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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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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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怜默默地忍受着,她看得清楚,这伙歹徒浑身黑衣黑裤,脸上蒙着黑布,正和杀害爷爷的凶手是同伙。她心里更加仇恨,天天虔诚地祈祷着有朝一日张寻哥哥把他们一剑一个,全都对穿。此时的真怜彷佛早已忘了九寨沟中与熊猫共嘻,与小鸟同乐的日子了。

被侮辱被损害的日子永远是世界上走得最慢的日子,就像世上走得最快的总是最美好的时光一样。真怜在非人的煎熬中终于捱到了年底。有一天,她偶然听到了黑衣人决定她命运的话语。

“大哥,不能再这样下去啦,咱们哥们十个奉‘星爷’之命去九寨沟杀那臭小子张寻,可张寻没杀到,只抓了这么个瘸腿的女娃娃,问她,她又不肯说,前几天晚上我还听到她说梦话,叫什么‘张寻哥哥,你找到父亲以后快来接我啊,我要你替我报仇。’看样子,这小丫头其实也不知道张寻小子在哪儿。

大哥,咱们兄弟们都知道,给‘星爷’办事来不得半点马虎,虽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咱们要是拿不到张寻的人头,只怕回总舵向‘星爷’交不了差,好好的脑袋怕是都要搬家了。”

接着是好半晌的沉默,最后终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开了腔,正是真怜半年来听熟了的那个“大哥”的声音。

“唉!看样子咱弟兄们只有一条路好走了——逃!咱们从前专跟官府作对,被南北捕快四处追杀,不得安生,好不容易知道了有个‘星爷’可以投奔,可加入‘影子会’后干的第一件差事竟然就栽了。弟兄们,大哥我对不起你们啊。看来咱们又要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大哥,这怎么能怪你呢。只怪咱们兄弟的命不好。”

“大哥,咱把这倒霉的黑布一除,不做影子还干咱们妙手空空的老营生去,反正做了几天‘影子’,按‘星爷’传授的方法练功,功夫长进不少,还怕那些捕头干什么?”

“是啊,老弟说得有理。”

“我也赞成。”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最后决定私自逃奔,脱离‘影子会’。而对于真怜呢,不妨“废物利用”,卖到秦楼楚馆,赚几文过年的鞭炮钱。

“什么,他们要把你卖到……卖到那种地方去?”张寻听到这儿,忍不住一把抓住真怜的双肩,大声叫了起来,同时,他又强烈地感到真怜曾经圆润的双肩如今已变得瘦削不堪,仿佛两把尖刀,刺得他的掌心作痛,很少流泪的他这时也禁不住双目酸涩,两行清泪缓缓地爬过面颊,引得真怜又一次放声大哭。

这时的张寻心中只有对真怜的内疚与悔恨,一个劲儿地责怪自己的自私与无能。庄守严师父身后只有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孙女,自己却只顾寻找父亲,让她惨遭蹂躏。张寻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热泪夺眶而出的一刹那,一直默默伫立一旁的杨清惠微微叹了口气,走了出去。过了好久真怜才渐渐地收拾涕泪,抽泣着继续往下讲。

就在那伙黑衣人商量好行动计划之后的第二天上午,他们在通往成都的路上截住了惊惊惶惶逃跑的真怜,顿时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性子最为暴躁的“老六”扬起一掌,就想取了真怜的性命,但却被他们中的“小诸葛老七”拦住,说道不如留下这跛腿姑娘的一条小命和一身细皮嫩肉,换得大把银子另外找小妞“尝鲜”。真怜才得以苟活于魔掌之下,当天晚上,她就成了成都城内二等青楼“丽情院”老鸨王八娘的“女儿”。王八娘看她除了腿带残疾,面带菜色外,倒也体态娇柔,楚楚可人,便顺口替她取了个艺名叫“可儿”,并命院内姐儿香桂担任“可儿”的教习,务必让“可儿”在短期内学会接客的各种“技能”。真怜哪里受得了这份屈辱,又明白遇到张寻的希望渺茫到绝望,便下定了死的决心。进“丽情院”的半个月之中,她上吊五次,投井三次,又吞金一次,可惜都被香桂和王八娘发现,救了过来。王八娘黑着核桃皮似的长脸,恶狠狠地对真怜扔下话来:“再烈的小马驹到了老娘这儿也得给我乖乖地戴上嚼子,你小贱人不是想死吗?从今天起,不准你吃饭!等你饿得动不了的时候,我叫盐道街那头大肉铺里的五位杀猪师父来梳拢你,好好让你消受消受那销魂的滋味。嘿嘿!”

真怜本打算要绝食的,听了王八娘这一番话,心里倒好生委决不下。到了深夜,沐惯风尘的香桂待到将自己的客人灌得悉数烂醉之后瞒着王八娘悄悄摸到囚禁真怜的小黑屋子里,诚诚恳恳地劝了真怜一回,并劝真怜趁年节将临,买妾者较多的机会赶快从良,也可以谋得下半辈子的清白与安宁。真怜十分感激香桂的古道热肠,但却并不明白“从良”是什么意思。

过了几天,香桂突然眉开眼笑地来向真怜道喜,说已有个山西富商愿出五千两银子的身价买“可儿”作妾。她用自己的脂粉替真怜梳洗打扮,又送了她一根碧玉簪子,还留着泪拉着真怜的手说了好多惜别的话。虽然真怜并不十分懂得香桂为什么要说“可儿妹妹比姐姐我有福气”,可也明白眼前这个珠围翠绕、锦衣玉食的风尘丽人虽然整天价言笑晏晏,其实内心十分凄苦,多年的迎欢卖笑生涯消磨了她大把大把的青春,但却并未消弭她心底的洁白善良和内心深处对幸福的热望。

