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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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野-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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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言非虚,如今的鹤鸣山如同空山孤城一般,不仅不见派中弟子,甚至连左近的农户都人间蒸发。
  “你留在此地等我。”沈秋暝交待了一句,便提气向妙高峰而去,谢恒言看着他远去背影,眉头紧锁,最终还是发足追去。
  只见沈秋暝站在一破落农家之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肃然,谢恒言在他身后百步停下,脸上亦是惊疑不定。
  “突然发现师侄的轻身功夫很是不错,”沈秋暝背对着他,陡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时不我与,派中怕是出了大事,若是为了我拖累全派,我沈某百死亦难赎此罪。”
  谢恒言讷讷道,“师叔怎知派中……”
  沈秋暝摆摆手,“我记得当年玄明子师叔曾在十方堂后院置过几柄竹筏,咱们去碰碰运气。”他以余光瞥过去,谢恒言不自然地笑了笑,仿似舒了口气。
  山脚下的十方堂亦是一片死寂,沈秋暝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竹筏,满意地笑笑。他抬首瞥了眼天柱峰,扬了扬眉。
  “师叔?”谢恒言心下惴惴。
  沈秋暝却不看他,只淡淡道,“随我来。”
  两人抬着竹筏向着天柱峰脚奔去,沈秋暝疾步如飞,谢恒言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他正想开口让沈秋暝慢一些,耳边风声疾响,却见沈秋暝猛然拔剑,将一支流矢挑开。山上不知何时多了数百号人,各个都身强力壮,甚至有人还穿着铠甲。
  “沈秋暝!”谢恒言慌乱道。
  沈秋暝头也未回,“这条路你可比我熟多了,怎么走不用我提醒吧?”说罢,他一个猫腰便钻进了天谷洞。
  半个时辰后,两人对坐在竹筏之上,均是衣衫半湿、狼狈不堪。
  沈秋暝面沉如水,把玩着手中朱红剑穗。
  谢恒言一派悠然,淡看两岸千篇一律的山景。
  “这把剑我很喜欢,”沈秋暝突然道,“只不知道是师傅挑的还是你挑的?”
  谢恒言看他,“这把剑和我所用之剑本是一对……”
  “哦?”沈秋暝讽刺道,“和秋水剑是一对,想不到我这兵器来头倒是挺大,莫不是叫做春山剑吧?”
  谢恒言摇头,“秋水剑不过是信物,我平素并不用它。这两把剑的来历师傅也不太清楚,只知是禅机道长于洞庭偶得……”
  沈秋暝轻抚剑鞘,“云中。”
  “正是,”谢恒言点头,“据传是楚国宝器,我那把名曰太一。”
  沈秋暝点头,对着他笑了笑,猛然用剑鞘对其尾闾、百会二穴攻去,谢恒言眯起双眼,闪躲地左支右绌、极为狼狈。
  “十年不见,竟是连缩骨功都练成了,”沈秋暝咬牙切齿,“张知妄!竟敢如此欺瞒于我,从今往后我与你势不两立!”
  说罢,他手中之剑如疾风暴雨一般向“谢恒言”攻去,丝毫未留余地,“谢恒言”再无力招架,眼见退无可退,只好苦笑一声,竟是纵身一跃,直直向着江中坠去。
  沈秋暝也不急,将手中云中剑收回剑鞘,冷眼站在筏上等着。
  不多时,一只惨白如玉的手扒住竹筏,紧接着那手的主人也从水中冒出头来。
  苍白脸孔,墨色长发,就连那双眼都是黑白分明,融入这水色山光之中,浑然一副水墨丹青——正是阔别十年的张知妄。
  两人一在筏上,一在水中,遥遥对视,仿佛朝夕相处十余日的不过是个陌路人,眼前他们才初初相遇。
  不知过了多久,沈秋暝缓缓在筏上坐下,神情委顿。张知妄瞥他一眼,猛然跃出丈余,又如苍鹤般徐徐降至筏上,湿透衣衫甩出一串水迹。
  沈秋暝却看得清楚,方才并无水痕,可见张知妄脚下不曾借力,绝非本门梯云纵。他惊疑不已地望向张知妄,却见后者方脱下外衫,周身湿透,精干身躯在白色中衣下若隐若现。沈秋暝侧过脸不再看他,又将自己外衫褪了扔过去。
  似乎注意到他的疑惑,张知妄淡淡道,“和梯云纵有些像罢?有日我在留仙峰悟道,见云光开合,又想起梯云纵那招‘白云苍狗’,便一时兴起,化用几式创了这个云笈步。”
  他眉目疏淡,容光胜雪,沈秋暝如今已完全无法将他与那一路插科打诨、满脸堆笑的轻狂儒生想到一起。而此刻他更关心的,却是张知妄此举的用意。自下山以来,除去他二十岁冠礼那日,张知妄遣人捎来云中剑,之后便再无消息,而沈秋暝奉了唐照临之命,自出师后便也再未回山。悠悠十年寒暑,其间唐照临仙逝,张知妄继任,派中人事如今一概不知,就连眼前曾朝夕相处的师兄也变得面容模糊,看不真切。
  “缩骨功极耗真气,难怪一路我试你内力均是平平,是我大意了。”沈秋暝撇撇嘴角,“不过敢问掌门,你我并非仇雠,在这等危急之时,易容已是多余,又何必缩骨?徒费内力不说,最终你还不是被我识破?”
