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晃动的景象逐渐连成一段清晰的画面，原本恍如从远方飘来的飘渺之音也变得真切起来。
“师父？”苏陌茫然晃了晃头，“我……”
话音未落就感到胸腔一阵郁结，猛地呕出一口淤血。
“陌儿！”
苏陌想摆手说没事，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死命抓着寒尘绝一只手，都被指甲抠出了血，慌忙松开手。
“得赶紧包扎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猝不及防地被对方一拥入怀，苏陌身体立时僵硬如铁。平缓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衣衫传过来，那声音一直传到心中，驱散了一直到方才为止始终盘旋不息的迷离幻音。
苏陌无力地垂下手，砸在烟雾氤氲的水面上，溅起一波细浪。
“师父……”宛如一声肝肠寸断的叹息，他低垂下了眼睫。紧贴在脸颊的青丝勾勒出少年柔美的曲线，发梢坠珠，铿然如弦音逸散，轻灵、婉转。
门外，一抹鹅黄色的倩影悄声离去。像是怕惊扰到眼前镜花水月般的意境，千秋雪刻意放轻了脚步，然而，待走远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轻声叹息。
与其爱得如此辛苦，又何苦要放心沦陷？
自嘲般苦笑一声，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然继续下去只会是互相伤害的感情，无论是哪一方她都不愿看见令人心痛的结局。
“千秋姑娘。”
抬起头来，月光下一袭蓝衣似水。
“你来做什么？”千秋雪不耐烦地颦蹙柳眉，想要错身而过，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
“琉璃恳请千秋姑娘救姐姐一命。”
千秋雪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帮她做了处理，已经无大碍了。”
琉璃目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下唇被咬出一道虚白的印记，许久才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求姑娘帮姐姐将断臂接上。”
千秋雪闻言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痴心妄想，手都被剁下来了怎么可能接回去。”
“再说了，你们天绝派杀了我们万剑宗的人，还在武林大会上公然挑衅。之前我保了她一命就已算仁至义尽，现在又要我帮你们掌门接手，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吧！”
琉璃脸色一僵，咬牙撩起袖口抹了抹眼睛，再回首时已然回复了一贯的伶牙俐齿：“我道什么千秋一族能妙手回春，现世神医，没想到是浪得虚名罢了。”
千秋雪无言冷笑一声，转身欲走。
“擂台之上，生死由天，没想到万剑宗堂堂江湖第一大派这么小鸡肚肠。麻烦你转告苏宗主，眼下瞳影已向全武林公然挑衅，这一战是迟早的事，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万剑宗若想要天绝派助以一臂之力，就不要把关系搞僵了的好。”
千秋雪转过脸来，柳眉高扬：“真不凑巧，本大夫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我。你们天绝派面子大，我们高攀不起。”
说着又要走，琉璃已是面如死灰，假装的尖利外壳在土崩瓦解后露出的皮肉脆弱到不堪一击。紧握作拳的手已经用力得指节战栗，然而旋即还是轻轻松开。冰蓝色的身影一晃，“噗通”一声屈身跪了下来，裙裾压在肮脏的泥土上，就如同女子原本不可亵渎的尊严刹那间折腿断臂，跌落凡尘。
“我琉璃这辈子就没跪过什么人，但这次求你……我求你救救我姐姐。姐姐她向来心高气傲，尤其一双巧手能制万种毒药。如今失去了右手大受打击，我只怕她想不开自寻短见。”
见她跪下时，千秋雪已是心中微吃一惊，没想到这个骄傲蛮狠的野丫头也有为了他人甘愿放□段，卑微地匍匐在地之时，心中不犹一动。
但一咬牙，还是强硬地冷下脸去：“断了右手又如何？没了右手，就用左手，只要还有一条命在就该心怀感激地活下去。我千秋雪自从医来便发誓三种人不救。背信弃义之人不救，不仁不孝之人不救，自轻自贱之人不救。琉璃姑娘还是请回吧。”
“千秋雪！”少女猛地叩首下去，光洁如玉的前额砸在冰冷干涩的土地上，细微的血沫随着触地的钝响从额尖渗出。
“算我求你！你就是要我死也行，求求你帮姐姐接上断臂。”
“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
“雪儿，”话语被断得恰到好处，穿过回廊，苏翎缓缓走近，步入月光之下，“若是力所能及，你就帮帮她们吧！”
