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夕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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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夕绝-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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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坐到半夜,耳听外面谈笑劝酒声均已归於静寂,沈沧海愁肠依然百结难解,又觉口渴,拿起水囊才喝了一小口,便没了水。他看了看背对著他毫无动静的商夕绝,心知不用指望商夕绝会替他打水,抛开满腔愁绪,推著轮椅慢慢出了帐篷。
    众人都已在各自帐篷入睡,中间空地那巨大的篝火堆也已熄灭,仅馀灰烟袅绕。
    前方不远处,一条狭窄的溪流弯曲如绸带,躺在草地上。沈沧海来到溪流边,灌满水囊解了渴,又卷起裤管。
    小腿上被碎瓷划开了不少细小伤口,还有些极细碎的瓷片嵌进了皮肉里,他藉著头顶皎洁如银盘的月光,小心地挑著碎瓷。
    「咦,这麽晚了,沈先生还没睡?」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後响起。
    沈沧海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旋即听出是那乌术纳。他回头,就闻到一股浓烈酒气,更见乌术纳满脸通红,步履也略有不稳,显然喝多了。
    他出於礼节,微笑著点了点头,道:「我口渴,出来打些水。」
    乌术纳也是渴急了来饮水,趴在溪边狂饮一通才抬头,正看见一双比月色还要洁白柔滑三分的小腿。
    别说西域男子大多皮肤粗糙,体毛浓密,即便女子,也不见得有这般白嫩的肌肤。乌术纳又是个粗豪人,想也没多想便脱口赞道:「沈先生,你这双腿可比我家里几个婆娘都漂亮多了。」
    沈沧海窘迫之极,碍於对方喝得醉醺醺,他也不好跟个醉酒之人多计较,推转轮椅就想走,谁知足踝一紧,竟被乌术纳粗大的手掌抓住。
    「你的腿怎麽受伤了?我来替你看看。」乌术纳并无邪念,只是见这麽双玉瓷般的腿上沾著血迹,日後伤愈,说不定也会留下疤痕,直叫可惜,趁著酒意就自告奋勇要为沈沧海检视伤口。
    沈沧海却忆起了当初那个对他欲行不轨的射月国兵士,虽在盛夏夜晚,他脊背仍冒出无数冷汗,强作镇定道:「这点小伤沧海自己会处理,不敢有劳王子,请放手。」
    乌术纳暗笑这中原文人真是迂腐,看个伤还要推三阻四的,他喷著酒气取笑道:「我又不会弄疼你,沈先生你怕什麽?」
    他也不管沈沧海的羞恼与推拒,迳自摸上了伤口,却陡然间後颈衣领被人一把抓住——
    「滚!」一声叱喝,冷似冰刃,划过他耳际。
    乌术纳整个粗壮的身躯被抛了出去,「扑通」落入水中,连呛了好几口水,大咳起来。
    商夕绝站在沈沧海面前,他背对著月光,脸上落了一片浓重阴影,然而眼里蕴含的怒气,沈沧海便想视而不见也做不到,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打起鼓来。
    不知道商夕绝是什麽时候来的。男人之前就气他招惹了乌术纳,要是再误以为他和乌术纳有所暧昧,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沈沧海苦笑著,正试图解释,身体一轻,已被商夕绝腾空抱起。
    男人另一只手拎著轮椅,充耳不闻乌术纳在他背後大声叫骂,只管大步往回走,进了帐篷,将沈沧海重重扔到毛毡褥子上。
    沈沧海眼前一阵晕眩,片刻才缓过劲来,看见商夕绝颀长身影朝他俯低,竟生出丝怯意,下意识地往後退缩,下一瞬低声痛呼。
    商夕绝扣住了他适才被乌术纳握过的脚踝,将他拖近,力量之大,令沈沧海错觉男人想将他的腿骨捏碎。
    但商夕绝并没有继续用力,而是冷厉地瞥了眼沈沧海发白的面庞,蹲下身,替沈沧海挑出陷在腿肉里的微小碎瓷片。
    他的动作绝谈不上温柔,甚至堪称粗鲁,脸上还带著明显的不耐烦。挑完碎瓷後,便径直转身,从水囊中倒水清洗起双手,彷佛手上沾染了不洁之物。
    沈沧海看著自己脚腕上被捏出来的青紫指印,心头五味纷杂,呆了半晌,嗫嚅道:「夕绝,那人非要替我看伤口,我又躲不开——」
    他正斟酌著该如何措辞才能向商夕绝解释清楚,不至於越描越黑。
    商夕绝却出乎他意料地回过头来,淡淡道:「我知道。你出了帐篷,我就跟著你了。」
    他脸色倏忽阴郁下来,冷笑:「你明知道不该再去惹乌术纳,为什麽还要冲他有说有笑的?」
    原来夕绝一直尾随著他,倒省得他再去解释,但听到商夕绝满怀妒意的指责,沈沧海忍不住在心底深深叹气。
    夕绝这次旧疾复发後,非但脾气变得乖戾阴沉,心眼也变小了。若非确实看见商夕绝左胸那道伤及心口的刀疤,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站著的是永昌王。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在沈沧海脑海里转了一下,自然不会说出来刺激商夕绝。他柔声解释道:「夕绝,他好端端地与我说话,我总不能对他恶语相向吧?」