临分手时,真怜也真诚地向这位大姐淌下两行惜别的泪来。

那位不惜千金藏娇的山西富商名唤钱爱缪,五短身材,面皮焦黑,毛发稀疏,是个黄胖浮肿,被声色淘空了身子的半老头子。在从成都回山西的路上,他对真怜倒也可算得上怜香惜玉,说话细声细气的,什么都依着真怜,倒叫真怜不好意思自杀。同时,心中也隐隐然起了一丝希望,盼望着这位钱老爷能再发一次善心,帮助她寻找张寻哥哥,让他们兄妹团聚。于是,真怜便打消了吃药自裁的念头,在成都偷偷买的一包砒霜也一直藏在胸衣内,不曾动用。因为真怜体弱,又一直面凝愁怨,恨锁眉峰,钱爱缪便一直命车夫驾驶油璧香车缓缓而行,故而到大年三十那天,他们才绕行至川北与陕西、甘肃相邻的广元县城,照例,他们投宿在县城中最好的客栈——嘉陵客栈。挂着“宾至如妇”大匾的客栈空空荡荡,面团团、满脸堆笑的客栈老板不曾想到在大年三十还有钱爱缪这样的阔佬上门住店,高兴之余,一边赶紧派小厮去叫回家休假的老茶房,一边亲自开了一排上房,安顿钱爱缪和真怜住下。到了傍晚,他还殷殷勤勤地派人送过来一席极上等的酒菜,还附上几大盘各式鞭炮,说是送给钱老爷辞旧迎新的。

钱爱缪收下宴席、花炮,爽快地赏了送鞭炮的伙计一整锭银子,然后兴兴头头地去邀真怜共进年夜饭。

真怜这时候哪里有心思辞旧迎新呢?只勉强扒了几口饭,就推说身子不爽,回房歇息去了。那钱爱缪虽说倍感扫兴,但也算他有涵养,依然殷勤地嘱咐真怜善自珍摄,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他提出来。

第二天,大年初一,广元城中普降瑞雪,将大街小巷装点成晶莹剔透的银白世界。本来大年初一是没有人肯工作的,但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爱缪还是很容易地雇了一名当地人作向导,推起油璧香车,带着真怜,由西门出城,去游览广元最著名的胜迹——皇泽寺。

皇泽寺的主持长老法名唤作“三果”,从七岁剃度入寺做小沙弥起,到二十一年前接任主持,在这皇泽寺里已经呆了整整七十年了。这几年他正为当今皇上扬道抑佛,寺中香火大减,僧众生计日渐艰难而发愁,听说来了一个外地富商,便赶紧出了禅房,亲自相迎。

“啊,钱施主,新春到敝寺进香,老衲迎接来迟,还望钱施主勿怪。”

“老方丈太客气了,小可新纳小妾,特带她来烧烧香,拜拜佛,新年新岁娶新妻,图个大吉大利,还请老方丈行个方便。”钱爱缪一边说,一边已在化缘簿上歪歪招扭地写下了“黄金千两”四个宇,一边扭头招呼真怜,“啊,娘子,快来见过老方丈。”

真怜久住九寨沟,熟悉的是喇嘛教,从小对喇嘛教僧众就十分尊重,对与喇嘛教同出一派的中原佛教自然也心存敬意,这时又见三果方丈须眉皆白,慈眉善目,一袭粗葛袈裟在周围金碧辉煌的佛像映照下仿佛满溢着仙气神光,俨然是一得道高僧,不由地恭恭敬敬行下礼去,脑海里又清晰地浮现出送张寻出九寨沟的那一天两人在喇嘛寺中的情景,心中说不出的悲欢交集,差点又掉下泪来。

三果方丈刚刚进帐了一千两黄金,心情极好,也不管客人是否感兴趣,又殷勤地指点参拜,还为钱爱缪和真怜念殿中那块后蜀广政二十二年立的石碑,碑题是“大蜀利州都督府皇泽寺武则天皇后武氏新庙记”,文曰:“天后武氏其人也,事具宝录,此不备书。贞观时,文士护为都督于是州,始于后焉……”,又说到正月二十三日,即传说中武则天的生日那一天,四乡民众都要来此“游河湾”,求取平安吉利。

“什么‘游河弯’,是不是跟俺们山西关帝庙会一样热闹呀?”那钱爱缪对碑文历史什么的毫无兴趣,但又碍于面子不能明言,午饭又吃得过饱,早已听得昏昏欲睡了。这时听说再过二十几天此时将要有一场大热闹,一下子来了兴趣,揉一揉一对迷迷朦朦的金鱼眼,大声问了出来。

那三果正巴不得留这位大施主多住几天,这时见有机可乘,便趁机把个“游河湾”说得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似乎错过了便将遗恨终生似的。一席话说得钱爱缪心痒痒的,也生性最好热闹,当即就决定在皇泽寺住下,等过了正月二十三的那场大热闹再走。这时,他根本不知道由于新即位的皇帝嗜好道教而冷落佛教,广元地区又连续欠收,乡民们早已失去了正月二十三到皇泽寺集会游乐的兴致。同时,这位钱老爷似乎也完全忘记了山西家中成群的妻妾正眼巴巴地盼他回去过团圆年。

等到在皇泽寺过完冷清清的正月二十三后,钱爱缪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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