  张知妄点点头,“不错,确实多此一举。”见沈秋暝眼中寒光乍起,似是气结,他目光一暖,轻笑道,“不过我改换容貌身形,神态步法亦有不同,你竟还能认出我来,倒也是不易。”
  沈秋暝哂道,“说句市井中的大俗话,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说罢他微微一笑,竟还带着些得意。
  张知妄皱眉看他,仿佛也想起了同一件旧事,“天谷洞那次也是……此番我自认天衣无缝,直至昨日你亦未起疑心,究竟是何处有了破绽,还请师弟解惑。”
  沈秋暝冷笑,“谢恒言此人出现的过于巧合,从一开始我便不曾全然信任。其一,鹤鸣本为剑派,绝大多数弟子兵器都应是剑。而谢恒言武功平平,先前自六花阵中救我时,以竹箫使的剑法却极其纯熟,以箫代剑本就不易,他一个年轻弟子有此功力,难道不古怪么?”
  张知妄自嘲一笑,“难怪相遇那日你便以言语试探,怪我自作聪明。”
  “如今想来,师兄的两把佩剑,一为掌门信物秋水剑,二为云中的雄剑太一剑,皆易暴露身份,”沈秋暝继续道,“另外当日我离派下山之时,师兄曾在留仙峰以箫曲送别,两相对比,难免生疑。”
  张知妄抚上竹箫,“难为你还记得。”
  “其二,一路以来谢恒言皆茹素,那日我刻意买了一斤烧牛肉,派中俗家弟子我见多了,纵使在派中再如何耳濡目染,逞口舌之欲乃是人之本性,可谢恒言宁愿吃山果亦不愿碰那牛肉一下。”
  见张知妄沉吟不语,沈秋暝干脆全盘托出,“你常年在上清宫中,沾染了一身檀香气息,天谷洞那次我便是闻见了你的气息。到了鹤鸣之后,我的疑虑也愈演愈烈,于是我运足真气甩开你,率先去了当年你我窝藏忘尘叟的农舍,知晓此处者除去钦宴,惟我三人,而谢恒言又是如何得知呢?最后,当年你禁足时,偷偷由留仙峰凫水至天谷洞探我,今日我忆及此事,方想到这个逃生之法,说起来还真是要多谢师兄了。”
  张知妄勾起唇角,“师弟冰雪聪明,一如当初。不错,约莫二十日前我曾接到陈允怀密信言你将入剑南道,路上却屡屡被贼人追杀。他随信还附了这张面皮,我便缩骨易容在你必经的渡口等你。”
  江风冰冷刺骨,张知妄拢了拢身上的外袍,肃然道,“对了,正明子师叔率众弟子在汉中等候,我的佩剑亦在林师兄处,这一路若再遇强敌,贫道娇弱无力,还请师弟多多照拂。”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我打鸡血一样 哈哈
  另外从这章起 节奏加快了 
  那嘉州刺史在别的文里粗线过 大家都懂的
  

  ☆、第七章:忽闻江上弄哀筝

  沈秋暝面无表情地看他,心道暌违十年、人事已非,张知妄接任掌门,不仅幼时先师调教出来的那点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反而沾染上了一身无赖习气,若是唐照临在世,不知是否会吐血三升,接着废了这个斯文败类?
  “若是如此,”沈秋暝皮笑肉不笑,“仅凭这个竹筏,怕是用上三年我们都到不了汉中,怕还是要赶紧找个渡口。”
  张知妄摇头:“咱们走旱路。”
  沈秋暝知他必有后招,便也不再多问,只闭上眼回想自己两月余来遭际。莫名其妙被人追杀,路上又“巧遇”了乔装的张知妄,鹤鸣派的伏兵,忽如其来在长安召开的武林大会……他自量于武林之中的名望地位,都不足让人忌惮如此,那么症结必然出在自家与朝廷的纠葛上了;那么鹤鸣派呢?从下山之前唐照临严禁他重返鹤鸣,再到张知妄此番出人意表的布置,若说他们一无所知怕是连垂髫小儿都骗不得,可张知妄一路以来又是缩骨、又是易容,想要瞒过的想来也不止他沈秋暝一人,若是贸然问他,估计也得不到三两句真话。
  两人默默无语,随着竹筏在江上飘荡,忽而张知妄轻声道,“听。”
  沈秋暝凝神细听,终闻见有筝声嘈嘈切切从远处而来,铿锵肃杀,正是十面埋伏。
  “沿这青衣江每十里便有我留下的一名弟子,以筝声为号,若是派中平安无事,便奏山居吟;若是被乱军所占……”张知妄淡淡道,随后又抽出腰间竹箫,三短两长地吹了个不知名的调子,远处那不绝筝鸣才渐渐止息。
  沈秋暝干涩道,“那些乱军莫不是西蜀王……”
  见他踌躇神态,张知妄苦笑道,“你我系出同门,何必如此提防?不错,师尊在时西蜀王便曾差人示好,师尊均以江湖门派不得涉足朝堂为由婉言相拒。结果对方并不死心,剑南道的情形你也知道,除去嘉州、雅州、眉州几郡,多半都有西蜀王的势力,而我剑州距西蜀王府不过数百里之遥,更是不能妄加开罪。”
  “追杀我的人,并不都是蜀中人氏。”沈秋暝喃喃道,“更何况我离派日久,沈家一族盘踞江南,山高路远与剑南道诸事并无瓜葛……”
  张知妄蹙眉,“我派之事由来已久,近十年都在与西蜀王府以及剑南道各级官吏虚与委蛇,而你被人追杀也不过几十日,乍一看两事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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