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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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 第4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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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甜的,甜如蜜,蜜入心间,像甘泉一样,迟衡伸出手微笑地抓住了虚空,什么也没抓住,但很温暖,很舒服。

    一股风卷过来,尘埃幻化成了一个熟悉的模样。

    是巫医,只见过一次的巫医。

    “迟衡,你是皇帝,你不该那么早死的。你看看,你以前受了这么多苦,正是享受的时候啊。如今万人敬仰,人人视你为神,你还愿意去死吗?”

    迟衡摇头。

    巫医满意地笑了:“死的折磨很痛苦,你可以收回和我的交易。”

    迟衡沉吟一下回答说:“还有一个地方我没去。”

    巫医歪着头:“有吗?”

    “泞州的罡明小城。”

    巫医恍然大悟:“是他啊,你怕辜负他吗?生死有命,他会死因为这是他的命,以命换命是逆天的!也对,回去一次,你就放下了,就给你一次了结的机会吧,你不会再内疚的。”

    只是一个伸懒腰的时间,迟衡就走到了二月底三月初的山间,那河水已经涨上来了,欢愉地大声欢呼着拍打着两岸。迟衡目不转睛地扫过每一个地方,心变得很轻很轻。

    他脱下衣裳,浸入水中,水哗啦哗啦地奔流。

    白色的石头还在那里,没有当时的那个十八岁男子,只一闭眼,华丽的龙纹就像要从水中一跃而起一样。迟衡睁开眼,却是巫医坐在那里,看着迟衡,二人静静地对视着,迟衡微笑:“跟我记忆里是一模一样的啊。”

    “你舍不得让他死啊。”

    “是啊,他是我用心最多的,无关情爱。”

    巫医点了点头:“我明白,就像一只小狗,你给它顺毛,给它捉虱子,给它洗脸,担心他会不会被别的小狗欺负,又怕他欺负别人太狠,还关心它按不按时配种……咳,话糙理不糙,它要是这么没了,你怎么能舍得呢。”巫医咧嘴一笑,与他沧桑的脸不同,竟然有狡黠的天真。

    迟衡轻松地笑了:“可不是,我怎么舍得。”

    “但这是他的命啊,收回你我的交易吧,随缘,随命。你虽然统一了元奚,但还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数的人,他们等待你给的太平盛世呢。”

    迟衡怅然,良久低语:“他的宿命吗?”

    巫医松了一口气:“对!只能到此为止!但又有何妨,他功名显赫,死而无憾。有一个人正在替你们写传,传记里,他甚至比你更飞扬、更鲜活、更像战神一样勇猛——而且他永远年轻。假以时日,你是流传千古的皇帝,有功有过;他却是明月白骏马,是万千女子中最倾心最渴望结缘的人,他甚至会成为像月老一样的神祗,无数的少女会在偷偷跑到他的神像前,求取佳缘,期望未来的心上人像他一样。”

    “会吗?可他自己都没有佳缘啊!”

    巫医不以为然:“可是他很英俊很勇敢而且功勋无数啊,人们的幻想总是以此为基准的,越年轻,这些越重要。所以,你既无需内疚,也无需悲痛欲绝,你还有很多人需要去保护,去疼爱!而他,会成为神祗一样的人,结局都会很好。”

    迟衡笑了:“真的吗?”

    巫医一摊手,调笑地说:“谁让写传记的那位正是倾慕他的人呢,只看行文都会情不自禁恋上他的——历史总由执笔的人篡改,你们都没有他运气好呢。”

    “再好的言辞他都配得上。”

    “你想通了?收回当初的交易吧!”巫医松了一口气,“你的命是你的命,他的命是他的命。尽人事,听天命。他有如此好的结局,你应该替他感到欣喜。”

    迟衡凝望巫医,慢慢地摇头:“不。”

    巫医的笑僵硬了。

    良久,四周空空的,天空朗净,一群鸟儿叽叽喳喳飞过。一声轻轻的叹息,大河向下跌落,铺天盖地的水朝迟衡扑过来。

    二月初九,迟衡再度将颜景同召入宫中正式说出欲传位于他。

    颜景同目瞪口呆,如梦如幻。

    传闻兴起之后,他自然也是奢望过,但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陪衬,最终的人会是钟续,所以,他惊愕不已。其后,迟衡与他长谈一日,半日说国事,另外半日,他叙说起纪策,说起骆惊寒,说起石韦等人,也说到了钟续……

    此后,颜景同每每忆起这一天。

    觉得那是一个梦,梦里是同一张脸,两个不同的人。上半天,是一个至尊的帝王,帝王只是随意的扫一眼,都仿佛要洞察人心一样,让颜景同无处遁形,又无比敬仰。颜景同想,从小就敬仰的人,就是这样的,分毫无差,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令人仰望,而自己此生,是追随,是超越,是不舍的攀登,只为与这样的人并肩而行。

    可是,颜景同同样无法遏制的,会想起春日的夕阳下,一双忧郁的眼睛平静地叙述着期许,而这期许,无非是一生无忧、一生安宁。

    直到若干年后,颜景同抚摸枕边人的长发。

    安静得只听见春虫轻鸣。

    春日的桃花李花的暖香薰薰袭过,沉睡的枕边人不耐烦地一皱鼻翼,喃喃一声,手却伸过来,掌心覆盖住了颜景同的手指。温暖在掌中蔓延,颜景同的心中漾起一种幸福,此刻,无比的安静,他渴望这一刻,成为永恒,永恒,停在这一刻。

