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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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出书版)-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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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活跃生动,看那神情,隐隐还藏有疲态。

    “你——”他欲言又止,当看到他颈子上的青紫,反倒兀然一笑:“你受累
了。”

    司马迁顺着他视线,感觉到什么,却挺直腰板固执强硬起来:“寻常日子,
文职事物,下官不敢称累。”

    他听了,那抹笑,不变,俊得出奇;刺在他眼中,一点一点笑也应和不出,
脖子拗紧了,默然的,冷冷的,自处着。

    吩咐随从先回去,霍去病和司马迁一主位一客位坐着,太史令给大将军端上
了茶,两人喝着茶,各揣心思。

    31

    吩咐随从先回去,霍去病和司马迁一主位一客位坐着,太史令给大将军端上
了茶,两人喝着茶,各揣心思。

    你对李广的赞誉过胜了,败军之将,惟死一途。“大将军慢慢读着那几句话
——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
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去。汉军罢,弗能追。是时广军几没,罢归。汉法,
博望侯留迟后期,当死,赎为庶人。广军功自当,无赏。

    司马迁听着。小他十来岁的年轻人,带着贵族骨子里的矜慢与冷酷,说一段
寻常生死。

    “你对我们的世界了解多少?你又对军人的职责了解多少?你所为他争的名
分,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和我一样,我们的生死都是为了效忠陛下,为了定国
安邦,你又懂得多少?”

    这漂亮的青年说着不温不火的苛责与耻笑,这种耻笑里带着爱莫能助,因为
你永远不可能跟我们一个世界,你骨子里永远都是个史官,一个没有血统没有家
族的凡人——而我们不是。

    司马迁听着。茶杯在手心里变温,他看到霍将军身后的画竹,清朗而不惧风
雨,自清高,再望着这个青年清朗的容貌,是的是的,是很好的青年,但,还差
一点,总感觉还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达到了。那个高度。

    ——“李敢是我杀的,我用计杀的,陛下为我掩饰,我知道他会的。果然。”
——

    他扔了一卷竹简在他面前,那上面还有空白,可以继续写下历史。

    “为什么要杀他?”他问得天真。杀与被杀,理由已经很直白。

    “他触怒了我,触怒了我的家族。”他回想起那天那幕,一切都在意料中,
人生对他似乎永远顺遂,天从人愿。

    “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我也想过放过他,但他再一次错估了我,联合一些
交好的官僚上书陛下,你能猜到吗——他们竟意图贬黜大汉朝的大将军……天真,
司马,人不能太天真,我杀他,不是为我自己,是为荣誉,为国家,为了他。你
——可信?”

    司马迁没有回答相信不相信,假如在别人还活着的时候,自己能够出一点力
的时候,自己说过或做过什么,现在还有资格回答相信与否,但现在,不过也是
个袖手旁观者,怎么有资格答相信不相信。

    他喝着他粗糙的茶水,发出粗糙的声响:“大汉朝可以没有他们,却不能没
有你,是啊……”年轻的将军,司马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这还是个孩子,很小
就开始去打仗,每次九死一生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了,他第一个想见到的人,是
他——

    是的,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都看得出,霍去病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刘彻。
为了爱情。为了忠诚。为了牺牲。不,不止是霍将军,还有卫青,还有韩嫣,当
然还有皇后,还有李夫人,还有绝色,还有佳人,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他们奉
献了他们自己,给他。

    而他,毫不知道珍惜!

    “大将军,他早已知道你会杀他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那样一个骄傲
的人,你的血统,你的心思,他了如指掌,是他把你培养成了这样的人,他没有
让你更好,他没有劝戒,却只是纵容,刘彻不知道,他已经是在害你——”

    “啪——”

    他一掌劈断了他话、那响亮一声打在面颊打得司马迁愣愣甚至没有反应、大
贵族对小官僚、皇帝的前爱人与现任情夫、真是难看啊我们——

    “你怎么敢——直呼他的名!”

    霍去病首次对他大喝,他的脸甚至开始苍白,冰冷的怒意就在他的眼里,暴
风骤雨。

    ——你怎么敢?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我上次征战?还是那次我又拂袖
而去置他命令若罔闻?你偷偷地潜进了他和我,那些妃子男宠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这样的人也配我放在眼里?你竟开始可以直呼起他的名讳,至高无上,无疑,
由他默许——

    司马迁张张嘴,又合上,他紧紧皱起眉,皱纹更深,更老。

    ——只是“刘彻”啊,私下里,没有特别,叫了又怎样?——

    “大逆不道的贱人。”将军的言语比刀锋利。冷酷的傲慢犹如第二个他。
“缀述点旧事,编造些占星卜筮,就忙着勾党结营、蛊惑圣听来,廷尉署养的都
是猪猡吗,连你这样包藏祸心的贼子好好好留在朝上。”

    司马迁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挨了一掌也没见聪明多少,总归是史官,对这样
说轻也轻说重也重的罪名先从字面上知道别人要治自己了——

    历史上,这样事,读过一遍又一遍,写过一遍又一遍——

    而今——

    “民颠沛而不能安定,是政策的废颓;士贤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国君的耻辱
;埋没功臣世家的功业不予载述,违背先父的临终遗言,才是我最大的罪过。我
所做的缀述旧事,并非一般的事——霍将军,究天下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
之言——将军如能真正明了这句话,就不当治罪于我——”

    “你以为只有你救得了天下?”