    商夕绝的表情反而越发地阴森,更透出几分不易觉察的气恼。「原来只要有人和你好说好话,你对谁都可以笑脸相迎,是不是?」
    跟个钻了牛角尖的人争执,只怕说什麽都是白费口舌。沈沧海苦笑著闭起嘴。
    商夕绝朝他瞪视许久,终於移开目光,嗤笑一声:「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麽?那好,我今後不想再看到你亲近其他人,你若做不到,就别再来纠缠我。我商夕绝也不稀罕你来喜欢。」
    沈沧海一阵气苦,想要为自己争辩几句,商夕绝已提起条毡子,睡到帐篷另一头,不多时已传出悠长平稳的鼻息。
    沈沧海脑中乱得便似有杂草疯长,哪里睡得著,怔怔盯著商夕绝的背影,逐渐地,视线模糊起来。他难耐地转开脸,在幽暗的火光里睁大双眼,不让眼中的水气凝结滚落。
    那个人,曾经为了救他,不惜举刀自戕,也令他决意要与之厮守终生。可如今商夕绝所表露出来的一切,都让沈沧海惶惑不已,隐隐觉得原先那个总是对他小心翼翼、极尽温柔的商夕绝,已离他越来越遥远模糊。
    倘若那个夕绝再也回不来了……沈沧海猛打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翌日大清早,骏马嘶鸣,众人忙著拔营起程,极是喧闹。
    雍夜王起得早,跑来沈沧海的帐篷内一看,就见沈沧海坐在毡毯上,眼圈略带青黑,双目还隐约有些红肿,显然流过眼泪。
    他面色微沉,心想多半又是受了商夕绝的气,也懒得再去质问商夕绝,拉过轮椅,就要带沈沧海出去漱口洗脸,还得解决某些必须的生理问题。
    沈沧海看了看商夕绝嘴角那抹淡淡冷笑,不想再惹他不快,便低声回绝了雍夜王:「不用了,夕绝会帮我。」
    雍夜王懂他心思,不由暗叹,点头道:「他若不愿,你再叫我吧。早知道,我该带上离风,也好有人照顾你的起居。」
    离风要是跟来了,看到商夕绝现在对他阴阳怪气的样子,还不早扑上去拼命了?沈沧海苦笑不语,目送雍夜王离去。他也没奢望商夕绝会伺候他漱洗,便取了青盐、手巾,自行推著轮椅往外走。
    乌术纳那些随从已收拾起器具,正忙著装车上路。
    沈沧海仍来到昨晚那条溪流边,洗漱妥当後游目四顾,想找处隐蔽地方解手,却见商夕绝脸上裹著薄毛毡,朝他走来。
    「为什麽不叫我推你出来?」商夕绝的声音隔著毛毡,有点沉闷,也不待沈沧海答话,推他去到马车车厢背後,扶著他解手。
    沈沧海也不是第一次在他的注视下处理生理需要,但面对这个迥异於往日的商夕绝,他只觉尴尬万分,低垂著头,不敢与商夕绝目光接触。好不容易解决完,他脸孔已涨得绯红。
    商夕绝褐色的眼眸也变得比平素更深,缓缓地从沈沧海两条纤长白皙的腿上移到他因羞赧而透出粉色的耳朵。
    如果沈沧海这时抬头,就会发现男人的眼神十分危险复杂,带著几分探究、几分讥诮、几分戏弄,更闪动著猛兽捕获猎物时特有的嗜血光芒。可惜他只顾著低头整理衣物,所以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人正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凝视著他。

    第三章

    红日洒遍千里碧野,亦照耀著行进在长草间的大队人马。
    这两天来,雍夜王一行又陆续碰上几拨前往冰海赴会的贵族,队伍越发地浩荡热闹起来。
    那乌术纳王子倒确是个爽快人,那晚虽然被商夕绝丢进溪里喝了半肚皮的凉水,酒醒後自知理亏,反而特意来向沈沧海赔了不是。
    不过他在商夕绝手里吃了苦头,对这冷漠古怪的男子终是有所忌惮,此後行程都约束手下骑士离雍夜王三人远远的。
    这日午後,沈沧海坐在车内,渐闻外面人声鼎沸,还夹杂著欢腾的鼓乐歌舞声。他掀开布帘,一大片明豔惊人的澄净蓝色立时呈现眼前。
    那水色倒映著湛蓝天穹,蓝得似块毫无瑕疵的巨大宝玉,静静横卧於天地怀抱之中。远处几个山头上犹积著银白冰雪,在豔阳下折射出濯濯炫目的雪光。
    湖边碧草地上,错落散布著大大小小数百个毡房,色彩斑斓,不时有矫健骑士策马在草地间来回奔逐赛跑,扬起尘土。
    雍夜王勒慢了马匹,风尘仆仆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淡漠笑意,回头对沈沧海道:「明天便是盛会大典之日,我们还算赶上了。」
    沈沧海在西域也待了不少时日,却还是初次见到这等盛况。凝眸细看,不少宽敞华丽的毡房前均竖著根旗杆,各色彩旗迎风猎猎飘舞,旗帜图案尽不相同,应当是各邦族的徽识。
    射月国的旗帜,并不在内。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竟有些许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私心深处,并不愿再与伏羿相见,徒增忧烦怅惘,只是为了商夕绝才来到这里。不过以商夕绝如今的脾性,沈沧海自觉将自己藏在马车里不见任何人,才是上策。
    这时与他们同路的几队人马已散开了自寻地方扎营,忙得不亦乐乎。雍夜王喜静,便赶著马车直至湖边无人处才下车,与商夕绝各自安营。
    後面车轮滚动,那红衣男子也跟了过来,笑道:「那边人多吵闹,还是这里安静。」从车厢里取出帐篷毡子,一跃下车,就在与雍夜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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