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度几回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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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度几回幽-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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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曲度几回幽
作者:萧风月

备注:
     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他是茶楼的老板,却因多病体质不能常顾到茶楼的生意;他是茶楼的茶点师傅,却几乎揽下了老板该做的所有活计。他琴艺精湛,师承名家,弹弦写意,满目风华;他温文和善,老实巴交,做事细谨,体贴入微。他们相识十年,作为伙计的他也等了十年,等待一颗寒凉的,淡漠的心被他的温情捂热。而当战火燃起,十室九空,诸人竞相四散逃命时,你可还会,等在我身边?


☆、第一章

  如若提起江都,南夏人的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烟柳画桥,参差十万人家的胜景。
  而江都有三绝:美人,梅花,黯香湖。所谓美人自不必多言,水乡福地,水米养人,加上本地人富裕,食则精挑细选,烹煮煨炖无一不是花尽了心思;穿则绫罗绸缎,金丝银线,针脚都细密的让人惊叹,更不用说那名满天下的绣工;住则水阁轩榭,廊院宇深,屋瓴假山堪称巧夺天工——如此养着的,哪怕不是天生丽质,也能养出一身从骨子里透出的温雅婉丽来。对于江都来说,梅花便是如琼阳的桂花一样种了满城,每逢早春时节,满城就飘着清幽中还带些凛冽寒意的花香,这时,老人们就会对自家的后辈说起古时出自江都名垂青史的谢相的故事。谢相一生清正廉明,为国事鞠躬尽瘁,死后尸骨埋在江都的谢家祖坟,皇上命人于江都种满梅树,意喻谢相高洁不屈,卓尔不群的品格。从此江都人都引以为傲,谢家后人更是受人爱戴,贤明辈出。而黯香湖则是位于江都南面的一方名湖,周围遍种梅树桂树,春秋两季具是十里飘香,引人入胜;湖上游船画舫,丝竹袅袅,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常聚于此;哪怕是外乡人,来江都也必是要走一趟黯香湖的,品一杯雨前茶,听一曲江南小调,于茶香软语中描一描锦绣江南如画的眉眼。
  而衡一琴茶,却是同时集中了江都三绝。
  美人,衡一琴茶的“柳弹霜唱”不知敛了多少风流才子的情思;梅花,衡一琴茶的梅花糕江都城中谁人不晓;而黯香湖,衡一琴茶便是坐落在黯香湖畔最开阔的地界上。
  衡一琴茶的茶点是江都城中出了名的,精致细腻,处处看得出茶点师傅匠心独具,而且价格合理,寻常人家也吃的起;茶自是好茶,明前雨前的珍稀茶色应有尽有;茶楼装潢雕栏画栋,窗边临着黯香湖的胜景,茶香混着梅香好不醉人。茶楼经营的时间不算久,算来不过二十余载,比不上那些祖传的百年老店。然而,这里最出名的却是“柳弹霜唱”,一人半抱琵琶未成曲调先有情,眼风一转就是万种风情;一人手执檀板歌尽桃花扇底风,柳眉微颦便是千般清丽。柳兰心的琵琶,吴霜的歌,在这江都乃是独一无二的,温婉秀丽,弹着唱着江南流传的小调,便是铁做的一颗心也能给你唱化了,融进那蒙蒙的烟雨中去。有些闲钱闲情闲工夫的江都人总要来这里坐一坐,后来有些商贾官员也弃了酒肆青楼来这里议事论政,贪得却不外乎都是衡一琴茶的这份安恬闲淡。
  这样的一间茶楼,二十余载便崛起至于斯,茶楼的老板定是也非常人了。老江都人都记得衡一琴茶老掌柜靳先生的和善似春风的笑脸,永远是温温和和的,让人不由得就生出亲切感来。又有学识,会帮不识字的老妪妇人代写几封家信却从不肯收钱。茶楼里的伙计多半是孤儿,被好心的靳先生领进楼来抚养长大。你看,多好的人呀,然而好人总是命不长,老天作弄人啊,老江都人们感叹道。靳先生死于一场急病,突然就去了,来接管茶楼的自然是靳先生的儿子。靳先生的儿子很少露面,然而老江都人却都记得,十年前的那个白衣的人影,少年疏逸的眉目,以及那惊落满城月色的一支曲。然而,风姿灼灼的少年只当众弹过那一支曲便几乎再也没露过面,那曲那人那琴却成了当日有幸聆听这一曲的所有人的一段旧梦,无论何时想起来,都忍不住要叹,此人此曲此琴,都只因天上有啊。
  
