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千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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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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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霁此番为表和谈真心,特意送了皇子入夙都,说穿了也就是抵押在夙朝的人质罢了,迟誉接了圣意不能不办,当天便遣散将士,只带宿昔与几个随行的侍卫马不停蹄赶往洛城。
  洛城位于夙朝边境,是迟誉名下三城之一,宿昔却未曾去过,与前线相隔不远,傍晚时分便抵达了驿站,早有当地的官员迎上来殷勤伺候,迟誉问了,才知这云霁皇子尚在路上,约莫着要入夜了才能进城。
  宿昔千方百计施展一身本领,本已经此番能一举攻下云霁,谁知夙慕一道旨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也是兴致怏怏,早早便与阿禄一起回房歇下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嚷嚷想吃豆腐脑。
  “我记得来的时候见街角有卖的。”阿禄点了一支香,站在桌边说:“不如我去给先生看看,那卖豆腐脑的还在不在那里?”
  “辛苦你了。”宿昔一听自然欢喜,又细细的嘱咐他道:“多加辣子,豆腐要炖的烂一点。”
  “我知道了。”阿禄点着头关门出去了,宿昔便一人在床上躺着,脑子里浮浮沉沉都是夙慕那道意思不明的圣制,左右也想不出头绪,只觉得有些疲倦了,翻了个身准备睡下。
  那香的香气断断续续飘入他鼻端,似有似无萦绕着,倒熏得人昏昏欲睡,宿昔慢慢阖上眼,过不了多时他睡沉了,房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有人慢慢走进来。
  “先生?”阿禄把豆腐脑放到桌上,小声叫他。
  宿昔似是睡得沉了,一声不吭。
  “先生?睡着了?”
  阿禄见他熟睡,便不再吭声,不知道在包袱里翻拾出来什么东西,紧紧握在手里,向床边走去。
  那是一把匕首,匕刃削铁如泥,从泛出的雪亮光芒上就足以看出是上好的宝刀,一点点发着颤,贴近了宿昔裸露在外的脖颈。
  紧致的肌理与刀刃相触,少年的动作颤抖了,咬着唇加大了手里力气,眼看着刀刃要在那温暖肌肤上留下血痕,宿昔头也不动,一个错手打掉他手里的匕首,纵身而起扣住他的脖颈,把他牢牢压到床沿上。
  那是双怎样的眼睛?初见时是在日光之下,泛着温润玲珑的琥珀色光泽,温暖人心,现下却泛出一点血色,沁在琥珀色的眼珠上。
  “先生?——”阿禄脖子被掐住,艰难的发出声音。
  “你要杀我。”宿昔居高临下看着他,“为什么。”
  “我要杀的不只是你,还有迟誉……”阿禄的眼神变了,再不复从前那样温温顺顺,盛满了仇恨与讥讽:“你以为你们做的事没人知道,可以瞒天过海?就算连皇帝也为你们遮掩,可人在做天在看,早晚会有人向你们讨回这笔血债!”
  “我与迟誉何来的血债?”他冷然一笑,微微松开掐着阿禄脖子的手,让他有力气继续说话。
  他直呼“迟誉”,而不是恭恭敬敬的“侯爷”,阿禄一愣,随即疯狂大笑:“事到如今你还问我是什么血债?你说,我福家上上下下二百多条人命,这笔账是不是要算在你们头上?!”
  “福家……?”宿昔放低声音,反复斟酌这个词,阿禄狠狠看着他,恨不得把他活活掐死才算完:“别说你忘了,都是你的好侯爷做的好事!”
  “说说看。”
  宿昔松了手,随手把他丢到地上,移开了目光。
  “新帝登基,说先皇是被先皇后害死的,以大不敬罪名株连皇后母家福家数百条人命——我姓福,我叫福禄,福家是我的家族,皇后是我的表姑母啊!”
  “虽然皇帝说先皇是被表姑母杀死的,但我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先皇殡天当天只有迟誉和当时还是亲王的当今皇帝在场,先皇莫名其妙就死了,定是皇帝和迟誉商量害死他,再把罪名推到我表姑母身上,让皇帝即位,表姑母是他的亲娘啊,他怎么能如此不恭不孝,蛇蝎心肠?还有你们,你和迟誉,你们都是帮凶——”
  “就是说,你以为是迟誉杀了先皇,嫁祸你姑母,才要杀我报仇?”这个笑话取悦到宿昔,他憋出几声短促的笑。
  “不止为了姑母,还有福家无辜受累,被株连了九族的族人!”福禄喊得声嘶力竭,宿昔朝着他摇摇头:“你这个笑话编得荒唐,但还真说对了一件事,夙慕确实是个不恭不孝蛇蝎心肠的东西,但当今圣上,夙朝皇帝,也是你可以编排议论的?”
  他说的小声,福禄并没听清,宿昔也不在意,转而道:“那你接近我,是为了先杀我,再杀迟誉?”