    就在此时,他蓦然忆起那双眸子,深邃,深情到令人心碎。

    颜景同听过无数关于他的事。

    他为之痴情的人、为他痴情的人,一双手数不过来。是啊,若是有这样一双眼眸,谁人,不心折?就算他是自己最敬仰的人、最嫉妒的人、一生都试图抹去存在印记的人,又怎么样,自己不也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心刹那如被揉碎了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颜景同俯身,亲了一下枕边人。

    二月十一,诸事皆宜。

    迟衡昭告天下:传帝位于颜景同。

    。

 第336章 三四〇

    【第三百三十九章】

    乾元七年的二月在群臣的手忙脚乱中度过,满城柳絮儿在风中把城池的上空占满了;纷纷灌进人的耳目;拂之不去。每一日都是好天气;柳枝翠了;杏花红了;打铁巷中有人卖米白色的栀子花,香飘得老远。迟衡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百姓从城门鱼贯而入,熙熙攘攘;忙忙碌碌。有些年轻人激动地叙说着新皇上位,也有些老人咧着豁牙讲述着前朝旧事;唱曲儿的依旧脆生生,忙碌的小儿把毛巾往肩上一扔;声音带拐弯地喊了一声:“客官,里边请……”

    帝位禅让之后的迟衡,蓦然变得精神。

    不再咳嗽,也不再生病。

    一袭淡黄色的衣裳悠然而立,清瘦了,但眸子炯炯发亮。

    骆惊寒欣喜地抱着他,甜甜腻腻地说:“迟衡,年初你病得那么突然,我每一天都害怕得很,以为你……哈,早知道这样,早就不当皇帝了。等二月、三月……五月,五月朝廷就能全部定下来,我辞了官,咱们一起去容州好不好?”

    迟衡一口应下:“五月啊,那我可以先溜达一圈。”

    “去哪里?”

    迟衡亲了一下他的脸侧,轻松地说:“我要去一趟曙州,去去就回,你们先备好。”

    “曙州有什么好玩的,清丽的景色不如元州,富庶不如容州,繁盛不如淇州,人情淳朴不如泞州,诶,总之除了昭锦城还有什么好玩的!”骆惊寒不满地拽着迟衡的腰带,忽而嘴角一翘,“我也去,我们,是在昭锦的一个酒楼里,第一次,嗯,第一次你从了我!”

    “……谁从了谁!”

    “你,从了我!哼,要不是当初我霸王强上,你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呢!”骆惊寒挑衅地上下打量,“我最悔恨的就是在炻州、元州的时候没下手,后来你就打仗啊打仗,黄花菜差点就凉了!”

    迟衡笑得不行。

    宫平牵着一匹马过来,骆惊寒好奇地一倾身,讶然道:“你连衣裳都准备好了?这么仓促干什么,京城还没定下来呢。至少,你得容我先把职务给别人一交吧!”

    迟衡拍拍马背,笑颜灿烂:“饶了我吧,交权本来就痛苦,你还让我看着?”

    “可是……”

    “政务,都交给你和纪副使;军务,都交给石韦和破荆;我实在没什么可教的,难不成教他当皇帝?哈,那玩意,往龙椅上一坐自然就会了。我溜达一圈就回来,你们正好都忙完。”迟衡一捋短发,精精神神的,笑得也没有一丝负担。

    纪策最是繁忙,本来疑心。

    但看见迟衡扬鞭策马,精神气十足,满面春风,分明才是久违的真正的迟衡。纪策的心就放下来。颜景同初登帝位,忙得脚不沾地才三月天,一件薄薄的龙服,都汗透了好几重,无论什么事务都必然要找上纪策,故而纪策也忙得分不开身。

    缠绵一晚,纪策问:“你要去裂云城吗?”

    迟衡的笑容一滞:“什么都瞒不过纪副使啊!当年仓促间将他留在了那个地方,连墓都没有好好修,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去看过。以后我要了无牵挂云隐天下,和他道别一下。纪副使,不会在意吧?”

    “真的吗?”

    “纪副使知道我放不下他。”迟衡闭了闭眼,弯出一弧笑。

    这天,正好有人给纪策送来两只鸟。

    鸟跟孔雀一样大小,羽毛极其华丽,颈弯有着青翠鹅黄的绒毛。两只鸟儿是一对,时时亲昵的啄喙交颈,来人殷勤地介绍:“这是鸾鸟,很难见到,尤其是一对更难得。这是野外逮来的,性子傲难养。”

    纪策沉思。

    迟衡上前一步,那鸟儿警惕地跳到一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极为惹人喜爱,迟衡凝思:“鸾鸟?看它们一个离不开一个,不如叫合欢鸟。合欢,名字俗了好养活。”

    那两只合欢鸟果真活下来了。

    后来,口口相传,合欢鸟的名字传开,原来的名字渐渐不为人知湮没了。

    临行前的一天,迟衡让护卫召钟续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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