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行戈- 第44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马蹄飞快。

    一听就知道是好马和骑技高超的骑者,马跑得很急,飞快地掠过迟衡,听着马蹄就快消失在耳际,忽然那马长嘶一声,马蹄声忽而又回来了,疾驰之后急急地停了下来,马上之人飞身下马,矫健的步子大步走过来,近了近了,步子放轻,停在了一旁。

    迟衡弯起一弧笑。

    “嘿!醒了?醒了就睁眼!老子丢下四个老婆追你这么远不是闲得蛋疼!”

    迟衡忍俊不禁,展眼看见岑破荆一袭灰色锦衣,双手叉腰,鞭子在手,那粗犷的声音在平静的河边响起,震得鸟儿纷纷飞远。

    “走得够干脆啊!”

    迟衡眨了眨眼:“你怎么跟过来了?我随便走一趟,散散心。”

    “京城还不够你散?跑这长毛的地方来干毛!不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家那几位,都想跟过来,扭扭捏捏的。跟过来怕你心里不高兴,不跟又怕你散着散着就野了,保不齐在哪里又被人扯住,哈哈哈,派我来看着。”

    迟衡挑眉,起身一拂衣裳。

    岑破荆兴致勃勃:“所有的城池中,就属西疆和曙州我没来过,当年攻曙州的是梁胡子,哈哈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当年封振苍运气够背的啊,只要破了元州或者夷州,他就能横行无敌!谁知前有朗将,后有梁胡子,再后边有你,愣是把他活活给堵死了。回过头来想想,迟衡,明明当年咱们可以出重拳,帮梁胡子早早把封振苍给赶出夷州的,而不只是见死了才救济一下。”

    “然后呢?”

    “什么?”

    “帮他赶跑封振苍,然后呢?梁千烈一定会攻入曙州,封振苍一定会调兵灭火。这样只有一个结果,封振苍的兵力被快速且大量消耗,彻底倒向郑奕。而梁千烈当时自立为王、不归属乾元军,这么彻底一纠缠,梁军兵力必然也会全部被搅进去,可就不止是疲军了。结果就是,郑奕会把封振苍接手,而乾元军只有四五个州池,很快被吞噬。”

    岑破荆大笑:“就说你奸诈啊!看着梁胡子和封振苍拉锯战!一来,让封振苍以为有胜的希望,坚持没和联手;二来,时不时拨出兵力,既让梁胡子有胜的希望,也让他欠你的情,最终投向咱们乾元军。我不止是佩服你能想得远,更佩服的是你太能沉得住气——不怕一个失手,梁胡子就真灭了。所以你能当皇帝,我只能当大将军啊!”

    “出主意的又不止我一个。”

    “拿主意的只有一个!出主意的重要,能拿主意的更重要。纪策想得远、想得多,所以他当完军师当丞相啊,但当首领还差一丁点——气魄、气势、决断力!”岑破荆一拍大腿,“不说那些个,你躺这里干什么,前面不就是裂云郡了吗?一挥马鞭的事,怎么不过去?”

    迟衡一笑:“怯了。”

    “啊?”

    “屠了一个城,我怕鬼魂缠过来。”迟衡笑笑,把马背一拍,“现在,有你在就不怕了,镇鬼的不二人选。”

    “去!你倒是怕过什么?”

    二人一边说一边笑,骑马进了裂云郡的疆界。裂云郡的葛氏一灭,防线立刻垮了,当年被封振苍迅速纳为己有,至现在,裂云郡撤去了郡之称,归属曙州。

    山川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春荣秋枯。

    草木苍郁,将原先的界限模糊了。二人聊着军中趣闻,聊着旧日轶事,不急不缓往前赶路,三天后,迟衡远远望着裂云城,看得出破败,也看得到来来往往的人,二人蓦然沉默了,伫立半晌,迟衡道:“我还是不进去了。”

    岑破荆故作轻松:“行!一个破城有什么好看的!”

    “建一个城要百余年,毁灭只要一天。”

    “有破才有立,不破哪来立。”岑破荆目视前方的青山隐隐,“咱们还是去看朗将吧,你把他放在哪里了?”

    “裂云城外,往西百余里,那座山就像一个青冢。”

    青山如冢,青冢埋骨。

    山脉绵延走过一重又一重,五月里来好景色,披锦拥翠,杜鹃花泣血灿烂。

    沿路岑破荆不说了,反而迟衡时不时地说起颜鸾的旧事,比如颜鸾并非钟爱红色,比如颜鸾偶尔会迷糊,比如在攻垒州时颜鸾如神从天降,说起这些,迟衡嘴角弯起一弧笑:“破荆,他当时一定很喜欢我。”

    “哦?为什么?”

    “……他打了我很多次。”

    岑破荆笑咧嘴:“这不是理由吧!哈哈,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但我知道你喜欢他,喜欢惨了。那时不是一起睡嘛,你梦里总是朗将朗将地乱喊,我和容越都罢了,温云白有一天被吵醒再睡不着,对你侧目,黑着眼圈提醒你:将在外,军命有所不从,你别一天想着命令——结果你颠颠地说:对,离得太远,朗将了解不到形势,得立刻给他写一封信详细汇报。我在一边都快笑死了。”

    “有那么明显吗?”

