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长河挽轻舟作者:沈夜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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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作者:沈夜焰(完结)-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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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雪涯哈哈大笑,走到椅上翘足而坐,慢悠悠地道:“挽舟,嘿嘿,挽舟,叫得倒是亲热。绍云,我在这岛上养你教你近二十年,从小看你到大,你性子如何我不知道么?解挽舟没上岛之前,你可曾忤逆过我,违抗过我的命令?如今不过来个解挽舟,于是也开始配制‘天罡守阳丸’的解药了,也开始流连密林彻夜不归了,也开始不顾禁令擅自私闯禁地了!我就应该杀了他,免得他令你神迷颠倒,蛊惑你越陷越深!”

  江雪涯说到后来语气尖锐,咬牙切齿,楚绍云听了,忽然一笑:“这些和挽舟倒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一个人年龄见长而武功渐强,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受他人摆布而已。有解挽舟是如此,没有解挽舟也是如此。”他说话声音不高,甚至颇为和缓,神情依旧淡淡地。江雪涯却知道这个弟子表面上不哼不哈,不冷不热,其实心里极有主意。一到关键时刻,他说话越是若无其事平静如常,那就越是说明内心早有成算、决心已定。

  天色早已黑定了,外面侍仆没有得到江雪涯命令,谁也不敢进来掌灯,屋子里黑黢黢地。一阵冷风袭入,“呼”地将虚掩的大门吹开,月色登时洒入,映出屋子里一坐一跪两个人影。

  一屋子酒气被吹得干干净净,江雪涯看着楚绍云石像一般坚毅而淡漠的脸,渐渐冷静下来,微微笑道:“这么说,你是存心要违抗我了?”

  他眼波流转,嘴角含笑,顾盼之间又恢复那个潇洒自若、风华雍容的江雪涯。楚绍云深深吸口气,躬身施了一礼,道:“师父,弟子绝无此意,只是想为挽舟求情,求师父放他一马,有什么事绍云甘愿受罚。”

  “嗯。”江雪涯一颌首,拿起一把折扇随意把玩,慢慢地道,“若是我非要毁了他呢?”

  楚绍云猛一抬头,直视江雪涯的眼睛:“师父,那弟子也只好和他同生共死了。”

  江雪涯一怔,随即仰天大笑,半晌方道:“好好,你倒真是重情重义。”站起身来,踱到楚绍云身前,“楚绍云,你以为你是谁?这岛上弟子不过受我摆弄的棋子,我想杀就杀,想毁就毁。”他弯下腰,贴在楚绍云耳边轻轻地道,“包括你在内。”

  “你不会的。”楚绍云极为笃定地看着他,“你不会毁了我,更不会要杀我。”

  江雪涯“嗤”地冷笑一声:“为什么?”

  楚绍云一字一字地道:“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这句话着实大出江雪涯意料之外,一时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竟觉得有些许惆怅,静静默立半晌,方淡淡地道:“你怎么知道?”

  楚绍云道:“只是感觉。你对我比对其他人,都要上心。同在岛上一起长大的二十几个孩子,你只指点过我的武功。”江雪涯轻轻吁口气,笑道:“就凭这个?”

  “是。”

  “你有几分把握?”

  “三成。”

  江雪涯冷笑:“三成把握你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楚绍云慢慢地道:“事关紧急,总得赌一把。”江雪涯哈哈大笑,来来回回踱了几步,道:“你一向沉稳凝持,若无万分的把握,绝不出手,没想到为了一个解挽舟,居然……嘿嘿,嘿嘿。”猛然一回头,面色阴冷下来,出掌在楚绍云背后疾拍。楚绍云只觉后背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晃了两晃才稳住了,竭力吸口气,强压住体内翻腾的血液,一声不吭。

  江雪涯看着他骤然惨白的脸色,冷笑道:“‘腐骨烙髓钉’滋味如何?你慢慢用内功抵挡着吧,这毒性长着呢,渐渐渗透四肢百骸,到时候别说练功,只怕动动小指头都会周身骨节如毒腐火烙,痛不欲生。”

  楚绍云本就硬接江雪涯一掌,身受内伤,此时又中剧毒。他深谙药理,情知江雪涯此言非虚,“腐骨烙髓钉”毒性缓慢悠长,本是“毒炼门”用来拷打审问犯人之用,不论如何运功抵挡,只会一日更比一日痛苦不堪。以此拷问,无不开口,倒不是想求得解药,而是只求速死,快些解脱。

  楚绍云咬紧牙关,一忍再忍,才开口道:“多谢师父手下留情。”他性子也真倔强,纵使体内五脏如焚四肢百骸疼痛欲裂,脸上也绝不肯带出半点痛苦的神情,又深深一揖,礼数做到十足十,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只有双手不自禁地发抖,才透露出他正忍受何等折磨。

  江雪涯噙着笑冷眼旁观,眼看着楚绍云一步一步走到门前,才慢悠悠开口道:“绍云,你猜错了,你根本不是我儿子。”

  楚绍云顿住身形,转过身来,面容平静似水,又一施礼,道:“谢师父指点。”这才离开。

  江雪涯坐到椅上,看着楚绍云渐渐离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种复仇的快意,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楚绍云来到门外,在树下默立良久,直到“腐骨烙髓钉”暂时克制,这才慢慢走向海边。岛上弟子早已用罢晚膳,各自回房歇息。海岸边静悄悄地,天上一轮满月,银白色的月光洒向平静的海面,仿佛给如墨的海水铺上一层银纱。

