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民国)》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梦里不知身是客(民国)- 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惹人爱怜。那一瞬间的情绪,王雪锐清清楚楚地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一个兔子?不,这不是他王雪锐。王雪锐突然变的十分暴躁,他一把抓住沈青明柔软的头发,嘴唇毫不怜惜的开始吭噬他的双唇,鼻息逐渐粗重。
  
  悠长的嘶咬终于结束,王雪锐喘着粗气,前胸剧烈的起伏着。他见沈青明十分平静的扭过头来,用丝毫不带温度的双眼直视着王雪锐的眼底,不带任何感情地质问道:“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
  
  再次凶猛袭来的鞭子带着破空的呼啸声落下,钻心的刺痛频繁的交织在一起。一种灼烧般难以忍受的折磨开始摧毁起沈青明的全部意识。耳边不断传来刺耳的尖叫声,那难道就是他的声音吗?听起来竟是那样的陌生……
  
  沈青明说完那样的话之后,就看见王雪锐的眼睛里果然便烧出炽热的怒火来。那一瞬间,沈青明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终于来了。
  
  速战速决也好,反正在这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到了如今所全部剩下的,便是只有无尽的折磨了。
  
  无休止的疼痛,到后来沈青明都显得有些麻木了。鞭打还在继续吗?可是已经没有了知觉,也听不见声音,眼前晃动的事物也都成为模糊的色块。这样多好,没有疼痛,没有苦恼,没有感知,就像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一样。记得前几年刚进戏班的时候,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得起来练功。有时候稍微睡过了头,师傅就拎着鸡毛掸子挨个来打,打的也不是很疼,但足够把人从甜美的梦里拉出来。
  
  然后就顶着头上的星星,穿着单薄的衣裤跑到外面,让师傅帮忙掰腿,放叉。沈青明学戏的年纪自然是比一般时候大出了不少,身子被生扯硬拽着,疼得眼泪不由得便直在眼窝里打转。含着眼泪蹲马步,拿大顶,翻跟头。师傅在旁边监督着,腰里别个二尺多长,二寸多宽的皮带,用细部条子密密麻麻的缠裹着。那东西抽在身上不会留疤,但闷疼闷疼得,照着沈青明母亲的吩咐,师傅自然也是当真没少“关照”过他。而且蜡杆打肉并不伤骨,打完了还是要继续练的。那哪里是练戏,整个儿就是个“打戏 ”。 
  
  除了练功,还得学唱腔。大冷天的,呼一口哈气都能变成冰。学的时候,师傅一只手抓着沈青明的手,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打着板儿。 一听见唱得不准,“啪”得一声,那板子便下得重了。可那时沈青明毕竟还要更加年轻,一身的冲劲和燃不完的热血,满心都是组织的大业。所以等到他真正成了角儿可以开始有所贡献的那一天,倒也没觉得曾经吃过多少的苦头;只是如今这情形,已然把人熬得身心俱疲,或许是清楚再不会有人来援,已有了必死的信念的缘故,而今的沈青明却是再也熬不住了。
  




☆、衾薄寒重

  十六号地下行刑室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那铁锈般的气味带着痛苦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昏暗,脚下的水泥地上有暗红色的血迹,形状奇奇怪怪,不一而足,有的是一大滩,也有仅是寥寥几滴的,还有长长得像是在被拖着走时所留下的血痕。 
  
  廖仲恺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思,一路走进了刑室房,一眼就看见沈青明被高吊在行刑柱上。刚刚被鞭笞完的沈青明早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鲜血从划破的青紫色皮肤里慢慢的淌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残留的几片破布也被红色的液体给浸染透了。细白的手臂和背臀上触目惊心的盘绕着一条条殷红色伤口。
  
  廖仲恺心头突突地跳了起来,在他细细打量之下,沈青明一副双眼微闭,嘴唇红肿,双颊是一点红晕都没有的样子,汗湿的细发贴在颈侧,额头上还不时滴下几滴水珠,在地上晕开之后,却又是一片浅淡的红色。他咬了咬牙,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有人上前,要去解开缠在手腕上的绳索。
  
  “不要动他!” 廖仲恺咆哮着,用双臂小心翼翼的托起沈青明的身体,解开了绑缚在他手腕上的绳子。沈青明的身体就像秋天的落叶一般瘫倒在廖仲恺的怀里。。廖仲恺用自己的双臂轻柔地搂抱住那具支离破碎的身躯,眼睛里淌出滚滚热泪,半拖半抱地把沈青明抬进值班室的床上。
  
  “去给我找医生来,快去!”
  
  廖仲恺用的是吼的,所有人都怔住了,机灵的几个互相一使眼色,通了通心意,便有人立马撅脚丫子飞奔出去。廖仲恺叫人打了一盆热水来,一边亲自小心谨慎的搽试着那血红色的痕迹,一边喃喃地念叨着:“你这个小傻瓜,为什么明明跑了还要回来?”
  
