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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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如梦-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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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哥舒碧恨恨的盯着大理寺的高墙,目光带着火一般,生硬的开口。
    安笙自出了翠涛居就不曾再说过话,如今依旧一言不发,两人径直往城外乱葬岗而去。
    ◇◆◇
    乱葬岗新坟叠旧坟,荒草丛生,偶尔有老鸦被惊起,呱呱乱叫着在半空中盘旋,阴气森森。
    昨夜又才下过一场小雨,沿途都是稀泥。稀落的纸钱被雨水打湿了,和着烂泥搅在了一起,偶尔有座坟头插着几枝残香,却也是许久不曾扫祭过的样子,褪色的墓幡破烂不堪,随着冷风飘荡,说不出的凄凉。
    按照役夫的指点慢慢找来,安笙脚上的鞋早已被稀泥弄得肮脏,他也恍若未见,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凌乱的土包坟堆间寻找,间或被石头绊一下,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紫卿,你在哪里?
    直到哥舒碧忽然惊呼一声,「是这个了!」
    安笙连忙过去,只见一座小小的黄土堆,土色翻新,显然是才堆上不久,坟头立着半截木板,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个「罗」字,被雨水淋湿了,模模糊糊的,可墨迹犹新。
    安笙静静的站在坟前,死死的盯着那模糊的「罗」字,脸色惨白,碧蓝的双眸黯淡无光,雪白牙齿紧紧咬着嘴唇,连什么时候咬破了都不知道,一抹凄艳的鲜血沿着唇边缓缓流了下来。
    哪里还觉得疼?
    那个「罗」字就像利刃一样,在他心里剜出一个又一个的洞,痛得就快窒息一般,可不知为什么,偏偏连话也说不出来,更遑论哭泣。
    哥舒碧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吭声,只是担心的瞧着他,眼也不眨。
    时间分分秒秒过得艰难,哥舒碧觉得就像过了整整一天那样,才看见安笙身子微微一动,终于开口。
    「石头,能帮忙找块工整点的木头吗?我想好好的给他立块碑。」安笙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哀乐。
    「……好,你等我。」哥舒碧见安笙这般镇静的模样,反而心里惴惴不安,可又不敢不应声,点点头回答,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很快回来。」
    「嗯……」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安笙才缓缓跪下来,跪在罗紫卿坟前,手指颤抖着,轻轻抚上了那个模糊不清的「罗」字。
    刚碰到,却又像火烫一样连忙缩回手来,不敢置信的死盯着。
    好奇怪,明明自己是想哭的,可为什么呜咽到了喉咙,传出来的却是嘶哑的低笑,听起来都不像自己的声音了。
    那就笑吧,但嘴角刚刚扯出一个弧度来,从胸口翻涌而上的酸楚就瞬间把那笑容变成了凄凉的喘息。
    脑中空白一片,只记得罗紫卿笑着对他说的话语。
    「况且,我和他无冤无仇,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卿,更别说会碍了李相的眼,他有什么理由非得置我于死地?」
    可是你却死了!死在那人手上!
    太相信他了吗?
    以为自己了解他,于是天真的相信他真的会放过罗紫卿,可是……
    他忘记了,那人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那人并非是碎叶城的任青,而是长安城中的大理寺卿,双手染满无辜鲜血的白无常活阎罗!
    安笙就那样跪着,眼前蒙眬了,又逐渐清晰起来。
    他以为自己会痛哭,眼眶滚烫,可眼中却干涩得生疼。
    悲至极处,反而无泪。
    他想说点什么,嘴巴一张,喉头一股甜腥立刻涌了上来,「哇」的一声,大口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血落如雨,刺眼的殷红迅速在眼前蔓延,鲜红的血点尽数洒在那模糊的「罗」字上,和着漆黑的墨色,越发触目惊心。
    看着木板上凄红的血迹,点点似乎都是从自己心里剜出来的,安笙伸手抓住胸口。
    那里……好痛!
    真的好痛!
    痛得连这具躯体都仿佛不再是自己似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染满鲜血的「罗」字,清晰得可怕。
    静静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脸颊上痒痒的,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才知早已满面是泪。
    也终于,哭出了声来。
    「紫卿……紫卿!」
    他伏在坟前,低声哀哭。
    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对方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让那人再出现在自己眼前。心中如同浪潮翻滚起伏,又悲又悔又怒又恨,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了。
    可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安笙抬起身来回头,「石头?」
    他却愣住了。
    那是三个不认识的人,手里提着刀,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来人明显不怀好意,安笙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一人往地上啐一口,恶声恶气的开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下了地府也别怪错人,自找别人索命去吧!」
    安笙闻言心中咯登一下,顿时泛起不好的预感,小心的往后退一步,戒备的看向那虎视眈眈的三人。
    哥舒碧还不见回来,这三人又明显来意不善,安笙小心翼翼的步步后退,窥见个空子转身想跑,不料对方比他快了一步,顿时又被抓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安笙怒道。
    可随即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他猝不及防,顿时一头摔倒。
    另外两人立刻紧紧按住了安笙,把他的双手硬是拽了出来,牢牢固定在地面上。
    安笙顿时心头一股寒意袭来,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难道……难道他们是要废了自己的双手?