  秋日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在黯香湖畔,衡一琴茶门前依然是客流如织的一派繁华景象。
  “四位客官,里面请。”阿喻俊秀的脸上是热情却不谦卑的笑容。
  “雅间还有座吗?”问话的是其中一个穿紫衫的公子,一脸温文尔雅的笑意。
  “有,客官请随我来。”阿喻报以更加真诚的笑容,引几位气质清贵的客官上二楼,进了左手第一间雅。雕花小轩窗红漆的窗棂,紫檀屏风上细腻的花鸟,竟没有一处是不精致的。
  四人点了几样楼里招牌的茶点,一壶碧螺春,便叫阿喻下去了。抬起头,三楼便是闻名的“柳弹霜唱”,佳人端坐,唱着昔日柳三变颂赞江南胜景的“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调子。
  一曲唱完,无数掌声响起,一旁的灰衫的男子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宋大人刚才还兴致盎然,这下怎么叹气呀?”旁边约莫四十左右年长一些的男子问道。
  “下官是在概叹,不知这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胜景还能维持多久?”他眉间几许苍凉怅惘,灰衫衬得脸色似乎更灰败些了:“北秦军就驻扎在徽州和灵州的交界处,怕是不日就要来犯了,我们却还有闲情在这里喝茶听曲。”
  “我们昨日才被皇上派到江都来,今日便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如何?午间在太守府上喝了不少酒,下午来这茶楼醒醒酒喝喝茶也不为过。宋兄忧国忧民,却也是要懂得劳逸结合的。”紫衫男子笑道。
  “唉,宋大人的话也不无道理啊,不然我们怎会被外派到江都来?”四人中身材最为高大的黑衫男子出来打圆场。
  “说起来江都虽不如京城繁华,此时却比京城安定多了。哪怕北秦的军队有一天会打过来,我们的项上人头至少还能多留些时日,不用葬送在鬼魅一般的刺客手里。“年长男子也忍不住叹道。
  “谁知道呢,万一刺客跑到江都来刺杀我等,也是一样。有时候想想,这种安闲的下午还能有几个?若不能抓紧,或许下了黄泉也会后悔吧。”紫衫男子无奈的摇摇头。
  “大理寺查了这许久,也没掌握刺客的行迹,只知道是应是有组织的刺客团体,专门刺杀对时事影响较大的朝廷命官,有的地方官员也不能幸免。大理寺验尸,刺客手法又快又狠,基本都是一刀毙命。所有被杀的人脸上都还是上一刻的表情,下一刻就已经没了呼吸。直顺门守军上次好容易抓住一个,折损了不少人手,无奈在送交府衙的路上就服毒死了,验尸的时候才发现毒药藏在凿出的牙洞里,真是够狠的。”紫衫男子接着摇头叹气:“尤其是京城盛传的“”梅兰竹菊”四君,根本是故作风雅的妖鬼之流了。行事嚣张,手段狠辣,事后还都留下线索,实际上却是无迹可寻,不过是更弄得人心惶惶罢了。”
  “是北秦派来的先锋部队无疑,饶是加强了防卫,却是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一点也没变。相比敌人的剽悍,我们南夏的兵士真称得上是不堪一击了。”年长的男子担忧道。
  “闲兵安逸日子过多了才会如此,正规的南夏精锐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好男儿,怎的会败给北秦?却是北秦阴险狡诈,居然想得出刺客这阴损的招数来。”高大男子颇为不齿。
  话音落下,阿喻就送了茶点及茶水过来,一样接一样的摆好:“客官请慢用。”说完便退了出去。
  高大男子望了一眼退出去的伙计,道:“二十年就能有今日的景象,衡一琴茶的老板不是一般人啊。”
  “我看多半现在的这个靳老板多靠的是他爹的荫蔽,听人说靳老板一年也不见得在楼里露几次面,掌柜账房茶博士统统是请了师傅来做,自己却不知在院里忙什么。这么随意的做派楼里生意还这么好,除了老爹的功劳一说也真是无话可讲了。”紫衫男子挑一块桂花糕在碟子里,颇有些不屑的说。
  却没有人答话。
  在座的四人,便是近几天江都传的沸沸扬扬的皇上派来驻守江都的四名京官了。宋姓男子即是号称“铁面直谏”的御史中丞宋烽,年长男子是刑部侍郎曾逸群,身材高大的是京城禁军教头兼金吾卫长史李骁,紫衣男子也是其中最年轻的是大理寺少卿夏侯翎。——其中宋烽和曾逸群都是江都出身。两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衡一琴茶的靳老先生,十五年前,衡一琴茶还没开几年的时候,靳先生为了节省工钱,掌柜,账房,茶博士的的确确都是事必躬亲。活计这么多,每天这么忙,靳先生却总是一张温文可亲的笑脸,让进来的每个食客都如沐春风。当年他们两人还只是江都的地方小官,每次来衡一琴茶,都是靳先生亲自招待。靳先生学识也好,对政事也颇有些见解,初来几人就聊得很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靳先生就免了他们当日的账单,还要拿出琴为他们弹一曲。靳先生的琴清微淡远,细细品来,淡中却别有一番真意,一曲弹毕令人回味无穷。此后每次来茶楼里坐,只要想听,靳先生都会弹些曲子给他们,当真是有求必应。后来才知道,靳先生只与性情志趣相投的人弹琴,平日里是从不在人前表演的,确实是称得上是琴逢知己方才弹了。以靳先生的脾性才能,茶楼经营成今日规模,本就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然而,对于他们来说,光顾衡一琴茶最为难忘的记忆,却是由现在的靳老板,也就是靳衡先生的儿子靳徽留下的。那日是靳衡先生相邀,正值端阳节,街上热闹的沸反盈天,楼里却静的连人的呼吸声都能互相听得见。他们不知道白衣少年是何时把琴案搬到大堂里来的,只知道少年修长的双手往弦上一搭,第一个音响起来的时候,楼里的谈话声嬉闹声喝水声统统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他。
  弦音起,如同是秋雨潇潇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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