难以形容，半天后是藤乃突然笑了出来：“开玩笑的，紫阳小姐。无论如何，我都已经没有办法长期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了吧，与其在尝试后失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试。”
其实，她还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的，但是……已经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情，已经决定了自己以后应该做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有勇气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继续做理央现在做的事情。以后，就算紫阳小姐不在了，两仪家也不再退魔，理央和真央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想我也会继续为这片土地……或者说，这片土地上的人，做些什么吧。”
“的确是好想法，这片土地的灵脉很不错，夏未家就建在灵脉之上呢。”紫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之后问道：“有兴趣改姓吗，藤乃？”
藤乃很干脆地摇头：“不了，实际上我觉得浅神挺好听的。”
沉吟了一阵后，紫阳慢慢道：“是吗。姑且问一下……”她突然凑近了藤乃：“驱使你想要这么做的那种感情，是同情吗？因为同情我找不到一个自愿继承家业的孩子才说今后会做七夜族人应该做的事情？”
“不，非要说的话，那种感情大概只是愧疚、后悔和愤怒的结合而已。我只是做我认为我身为‘浅神藤乃’应该做的事情，我的族人放弃了曾经浅神家应该承担的责任，我觉得既然我因为继承了浅神的血而有了特殊的能力，那大概也应该继承浅神家的责任才对。”
“……只能说，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却不懂讨人开心呢。”紫阳这样说着，脸上却笑得愈发开心：“那么，回去休息吧。小孩子还是不要太晚睡觉才好。”
藤乃应了一声以后离开了地下工房，七夜紫阳带着有些困惑的神情目送着她离开，然后喃喃道：“最终还是选择了非日常的生活中最危险的一种……吗……”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回忆起一些事情，然后不知为何笑得非常欣慰和开心。
藤乃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自己铺的床铺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书桌上有一张纸条。
【今天实在是对不起，说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忘掉吧。】
第32章 三十二、间章之二
春假来临，紫阳无论如何都要让理央毕业后跟着藤乃去贵族女校，理央在消沉了一阵后接受了现实，藤乃倒是确实是什么样都无所谓，所以也没什么反应。
本来就约好要带鸢出去，加上放了假，真央也回了家，显然理央不怎么想看见真央，所以她带着鸢和藤乃出门找（去）人（踢）下（场）棋（子）也就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只是现在藤乃和理央带着鸢出去下棋时越来越提心吊胆。
虽然紫阳小姐说过不带鸢出门继续找人下棋会很麻烦，但是她总觉得现在到了某个普普通通的围棋沙龙就马上看见有人打电话叫人来围观的这种情况更麻烦。
所以她们委屈鸢下快棋，一盘下完马上就上车让女仆开车向下一个目标前进。鸢看起来倒是无所谓，理央和藤乃倒总是要捏一把汗——一旦被缠住了，不但没办法按时回家，鸢也会很困扰的吧。
她们不知道，在各地围棋沙龙神出鬼没的战无不胜的年轻女人已经名声不小了。
在车上，藤乃无聊地看着窗外，突然问道：“鸢小姐是哪年生的？”
鸢托腮沉思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淡然地打出一行字来。
【长安三年】
“那是什么啊！”理央扶额：“不能用公元纪年吗？”
鸢抬手示意理央先不要说话，然后闭着眼睛努力想了一会儿后高兴地又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
【公元703年】
藤乃和理央震惊地对视，然后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同一信息：不是吧！？
“那、那鸢小姐现在样貌是哪个年纪的……”
“鸢小姐临终时多少岁？”
二人同时问道。
【三十四三十四】鸢用汉字重复打出了两个数字。
“……”藤乃和理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会儿，理央像是想要解除尴尬的气氛一样主动道：“母亲说过鸢小姐是类似英灵吧，那也……没什么了，哈哈……”她干笑着，鸢默不作声地按着手机键盘开始打字，好一会儿才打完。
【我也不知道，紫阳一直说英灵。我在死了之后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死物。过了很久吧，有人叫我，我想要知道叫我的是谁，想要去往有人的地方，这时候脑子里就突然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包括你们的语言、习俗、知识、常识，之后就来到了这里。】