    不!不!那怎么可以?那怎么可以?
    安笙恐惧的使劲挣扎,使出了吃奶的劲,想要逃脱随之而来的厄运,可那两人力气远比他大得多,毫不费力的就按下他的反抗。
    「放开我!放开我!」
    他几次强行想要撑起身来,都被对方用力按住,眼里满是害怕与恐惧,看着为首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拔出短刀来。
    「不……不……不……」安笙不敢相信的摇头,见那人手中短刀就要往自己手上砍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地挣脱对方的钳制,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走。
    可随后只觉得后脑一痛,那三人扯住了头发,将他又抓了回来,腰间忽然剧痛,竟是对方用力一脚踢在他腰上,疼得他蜷起了身子,五脏六腑就像翻江倒海一般,口中一甜,一口鲜血顿时吐了出来。
    「胡崽子!不乱动也就不会吃苦头了!」为首的人又在他身上用力踹了一脚,骂道,手里短刀毫不犹豫的就落下。
    利刃穿透手背,十指连心,安笙顿时惨叫一声,疼得脑中晕黑一片。
    另外一只手上又传来钻心剔骨的剧痛,安笙眼前阵阵发黑,眼中看出去模糊一片,神智都不清了,可是却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双手火辣辣的,像是有火在烤一般,痛得已经麻木了,掌心缓缓流出温热的液体,血腥的味道直直传入鼻里。
    失去意识之前,他隐隐听到哥舒碧愤怒的吼声。
    ◇◆◇
    吴太医恭恭敬敬的候着。
    帘幕轻挽鲛纱,水晶珍珠帘低垂,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传出沉水香的味道,银铸篆金鹤形烛架上点着粗大的红烛,照得房间一如白昼,七宝香榻慵佣懒的倚着一人,身穿鹅黄轻衫,柔若无骨,说不出的娇媚。
    虢国夫人正斜倚榻上,云鬓松松绾成时下流行的堕马髻,随意插着两支金钗,蛾眉淡扫,妩媚的双眼半睁不睁的,正让侍儿给她在修剪整齐的指甲上涂凤仙花汁。
    良久,虢国夫人才微微张了张她那嫣红的唇,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样了?」
    吴太医连头都不敢抬,一五一十的回答:「安管事性命并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再加上长期劳累以致气血亏损,落了个虚症的病根子,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
    「还能做事吗?」
    「还是尽量少让他劳心的好,而且……」吴太医吞吞吐吐的,犹豫着该不该说。
    「而且什么?」虢国夫人追问。
    「而且,他双手筋脉已断,就算侥幸能康复,也再使不上力,算是废了。」
    吴太医知道安笙是虢国夫人向来看重的人,一手玉雕功天下闻名,长安城谁人不知?可如今竟然遇上歹徒,重伤了双手,再也做不得精细的玉器。他不知虢国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又不能不说,一一汇报完毕后,就低头垂首候着,志忑不安。
    虢国夫人似乎沉默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听见她那娇柔的嗓音缓缓传来。
    「是吗?再也使不上力,那就是说再也不能做玉了吧?」
    吴太医听不出虢国夫人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恼怒还是无所谓,只能大气也不敢吭一声的等着虢国夫人示下。
    「废了就废了。」也许是靠久了觉得有点不舒服,虢国夫人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慢条斯理的道:「本夫人要养个把废人也不是养不起。」
    「那安管事……」吴太医又小心翼翼的问。
    「有空还是去看看,能不能治好都无所谓,该用什么药就用,别让外人说本夫人小气,刻薄下人。」
    「遵……遵命……」
    吴太医得了虢国夫人的话,才满头冷汗的行礼告辞。
    房内,侍儿们小心的给虢国夫人那修长的指甲涂好了凤仙花汁,花汁和了香料,异香扑鼻。
    虢国夫人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
    她的手从来不拿比饭碗更重的东西,精心保养得恍若婴儿肌肤一般,白嫩细致,十指纤纤如春笋,玉手晶莹似美璧。
    虢国夫人凝神看了良久,忽然笑了起来。
    笑容娇媚销魂,却狠毒蚀骨。
    旧九龙白玉冠已碎,当日在场的所有人也悉数灭口,至于雕出了无双宝物的安笙……
    双手已废,双手已废!
    于是这整个天下,就只有自己府里的那顶新九龙白玉冠了!
    那举世无双的大唐宝物!
    如今就只有自己才拥有了!只有自己才得到了这鬼斧神工的宝物!
    ◇◆◇
    轻烟袅袅,香炉中天竺檀香的味道随着淡白色的烟气缓缓飘散,清脆的木鱼敲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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