    “我只有一杆笔,救不了天下。”

    年轻的贵族,笑得森冷。“那么留你在陛下身边,有何用?”

    “有用,没用,并不能由你说了算,也不能由皇帝说了算。”

    “说了算的只有天下的人民,你、我和他只有一条命,人民却有无数,只要
有希望,他们一样也可以成为珍贵的生命。”

    “狂徒!”

    拔出剑来,武将总是随身佩带宝剑,武将杀人总是不需要太多理由。

    雪亮剑身,不知取过多少性命,在眨眼间,它凌厉拔出,在眨眼间,他可能
就要他性命——

    本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本还可以有个缓和,有个求情,有个停顿——

    走到这个地步,一面他杀意已种,一面,他跟不讲理的人娓娓说道理,就算
要他性命,也永不停止说说下去——

    司马迁不由往后挪了一步,脸色白了又青,紧紧盯着那剑锋——

    读书人,果然一般的软骨头——

    霍去病持剑直指司马迁咽喉,这般平稳,这般潇洒无敌,这般冷冷剑气森森
杀意——

    “他们不需要有希望,陛下是他们惟一的主人,跪下,司马迁。”

    ——有那么一刻,见识过多少赫赫人物杀死过多少赫赫人物的霍大将军,看
见司马迁的膝盖动摇了——

    他,必然动摇。读书人的话都是废话。指使他们惟一要用的就是剑。陛下,
还是贪一时新鲜,陛下不会爱上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取代自己。

    ——在动摇后,略略有些弯后,他最终没有跪下来,脸上有红的掌印,额头
有没褪的疤痕,这样的司马迁还要做什么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大步,直到剑锋可以刚刚好必死无疑地擦到了自
己的脖子。

    冷,咽下唾沫,也会有割破的疼。

    他,此刻,必须对峙;失去信念,史记,就不配再写了。

    他的信念,如此执着,是不可以此时此刻跪下的。

    32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你不可理解的,他们也许真的很糟糕,很糊涂,很怪
异,不要以为你永远不会理解他们,坚定不是用在这个时候,命运是在轮回里走
过的。

    就像霍去病杀不了司马迁。就像汉武帝此时此地居然出现。

    好象正版官样的汉剧,定格在那最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切都可能发生,一
切都还来不及发生。

    这个舞台上,人们总是反应不及。

    武帝他,堪堪站在了太史令的门口,皇帝自己推开门,天子逍遥拎着酒盅,
一切都显得随心所欲,这个高大男人无拘无束地出现在了小小陋室,斜斜靠在了
门边,除了腰带上的碧玉连城,你再也看不出,翩翩贵公子一般形状的男人,原
来是个皇帝啊。

    他的手里,甚至还在一晃一晃地掂量着沉酿,如此不慌不忙。

    ——反显得,这剑拔弩张的两人,像演戏。

    但霍去病就是不撤剑,他无视皇家,剑芒隐隐见出血来。司马迁梗着脖子,
不见退让。

    就这样僵持。

    “爱卿,怎么连你也胡闹起来……”

    皇帝拎着他的酒盅,走过来,不愠不火,不怒自威。

    “不要过来,陛下——”年轻的美丽的男人,喉头的吞咽是艰难的,他眼里
只是对方的喉咙,只需要轻轻一刺或削开来——他的眼,不美丽,而像狼,贪婪
刻毒,这让美丽扭曲:“他不承认你,他否定我们,他是怎样的贼寇乱党?他手
段不见得多么高明,却把您迷得晕头转向——他算是什么东西!”

    “小霍,你要吓到他了。”皇帝的声音仍然是调侃,只是走得更近了。

    司马迁闭上眼睛,索性不理。要杀要寡你们一向随便。

    ——漂亮的人,和固执的人——漂亮,还好,倒是固执,最最让人头疼。

    霍去病这时忽然转首,他看着刘彻,星辰般耀目的眼里情感铭心刻骨,他用
如此专注的目光定定看着皇帝,就好象从前,他是小小的孩子,他是牵他手的青
年——

    他想唤起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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