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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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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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给你几天。总有一天要找你算帐!”然后摇了摇头,转身由原路返回。

就在张寻又一次飞身经过高墙的时候,他恰好听到一阵清悠悠的击梆声。“橐、橐、橐、橐”,原来已经是四更了。他不由地身形稍稍犹豫了一下,眼角余光扫处,已然瞥见那打更人是沿着舒府的内墙由远而近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身形俏拔,步法轻盈,在斜斜的月光映照下,倒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不过,当张寻双脚一落地,他便飞身往沙氏诊所掠去,将适才看到的那个奇怪的打更人完全忘在了脑后。

第二天清晨,当张寻保护着柳墨林踏上千里投亲的路途时,他蓦地发现春色已然瘦削下来,那驿道边浓艳似锦的碧桃花纷纷坠落,远远望去似铺红洒粉,好一派凄凉的美丽,倒是那柳枝儿绿得浓密,虽已无初春时鹅黄淡绿时的清新宜人,但却暗示给人们那夏日的匝地浓荫,令人爽心。大道上有些性急的姑娘、小伙子已然换上了轻薄鲜丽的夏装,也有些人赶路赶得周身沁汗,也把外衣脱下来搭在臂弯上,脸上挂着一副兴奋中糅杂着懒散的神情。不过,张寻带着柳墨林缓缓而行。因为虽然以张寻的脚程可如飞而去,但他怕柳墨林身体纤弱。又新遭大丧,重伤初愈,故而替她雇了马车。自己则骑马在她车厢旁控辔相陪。这样既可以让柳墨林藏身车厢之中遮人耳目,又免她鞍马劳顿,体力不支。

张寻一边走,一边尽量找些话来说,以分散柳墨林的注意力。消解她胸中的积郁。因为他们一大早先去城外黑松林辞别了柳墨林家人的坟墓,然后才踏上归程的,上车后,柳墨林虽然不哭,但却一直沉默着。

“柳姑娘,照这样走法,大概一个半月后我们就可以到达令姑母大人的府上了。”

“是啊,我现在真想马上就见到姑母她老人家呢!”柳墨林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了腔。

“那么,柳姑娘,昨晚你讲令姑母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可是,请恕在下直言,柳姑娘现在是潜逃钦犯身份,假如令姑母府上不方便收留你,又该如何是好?张寻因为柳墨林听说一时杀不了舒尔田,便坚持再也不在辰州呆下去,所以匆忙决定送她投亲,但并不清楚柳墨林的那家亲戚究竟是户什么样的人家,他确实有些担心柳墨林不受人家欢迎。

“噢,那是绝对不会的,“柳墨林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杭州刘庄许氏姑母虽说与我父亲不是亲兄妹,但从小是邻居,互帮互助,比亲兄妹还亲,我出生的时候,娘亲得了产褥热去世了,我的身子也很弱,还没满月就得了抽风的毛病,家里虽然有奶妈、仆妇,但终归不是我的亲娘,父亲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多亏了许氏姑母,她见请来的名医们都不敢开方了,就用一个偏方,就是拿大青叶、惺惺草和白毛夏枯草三种草药合煎,让我服下,竟奇迹般治好了我的病。”

“噢,那太好了!”张寻虽然明知柳墨林当时不曾夭折,但听到这儿还是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身边这位清秀雅致的少女竟然也和他一样,从小就失去了亲生母亲,一瞬间,他感觉两人之间更多了一份亲近。

“从此,姑母就像我的亲娘一样地照料我,衣、食、住、行,没一样她不想到的。她还跟我父亲学造园,说要帮我父亲写一本比黄其岳老先生的《名园谱》还好的造园专著。”柳墨林的眼睛凝视着远方,语气满含着感情,似乎姑母就在眼前似的。

“可是,在我八岁那年,姑母被她的父母逼着出嫁了。她的父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准她学习造园的技艺,也不准她再来照顾我和我父亲。”

“那你姑母一定是嫁到了杭州?“张寻问道。

“是的,可惜。姑母嫁到杭州刘家是做偏房的。虽然刘家是大户人家,但姑母被婆婆和姑父的大妻管束欺压着,日子过得很不好,有一次,姑母给我做了几套衣服,托人带到南浔,给我做十岁生日的礼物,这事被她婆婆和大妻知道了,竟然挨了一顿严厉的训斥,从此不许她再回娘家,我父亲送给她的造园书也都给一把火烧了。

“后来,因为我姑母久不生育,就愈发地被她婆婆、丈夫和丈夫的大妻看轻,姑母一下狠心,发愿带发修行。直到一年前,她丈夫、婆婆和丈夫的大妻相继病死,姑母才喘了口气,真正做了刘家的主人,她按照自己的愿,建造了一座树林,叫‘可园’。‘可园’很快就以精巧典雅又不失野趣而享盛名。不过杭州人习惯上都把‘可园’叫做‘刘庄’。

“如今,我已然一身,天涯茫茫,除了到黔北梵净山去流放,能投奔的也只有姑母她老人家了。父亲的‘悟园图’也正应该重新画出来送给姑母看,姑母最喜欢父亲画的山子园了。”

“是啊,柳姑娘,只要到了杭州,你们姑侄重逢,就能好好地过日子了。”张寻又安慰柳墨林道。谁知那柳墨林听了仿佛触动了她的伤心处似的,凄然一笑,道:“是啊,我们姑侄俩都是苦命人,正该在一起相依为命。”

张寻见柳墨林神色凄然,再的她创痛巨大,劝也无益,不如不劝,于是他不再说话,耳畔却又仿佛响起了沙老神医亲切而有坚定的声音:“张公子,就此别过,世路茫茫,还望善自珍重。柳小姐身负血海深仇,此地不宜久留,张公子能效法古人,千里送归,老身不胜敬佩!但愿二位此行一路顺风,日后若能得遂夙愿,有再聚之期,老身与二位再整杯盘,把臂细叙契阔。若无缘再见,那又何妨相忘江湖!”