“可是……”千秋雪没想到苏翎竟会出言帮天绝派，兀自皱了眉，半饷，无奈一叹，“苏宗主都发话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带我先去看看你们掌门的伤势，再做定夺。”
三人穿过连廊，进了对面的一间客房。
靠窗床上的女子花容失色，听见有人进来，原本紧闭的双目豁然睁开。千秋雪走近帮她查看了下伤势，微微点头。
“伤口切割得极为平整，手，勉强可以帮你接上。但只怕就算接上也只是只废手，使不得刀剑。”
“还有……这接手自然不是免费的，作为报酬，我要你那把弦月刀。”
合欢原本还喜形于色的脸忽然间僵住了，紧咬下唇，不作言语。琉璃拉了拉合欢的衣袖，小声道：“姐姐，不过是把破刀而已，就给她好了。”
合欢凤眼一瞪，别过脸去：“不行，只有这把刀不行！”
千秋雪唇带冷笑，长袖一甩：“有得必有所失，你们不肯那就算了，我也不强求。”
“好，刀给你。”
洞开的门扉上，倚剑而立的黑衣男子目光冷冷地看过来，未等合欢阻止，反手将搁在桌几上的弦月刀扔给千重雪。
“千风！”
合欢神色慌张地坐起身来，想要下床夺回弦月刀。
“手都没了，还要把刀做什么摆设？”凌千风嗤笑一声，将她摁回床上，“琉璃，好好看着她，别又让她做出什么傻事。”
隔日，一行人准备启程回万剑宗。苏陌经过悉心调息，除却脸色依旧苍白，身体状况已好转许多。
“苏陌，身体如何？感觉可好？”
千秋雪笑着迎面而来，苏陌微微颔首道：“我没事。”说着，难能可贵地挤出一抹清淡如莲的笑意，在白若梅瓣的面容上，形成了一种意外协调的虚幻之美。
“还是老样子，这么逞强。”千秋雪无奈地轻耸双肩，“对了，这把刀送你罢。”
苏陌接过短刀，还未细看，便被一双白嫩的手从身后灵巧地一把夺去。
“唷，这可不得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刀？”肇事者俏皮地啧着嘴，一双溜圆大眼秋波流转，风流肆意。
苏陌斜睨了他一眼：“你知道这什么刀？你又不会使刀。”
霍游仙曲起双指在刀鞘上‘当’地敲出一声长鸣，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陌一眼：“传言轩辕剑铸成时多了一块边料，一位铸剑奇才见着可惜，就竭尽毕生铸了一双阴阳刀‘弦月流光，错世双刀’，并留下传世刀谱《双刀错》。据说凡是获得这两把刀的情侣就会相爱一生，不离不弃。”
他停下话头，笑容愈发别有深意，举起刀对着阳光照了照，刀鞘上镶嵌的半透明琥珀流光溢彩。
“若我没看错，这刀名为弦月，原本可是在天绝派掌门合欢手中？和凌千风的流光刀正好是一对阴阳双刀。千秋大夫，你拿了人家的刀，断了人家姻缘也不怕遭报应？还是说，你喜欢那个凌千风？”
“呸，我可是好心拿来给苏陌的。”千秋雪脸色不甚好看，劈手夺过弦月刀交到苏陌手中。
霍游仙本是一愣，顿时反应过来，阴阳怪气地怪笑着挤眉弄眼，暗里手肘捅了捅苏陌，压低声音：“苏陌，没想到你风流韵事还真多，艳福不浅啊~”
苏陌微微垂落眼帘，阳光从长而密的眼睫上飞流而下，映着他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肌肤，刹那间美得有些恍惚，仿佛千山寂寞雪。
他掂了掂手中短刀，淡声而笑，笑容略带苦涩。转手将刀递回给千秋雪：“雪，把刀还回去吧！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一声马嘶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回过头去，一辆由两匹高头骏马拉着的马车停在眼前。车上帘子一开，露出少女清秀的脸庞，神情利落招摇。
“你们好了没？赶紧上路，我们掌门的伤可等不得。”
霍游仙折扇一开，在胸口摇了摇：“女侠，敢问你们天绝派凌公子去哪了？”
琉璃没好气地沉下脸道：“关你屁事！姐姐让那小子先回毒王谷了，你们也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去万剑宗给姐姐接手。”
说完，趾高气扬地一拉帘子，催马扬鞭，转瞬间跑去了前头。
“真是臭脾气不改，也不知道什么是求人的态度。”千秋雪冷哼一声，脸色已是极为难看，兀自生着闷气抢先坐上了马车。
霍游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凑近苏陌耳语：“那个毒公主准是嫉妒你，怕凌千风被你抢了，想尽办法不让你们见面。不过，他们两人可是用的一双情侣刀，关系定是非比寻常。如何，苏陌，你不吃醋么？”
说着又要用手肘去捅苏陌的腰，苏陌眼疾手快抓住他，顺手在那小巧的脑袋上弹了一个脑瓜崩：“你脑子里就不能装点正经事？少说两句会死啊你。”
霍游仙痛得龇牙咧嘴，忍着眼泪委屈地扁着嘴：“我打算写一部游侠小说，不搜罗点素材怎么行？”
“要素材你自己去以身试法好了，与我何干。”
言罢，拂袖而去。
霍游仙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我霍游仙要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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