  楚绍云向西南而行,远远就看见沙滩上那个孤独的影子。冬夜的海风,阴冷而强劲,吹得少年长发飞扬起来。他还未走到解挽舟身边,就见那少年一指前方:“那边,就在那边,过了大海,就是我家。”

  解挽舟像是说给楚绍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眼睛只是望着前方,像是要透过无边无尽的大海,看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我爹爹最喜欢喝酒了,成天抱着个酒坛不撒手,他最喜欢吃螺蛳,不过只能在清明之前解解馋,过了清明就不新鲜了;娘做的酒酿梅子,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做起来太费事,又费时,不过她每年都要给我腌几坛子解馋,埋在梅花树底下,除了我谁也不许碰。”

  楚绍云转头看向他,少年的眼睛很亮,璀璨得仿佛天边的星子,唇边含笑,完全沉浸在甜蜜温馨的回忆之中:“还有我哥,笑起来憨憨的,脾气非常好,城中人背后都叫他大阿福解二少。他比我大五六岁,什么事都让着我……那年,那年和青城柳姑娘定下的亲事,可能如今都已经成亲了……”

  楚绍云知道,他说的“那年”,就是被江雪涯带回岛上的那一年。楚绍云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握住解挽舟的一只手。

  “还有我妹妹,比我小三岁,刁蛮得不得了。她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不肯好好习武,也不肯好好做女红,我娘总发脾气说要给她找个厉害的婆家,可小丫头扁扁嘴巴要哭,娘就心软了……”

  解挽舟笑一笑,却满含苦涩:“可是娘最宠爱的还是我,甚至不惜违背爹爹,硬将‘梦回剑法’的剑谱拿给我,学会了三式。可我那时候,又任性又不懂事,嫌弃爹爹只会喝酒没有能耐,嫌弃哥哥慈眉善目地做个烂好人,嫌弃妹妹胡搅蛮缠没完没了,一心要做像解真大哥那样的侠士,想着快快学成武艺快快离开家,闯荡江湖行侠仗义,闯下大大的名头。”

  少年双唇不自禁地微微发颤,眼中渐渐蓄满泪水,声音哽咽:“可是,如果我能回去……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天天陪爹爹喝酒,帮着哥哥料理家事,吃娘做的酒酿梅子,找天下最好玩最漂亮的东西,逗妹妹开心……大师兄,我真的很想回去,哪怕只是……只是坐在一起,吃顿饭……”

  解挽舟转过头来,眼中的泪水慢慢滑落,楚绍云将他轻轻拉入怀中,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听得海风在耳边,呜呜咽咽地响。

  ………………

  


                  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解挽舟哭了一阵,心里畅快许多,直起身子拭去眼泪,道:“这次多亏你了,要不然江雪涯那个混蛋……”一想起方才情形,忍不住羞怒之气又涌上心头,握紧拳头微微发抖,忽觉身旁楚绍云抖得更加厉害,诧异地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楚绍云先中一掌,再中剧毒,又因担心解挽舟而没有及时运功抵御,自己暗自苦苦支撑,眼下已是强弩之末,听到解挽舟问起,只淡淡地道:“没什么……”这时才发觉体内筋脉寸燃骨骼欲裂,痛楚难当,想再多说一个字也不可能。

  解挽舟与他朝夕相伴,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虽然楚绍云竭尽全力说出三个字,但解挽舟立时听出中气不足声音发抖,再仔细看时,楚绍云的面孔在月光下惨白如纸,额上尽是冷汗。解挽舟惊骇莫名,吓得手足发软,连声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楚绍云再也支撑不住,深深弯下腰去,轻轻摆一摆手,想让解挽舟不必如此惊慌失措,只是刚张口,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解挽舟慌忙上前扶住楚绍云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时间心惊胆战手脚冰凉,一咬牙,背上楚绍云足不点地飞奔回青衣部。

  待回到房中放到床上,楚绍云已是昏迷不醒,双目紧闭面容扭曲,在灯下显得异常可怖。解挽舟一颗心砰砰乱跳,情况紧急也不容细想,三两下撕去楚绍云身上衣衫,仔细观瞧,果见后背三颗黑钉直透骨里,伤口周围肌肤黑紫一片,甚是骇人。

  解挽舟盘膝上床,右手抵住楚绍云头顶神庭穴,左手抵住他前胸膻中穴,运功疗伤。他本想用自身内力缓缓透入楚绍云体内,引得他运功相抗,再慢慢引导,两股内力汇聚一处,定能将暗器拔除。但不料解挽舟内力透处,居然如泥牛入海无消息,丝毫未激起楚绍云内力一分。楚绍云垂头闭目,如同死了一般。

  解挽舟心乱如麻,沉吟半晌,一手抵住他百会穴,一手虎口张开,按在一枚毒钉的周围,强运功力。这时没有楚绍云内力相助,全靠解挽舟一人,内力默运到十成,犹如海边浪潮,一波一波地前涌,终于“叮”地一声轻响,那枚毒钉被迫得飞出,钉在墙上,一条黑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解挽舟再运内力,将毒血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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