  “廖先生,你怎么能就这么带他走!”王雪锐不知何时听闻消息赶了过来,拦在了门口,分明是一副要挡路的架势。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廖仲恺的眼睛里喷着怒火。他自然不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都做了些什么,奈何现在沈青明重伤在身,还不是料理这些的时机。
  
  “这件事情,土肥原先生有过专门的吩咐。”王雪锐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也丝毫不怕他,反倒嘴角挑起,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别忘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头儿……” 廖仲恺咬牙切齿,他知道王雪锐是这里刑室房说一不二的长官。虽说廖仲恺眼下仍旧是他的上司,但是因为有土肥原先生的特别交代,廖仲恺能把沈青明平安带出去的机率几乎为零。 
  
  “不要为难他,也不准施刑,好好照顾他!要不然,我保证会有你好看的!”廖仲恺忿忿而出,临走前抛了一句硬话。
  
  王雪锐冷笑得看着廖仲恺远去的身影,低语着:“你认为你真的还有那个能力吗?”
  
  廖仲恺的内心忍受着煎熬,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脑子里翻滚着往昔的记忆。
  
  当年被战火所逼,从昆明一路逃到了上海的廖仲恺对这个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尔虞我诈的花花大世界,不能不说是在一边充满了好奇和探险的兴奋感的同时,另一边又满是漂泊的无助和本能的怯然。
  
  廖仲恺向来喜欢新奇的事物,等他和沈青明一起在上海安定下来,习惯了这片十里洋场的繁华迷乱之后,他便开始辗转于大上海的各大娱乐场所起来。大世界,新世界,歌剧院,百乐门,甚至于地下的大小赌坊,到处都留有着廖仲恺的身影。
  
  沈青明自然是不喜欢去那些地方的,嫌太嘈杂,廖仲恺还算有几分良心,怕他实在无聊,就时不时地抽空与他去跑马。上海的马车已经不是中国传统的样式,而是掺杂了西洋的情调。复古样式的车身敞开着,上面支起一顶漂亮的遮篷,连个高大的钢丝轮子,在中间托起一方长方形的宽大车厢。车夫会坐在车厢之前的单独位置上,款款驾车前行。
  
  廖仲恺那时专门雇有一个营业性的马车,同着沈青明一起并肩坐在敞篷的车厢内,沿着风景如画的静安寺路去游访西郊园林。一路上招摇过市,路人瞩目,马车飞驰,阵阵微风迎面而来,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时光匆匆在那些荒唐年月里流逝着,当事人却全然不觉,好不快活。
  
  沈青明是极喜欢戏剧的,还没进戏班之前,廖仲恺就已然常同他到“容华”喝茶看戏。里面的花样是极多的有说书,大鼓,戏法,杂技,滩簧;一边观景,一边看戏,也同样很美。廖仲恺原本只道是沈青明对戏剧的爱好仅算个票友,却不想那人磨炼了这几年,已然很精通这一门。那天得知沈青明和东海去了大世界,廖仲恺恰巧没事,起了玩心,便紧随在其后,一眼便认出了台上唱武生吕布的沈青明。当时虽惊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心凉。他们共度了这许多岁月,和沈青明在一起这么多年,看似欢乐繁华,终究还是放任这时光白白流了过去。
  
  想起来就觉得心惊,沈青明和他自从到了上海之后就越来越疏远了,初到上海时的那份温馨早也再没有了。后来到赌坊里玩,把从昆明带来的血本都输没了。无奈之下通过旧识李志民的介绍,廖仲恺便进了今天的汪伪政权。自那时开始,两人间的关系就更为冷淡,沈青明越来越沉默寡言,二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只听见廖仲恺一个人在说。除了在床上,廖仲恺实在找不到其他可以与他沟通的渠道。
  
  廖仲恺不喜欢男人,但他喜欢沈青明,其实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了他。温暖如春风般的男子,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默默地做事。他还是上过战场的人,走起路来“嗖嗖”带着风声,干事利索,给当时泛着阴暗气息的调查科里带来了不少生机。平时廖仲恺很照顾他,但关系平平淡淡的就如一般上下级的那个样子。沈青明内向不怎么出去玩,所以两人那时是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的。
  
  不过后来让廖仲恺吃惊的是,自己从重庆调职到昆明,沈青明居然也跟着他来了。在重庆受排挤的自己看来是没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可沈青明却一直倍受赏识,他父亲颇有资历,在各方面都有利用价值,于是不论沈青明到了哪里,前途都堪称是一片光明,这样决绝地选择和他一起到昆明赴职,可着实让那时的他大吃了一惊!树倒猢狲散,在自己最不得意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偏偏就只有一个沈青明。
  




☆、怨憎爱别

  其实在昆明的最后一晚所发生的那件事情,廖仲恺打心眼里时从来都没有感到过后悔的。哪怕其真正原因究竟是药物所致也好,其他原因也罢,到了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一点:沈青明和他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廖仲恺不敢直接言明把那个字讲明在心里,因为毕竟后来在上海发生的一切,仿佛水温渐沸的锅中物一样,都慢慢地改变了他们彼此,渐行渐远之间,刚刚萌生出的情感似乎就这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