    岑破荆摸了摸脸:“我们都是那种人:喜欢谁就恨不能昭告天下,他是我的,谁也别动心思!”

    迟衡也笑:“可不是,我一门心思只为他好。他说什么,我做什么。我那么喜欢他,他说什么,我都喜欢,恨不能,把一颗心掏出来扒给他看看——我当时那么喜欢他啊。”

    岑破荆有点尴尬了,他从没听迟衡说过这么明白的话,继续摸着发烧的脸皮说:“哈,就是。不像有的人,藏着、掖着、扭曲着非折腾不可。你看,序子对你直白,钟续这孩子就不行了,在你面前跟欠他十而八万一样,在你背后就跟小媳妇一样,你走了之后,他还跟纪策争吵呢。”

    “争什么?”

    “说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曙州,万一有个什么事怎么办,非要自己来。纪策还没说话,颜景同气得不行,死活不让他来,拦着拦着就拿皇帝的帽子来压他——吵吵嚷嚷了半天,老子一拍桌子:老子去!”岑破荆大笑,“看吧,还是兄弟靠得住。”

    迟衡笑了:“哈,我没白疼他。”

    “我天天为自个儿的四个夫人挠头,一天到晚争风吃醋,一个不小心就引火烧身了。哈哈哈更别说你身边的一个个,比人精还精,都不是省油的灯啊,都给你驯得比马还服,诶,有什么诀窍?”

    迟衡眉毛一扬:“是我被他们驯服了。”

    “看你笑得那德行!”

    迟衡弯起一弧笑,笑得得意,笑着笑着他的眸光一闪:“我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如果我忽然不在了,就像朗将一样,一把火烧了。捡几根骨头给他们一分,好让缘分来生再续。”

    岑破荆一蹙眉:“瞎说什么。”

    迟衡仰头笑得释然:“随口说说,人,哪能想那么多身后事啊!我喜欢过的人,实在,舍不得让他们孤孤单单。”

    岑破荆听得云里雾里。

    暖风一薰,岑破荆额头尽是汗,大手一抹岔开话题:“以前你从来不提朗将,现在终于想通了吗?这就对了。人各有命,珍惜眼前人,顶多以前两个人活,现在你把他的那份也活下来,是不?听说你在炻州造了几艘大船,为的是去南海那边看看,哈,还是当皇帝好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迟衡但笑:“还听说什么了?”

    “多了去了。比如在淇州什么山中辟了一大片良田,在夷州什么河边修了一个大庄园,就差送童子童女去找身仙地了。我原先不信你要归隐,这种传闻多了,不由得不信。可惜,问纪策问骆惊寒,都说不知道。”岑破荆嘻嘻一笑。

    “若连你都瞒不过,怎么能骗得过纪策和骆惊寒呢?”

    岑破荆催促:“咱哥俩谁跟谁,你还对我瞒着?老实说,到底相中了元奚哪个地方,咱俩做个邻居!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给卸甲归田啊!”

    迟衡一笑:“你自会知道。”

    言语间,不知不觉到了一处芳草坡地,迟衡一勒马,神情变得肃穆。

    岑破荆环视四周,此地开阔,坡地起伏,薛萝缠树溪水绕岭,景致蕴青幽深,听得见鸟啼,听得见树叶摩擦的簌簌声。岑破荆蓦然想到什么,转头道:“这里吗?”

    迟衡目光迷惑:“不见了。”

    当初埋的坟不见了吗?

    迟衡喃喃:“我当初怕有人来毁他的墓,根本没堆坟头,只在一棵百年大树前堆了几块石头。”

    目之所及大树也有,但多的是两围来粗的树,一看就不过十年;也有小松树,小杂树,还有不及腰的荆棘丛,再不就是披满绿意的缓坡。

    岑破荆道:“山头都很像的,咱们再找找。”

    迟衡一动不动,目光逡巡,只有一丛一丛的血红杜鹃花,皱起的眉头渐渐展开,恍若有所思悟一般,忽而说:“破荆,当年进颜王军,你我相识,一起杀敌一起领军;后来我进了青竹寺,是你把我找回来的;我们一起建起了乾元军,可只我一个人当皇帝;现在,我……也只有你来我才放心。”

    “你和我谁跟谁啊。”

    迟衡下马,清风拂过袖,凝目青山红花良久。

    岑破荆觉得心头发焦,说不清哪里不对,在这里,还是留迟衡一个人呆一会儿比较合适,岑破荆挠了挠头发,说:“我去四处看看,找点酒和下酒菜来。”

    岑破荆一扯缰绳,才要跑马。

    迟衡回头,微笑道:“破荆,若有来生,我还希望就这么过。”

    此地人少,跑过一盏茶的功夫才碰见一个老农夫,岑破荆一说,那老农把锄头一立扯着嗓子:“知道知道,你说的是半山。以前比现在高。让我想想,那年,啊,就是皇帝屠城的那年夏天,下了一整个月的大雨,山崩了,不知多少泥啊沙啊都冲下来。别说一棵树,那时不知冲了多少树——你来过?你来过就更不该忘啊,以前山多高啊,长的全是老高老高的古树。”

    大雨?将遗骨都冲走了吧?岑破荆失神。

    那老农使劲咳了一下:“骨头?别说骨头就是几万年的石头都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