“何妨相忘江湖,相忘于江湖?”张寻心中反复默念着几个字,心中明白自己虽只与沙老太太相聚了短短的数日,但这个饱经沧桑、阅尽人世的老人对自己的影响却不小。从她身上,张寻悟到了人世间有一种朋友是不必了解其身世来历也不必长相厮守就可以性命相托的,聚首时肝胆相照,分开后也不必时时念及,重逢时也自然不会减了当初的那份情谊。而这份洒脱,这份爽朗,都是张寻无论在曲阜还是在九寨沟或岳阳君山不曾领略过的,更不曾向往过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张寻不仅把护送柳墨林千里投亲看做自己作为侠义道人理所应当的举动,同时也把它看作自己寻父途中必经的一个驿站,因为人生的起点站和终点站之间不可能是一条直线,它只能是也应该是一条曲线。自己在赴杭州的途中或许会在不经意间获得了父亲的消息,或是碰上了改变自己一生的事情也未可知。

张寻一路走,一路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内心踏实,充满力量。他已不再把寻找父亲当作自己人生唯一的目标,虽然,他自己并不曾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一个月后,张寻和柳墨林已行到浙江和江西的交界处的玉山县境内。张寻按一路上的惯例,找了家名叫“如归”的中等客栈,要了二间上房以后,便与柳墨林各自安歇了。

是晚,张寻照例又在房中苦练“千阴神功”,可是练了还不到一炷香工夫,他便被那股不召即来又挥之不去的艳思所惑。闭上眼睛,似乎满屋子都是柳眉微蹙西子捧心般惹人爱怜的柳墨林的形象,直欲破壁而搂处子,张寻心中惊慌,赶紧收功,改练“亢仓子服气诀”,将邪恶的念头彻底打消。待到重又坐定。张寻心中不禁烦躁起来,心想近日因天天与柳墨林这美貌的妙龄女郎形影不离,自己体内的“心魔”也越发的嚣张了,这总非好兆头。也许比较好的办法是找一家镖局送柳墨林到杭州投亲,而自己则重新上路寻父。但是,假如舒尔田之流又来找柳墨林的麻烦,自己不是要抱憾终生了吗?想来想去,张寻还是决定送人送到底,至于自己体内的“心魔”则用加紧练功来努力地克服,义父卓正明不是说过“功到自然成”吗?

第二天早上,张寻照例去请柳墨林用早餐,他们雇的马车夫也已套好了车准备继续上路。可是柳墨林却没有起来,她隔着帘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张公子,抱歉地很,奴家想是一路上赶得急了些,太累了,想休息一天,明日再走,行吗?”

张寻一听,想到旅途劳顿,没练过武功的男子都未必经受得起,何况柳墨林是一个娇弱的姑娘,回想这几日她精神倦怠,食欲不振,自己粗心没想到让她多休息,实在不应该。于是当下请柳墨林好好休息,也放了马车夫的假,并在柜上留下一些银子吩咐给柳墨林送最好的午饭,自己便信步出门,欲一观本地风光。

玉山是个偏僻的县城,不到半个时辰,张寻便已将全城逛遍。于是,他便向人打听本地还有否好玩之处,那街上的人十个有九个说了“三清山”的名字,张寻便按着他们的指点,往三清山走去。

三清山是一座道教名山,因其“玉京”、“玉虚”、“玉华”三座高峰俏丽挺拔,犹如道教的“玉清”、“太清”和“上清”三神列座其巅,山上又有道教宫殿“三清宫”,故而得名“三清山”。其景色东险西奇,北秀南绝,兼具“泰山之雄伟、华山之俊俏、衡山之烟云、匡庐之飞瀑”,奇峰异石,苍松古柏,峡谷溶洞,溪泉飞瀑,秀丽清绝。张寻独自走在山道上,只觉翠色湿人衣,山岚沁人脾,有的山石酷似绝色女子,有的山石又酷肖观音菩萨侧耳倾听琵琶乐音。有的像“老子看经”,有的像“猿猴观海”,有的像“狐狸偷鸡”,还有一块天生巨石像能工巧匠雕成的一座垂檐式七层宝塔,风吹不摇,雷打不动,先民巧妙地命之为“风雷塔”,真乃奇思妙想。更奇的是还有一挂瀑布居然是红、白双色,真乃大自然之鬼斧神工。张寻一边登山,一边观景,心中好不舒畅,不禁昂首向天,深深呼吸了几口沁凉沁凉的新鲜空气,猿臂一展,离了蜿蜒的山道,往无路处向上攀登,不一会儿,便到了三清山的中心——三清宫。

三清宫建筑得端的奇妙,它背倚九龙山,门朝北斗紫微星,就实而向虚,取其“常有观日暾,常无观其妙”的经义,其东为龙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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