理央沉默了一阵后评价道：“真是奇妙的说法。”
藤乃却想知道帮了自己的人曾经是什么处境，于是她问道：“您一直待在什么地方吗？传说中的英灵之座？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直在奇怪的地方。其实也说不上奇怪，只不过是把相隔很远的两个地方衔接起来了。其中一个地方是我长大的地方，还有一个地方是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度过了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的地方。】
“这样吗……”看来就是是记忆最深刻的地方了。
之后谁都没说话。
理央突然道：“给鸢弄个假身份？”
藤乃一惊：“这是要……”
“我觉得……鸢去棋院的话说不定意外的可以……？”
“鸢小姐看上去只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棋院的年龄规定是……？”
“回去查查就是了，写成那以下的就可以。母亲做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理央嗤笑着：“我们这种先天就被灌输了应该有的知识的人造人造出来绝不会是婴儿，我刚刚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已经四岁了。你以为户籍是怎么弄的，竹下阿姨他们的身份可是很可怕的。”
“……不会有点过分吗，让鸢小姐欺负小孩子什么的？”
“不会吧，估计那种地方也没什么小孩吧？”
但是，相对这个年龄来说……谁都要算是小孩吧！
鸢已经把手机屏幕再次递过来了。
【莫非在知道年龄后，你们要叫我奶奶吗？】
“不可能！”理央和藤乃异口同声道。
这一天晚上睡觉前，藤乃看到自己手机上多了一条简讯。
发件人：M
内容：明日前来拜会。期待我们的会面。
又是全英文。
莫伊拉？藤乃开始担忧与她的交流问题来。
第二天……担忧成真了。
莫伊拉长着一副东方人的面孔，长长的黑发在背后梳成一条辫子，她坐在理央身边，和理央很开心地聊着些什么，真央在一边有时候插嘴一两句。
问题就在于……她们在说哪国语言？
藤乃第一次意识到外语的重要性。
事实上虽然之前莫伊拉曾经发来简讯，但是她这次来只待了不到三小时就离开了，而她和藤乃之间仅有的的交流只有打招呼和告别而已。
事后理央表示很抱歉，忘了提前告诉藤乃她和理央因为脑子里类似资料库的东西都会好几国语言。
但是藤乃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什么莫伊拉要特意给她发短信。
三月的清扫被理央擅自定在了春假，然而，这一天下着雪。
理央提议分头行动，说是有效率一些：“分头行动吧，藤乃负责灵，我负责有实体的东西。下着雪本来就慢，两个人再一起走总觉得太浪费时间了。”
于是藤乃点了点头，没有穿得像理央一样可疑，而是穿着日常的便服，撑着一把伞，散步一样在街上走着。
灵这种东西真的很少，至少在这个城市里是这样。
至于妖怪……她瞥了一眼正在路边水沟里挣扎的小东西，决定当做没看到。
结果这一天晚上强行灭掉了一个企图攻击自己的怨灵，念咒净化了三个普通的游魂。
该回家了吧？她看了一眼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然后，她看到了路边站着的、穿着白色和服的某个身影。
只看背影她就能判断出是谁，在这种雪天穿着单薄的和服站在路边的身影……“式！”她失声叫出来。
少女目视前方，好像在想着些什么入了神，并没有听到藤乃的声音。
藤乃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怎么回事？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儿，藤乃稍稍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式——？”
这下少女总算有了动作，她极慢极慢地侧过身来，安静地望着藤乃，然后微微侧头，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不太对。藤乃迅速判断着，不禁退后一步：“请问您是哪位？”
飘落不停的雪中，少女就维持着现有的姿势，任雪花落在自己身上。她在静静看了藤乃一阵后，完全转过身来面对藤乃，柔和地笑着，温柔地回答道：“两仪式。”
藤乃原本想问是哪一个式，但是她在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之前自嘲地笑了笑。
哪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她说，她是两仪式。
没错，无论是哪个人格，有两个人格还是三个人格，组成的整体都是两仪式。
——那就够了吧。
于是她微微弯腰，道：“晚上好，两仪小姐。雪，很漂亮呢。”
少女微微仰头，又转过身去凝视着黑暗，轻声道：“是呢。”
二人一起安静地站了一阵子。
她望着前方那个单薄的背影，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被雪花的凉意唤回了理智。她猛地惊醒一般匆匆道：“抱歉，我要回家了。再见，两仪小姐！”她逃一般地跑开了。
少女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后，转过身，慢慢地踏上回程的路。
雪上的足迹很快被覆盖，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