  “没错!”福禄恨恨道:“皇帝说看我年纪小饶我一命,发配我充军,呸!我不用他饶命,我宁可他放过我全族老少性命,也不愿一人苟延残喘的活着,直到我进了军营才知道,他不是要留我一命,是要假意宽恕我死刑,博得天下美名,再把我送进军营百般折磨,我就是不死也会发疯!我们是他的族人,是他的亲人啊,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还有助纣为虐的迟誉——当时你从他们手里把我救下来,我知道你是宿昔,是那个宿昔,我就打算要——要亲手——”
  “我的命不止你一个人想要。”宿昔俯下身,慢慢靠近他,琥珀色的眼珠沁出一点血色,沾染在他玲珑的双眼里,他反复仔仔细细打量着福禄,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却十足十的,是打量一个死物的眼神,“我可不觉得你有那个运气。”
  “呸!”福禄恨恨啐他一口,刚想说话,宿昔更近的凑到他面前,放轻了声音:
  “我本来也不想留下你,你是株连九族大罪留下的活口,又遭受过那般待遇,必然心中愤恨,郁结不出,但我看着你,总想起我家中的幼弟,他和你年纪一般大,身子荏弱,长年累月汤药不离口,躺在榻上,你去过的地方,他可能都没有去过,你玩过的东西,他也可能都没有玩过,我把你带在身边,看着你爱玩爱笑的样子,就好像看着他……”
  他说不下去了,十年征战,辗转鏖场,哪里腾得出时间来关爱体恤一双弟妹?临了还要他们为陵苑牺牲,身不由己,宿湄已嫁入夙朝,做个尊贵清闲的太妃,一辈子不过如此了,宿渫呢,他荏弱的幼弟宿渫,他的出路又在哪里,他是不是也渴求着向阿禄,像任何一个健硕的少年一样走下病榻,尽情的玩笑、嬉笑上一回?
  “我告诉你一句实话,先皇后谋害先帝,挫骨扬灰,株连九族,牌位不得入宗庙,不得食香火,让她这样凄凉的人并不是迟誉,更不是我,而是她的至亲,你的亲人,当今圣上,你不过冤枉我一回,我并不介意,只当你少年心性大,忍耐不得委屈罢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福禄睁大了眼睛,因为听到的话语而全身发颤,但他不信,他怎能相信这个杀害他全族仇人的话?他早已不信任何人了!
  “但你潜伏在我身边,只待时机将我亲手杀死为族人复仇……我救你一命,你却做出这等离心背德,不忠不义之事,在我背后捅刀子,暗害于我……”
  “我——不能容忍。”
  福禄的眼睛睁大了,变得一片呆滞死气,宿昔伸直手臂扣住他脖颈,直接手下用力搅断了他整个颈骨,福禄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正被房外的迟誉听见,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怎么回事?”
  见到地上的少年尸体,迟誉上前试了试他脉搏,直起身问宿昔。
  “他是先皇后族人,以为先皇后是被爵爷陷害,在香里下了迷药,趁我昏睡暗杀我。”宿昔道:“我杀了他。”
  这不是宿昔第一次在迟誉面前杀人,他沉默良久,道:“他还是孩子。”
  “孩子便可是非不辨善恶不分?孩子犯下的错就要我一力承受?”宿昔冷笑:“他要我的命,难道我还要把这条命放在一边和他讲仁义的大道理?他既跟了我,就该跟我同心同德,今日既然辜负了我待他之心要加害于我,我为何杀他不得?”
  看到他眼底满是抵触,迟誉深吸一口气:“我并非说你做错,只是若你和他讲通道理,也不必累他赔上一条性命。”
  “侯爷此言差矣!”
  宿昔紧接道:“我当日救他一命,于他有性命之恩,就算他真有杀我之心,与我相处多日,知我并非那样心狠手辣之人,也要反问自己该不该杀我,他既把刀架到我脖子上,可见他不信我,仍是疑我,这样的人,我留下又有何用,等他再来杀我一次?”
  迟誉知他性子何其古癖,脾气上来任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劝不住,也不再多言,只道:“杀人总要造下杀孽,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罢。”
  “他说要杀了爵爷。”谁知宿昔并未理会他这句话,接着道。“我怎能放任这样一个人在爵爷身边?”
  “他和我幼弟年纪相仿,我何尝想杀了他,我只是……为了爵爷。”说到后面,声音甚至都发颤了,宿昔直直看着他的眼,琥珀色的眼珠和他对视着,那样剔透而清澈,仿佛盛了水在里面:“为了爵爷,不得不做……”
  迟誉心里一软,也不忍再苛责他,到底心里存了个阴影,道:“此事也不怪你,是他命里造化,敛了入葬吧,皇子就要来了。”
  “侯爷,云霁皇子殿下的仪驾已经到门口了。”侍卫叩叩门板,道。
  “知道了。”迟誉应了,吩咐侍从把福禄的尸身抱出去安葬,又单手握住宿昔的肩微微用力一捏:“还不快来。”
  “是。”宿昔心里石头这才放下,随他出了房间到驿馆大门前。
  云霁皇子来了,却出乎宿昔意料。
  那是个长相极出色的年轻人,五官明丽,清贵逼人,与云熙鸾有四分相似,却坐在位子上呵呵笑着,手里把玩一个新鲜的佛手瓜,蜿蜒如瀑的青丝散到唇边,他也察觉不到,含在嘴里慢慢嚼着。
  “这是我云霁五皇子殿下。”随行的云霁侍卫对迟誉道:“殿下名唤昔弦。”
  “皇子殿下是否路途劳累?”迟誉不动声色,问。
  “并非舟车劳顿。”侍卫放低声音:“昔弦殿下聪慧,只年幼时染天花引起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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