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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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冷尘香-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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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犹欢怔了半晌,心想即便占有了她也未必能得到她的心,说不定反倒让她记恨自己,自觉无趣,了无情欲,拉开锦被盖在她身上,放下帐子,慢慢走出去。

冷风瑟瑟,树影渡窗。他心中怅惘,忽听络腮胡子在门外道:“公子,属下无能……”他一时火起,厉声道:“滚开!”突又喝道:“等等,给我取两坛酒来!”络腮胡子不敢违命,飞奔而去,片刻就取了酒来。穆犹欢开了门,瞠视他半晌,神情一缓,叹道:“一个人喝闷酒实在无趣得很。”

络腮胡子试探道:“要不要给您找两个女人……”

穆犹欢哼了一声,道:“放屁!”挥手叫他退下,旋即又改变了主意,“去把在赌场里给我倒酒的那个女孩子弄来。”络腮胡子道:“属下即刻就去。”

穆犹欢次日醒来,头疼欲裂。他梳洗完毕才想起该去看看雪拂兰。

床幔低垂,看不清她是醒是睡。他犹豫良久,撩起帐子,只见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眼里充满仇恨。他心里咯噔一下,轻轻碰了碰她,她毫无反应,目光呆滞,直勾勾地望着床顶。他深悔昨夜一时冲动,叹道:“你别这样,我对你什么也没有做。”

雪拂兰冷冷道:“解开我的穴道。”穆犹欢只好照办,他担心时间过长,血液不畅,在她手脚推拿多时。雪拂兰翻身坐起,扬手给了他一耳光,这一掌打得极狠,他半边脸立即红肿。她余怒未息,狠狠踢了他一脚,幸亏她没穿鞋,否则这一脚踹下去,他非骨折不可。他疼得站立不稳,跌坐在地。雪拂兰四肢疲软,无力再打,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穆犹欢苦笑着站起,道:“你若还不能消气,索性杀了我吧。”

雪拂兰怒道:“你给我闭嘴!”强撑着下地。穆犹欢怕她脚底着凉,抢先把被子铺在地上。雪拂兰并不领情,举手朝他胸口打去,但锦被滑腻,脚下打个趔趄,向前跌倒。穆犹欢猝不及防,被她撞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雪拂兰怒极反笑,笑得肆无忌惮。换作别人这样嘲笑,早做了穆犹欢掌下之鬼,但他爱极了她,何况心中有愧,非但不怒,反而甚是欣喜,只要能博她一笑,摔断两条腿又有何妨?

看到她笑靥如花,红晕渐生,穆犹欢如痴如狂,心魂飘荡。雪拂兰忽然又沉下脸来,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穿好鞋袜。穆犹欢呆呆地看着她,模模糊糊地想到若能娶她为妻,实为生平第一大乐事。但她却是那样恨他,根本不允许他碰她一下……想到这里,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雪拂兰站起身来,四肢渐渐恢复了气力,径直往外走。穆犹欢叫住她,从袖里摸出一样东西,道:“你的。”雪拂兰认出是他送给自己防身的回日雕戈,想必是昨夜那几个侍女替她洗衣裳时发现的。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来。

穆犹欢道:“你是要去寄畅园么?”雪拂兰道:“嗯。”穆犹欢道:“要去嫁给澹台西楼?”雪拂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穆犹欢冷冷道:“你真的愿意嫁给他?”雪拂兰咬牙道:“关你什么事!”穆犹欢道:“是不关我什么事,可我怕你将来会后悔。嫁给一个自己压根儿就不爱的男人,你以为很好玩么?”

雪拂兰全身掠过一阵寒战,沉默无语。

穆犹欢淡淡道:“我也正打算去寄畅园,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不愿与我同行。你母亲今天午时到了安阳,你最好和她一道走,免得发生意外。”雪拂兰没好气道:“我愿意和谁一道走用不着你管。”穆犹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雪拂兰咬着牙道:“我就是讨厌你!”

穆犹欢面色陡寒,冷冷道:“为什么?”雪拂兰道:“不为什么。”穆犹欢道:“江逸云都死了,难道我还是没有一点机会?”雪拂兰瞪着他道:“你答应过我要好好为他治伤,可他还是死了!”

穆犹欢冷笑道:“你怪我没好好替他疗伤?”雪拂兰心潮起伏,咬着牙不吭声。穆犹欢哼了一声,道:“武林中想置江逸云于死地的人本来就多得很,怎见得是我的缘故?何况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雪拂兰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穆犹欢淡淡道:“那我怎么知道?这关我什么事?”雪拂兰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去了。穆犹欢使劲攥着拳心,拼命克制内心的怒火。

澹台慕容坐在栏杆上望着台阶下苍翠的青松——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这松树年年都能捱过严酷的霜雪,但他还能捱多少年呢?

他形容消瘦,全部智慧、活力和威严似乎都集中在那双灰色的眸子里,他的眼中传递得出人世间一切复杂情感,同时也可以发号施令。他是英雄,振臂一呼、云集响应的英雄。浓黑的眉毛斜斜地渗入鬓角,紧蹙在他那双有力的眼睛上。眉梢带着悲愤不平和孤傲的神情,仿佛高耸的山岭中挂满寒霜的松针。他蓄着一部整齐美观的长须,头发乌黑浓密,脸色却显出不调和的苍白。他冷冷地坐着,庄重而严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掌握之中,充满主宰者的威慑力。

远处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淡淡道:“你怎么来了?”端木夫人看着他手中的梅花,冷笑道:“你又一个人躲在这里想她呢!”澹台慕容道:“你胡说什么!”

端木夫人脸色发白,微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澹台慕容冷冷地横了她一眼,道:“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想杀她么,得手了么?”端木夫人哼了一声道:“我早晚会得手的!”

澹台慕容道:“你就真的那么恨她?”

端木夫人嫣然道:“我不恨她,我恨她做什么?等到龚霆松的身份被揭穿,自然会有人恨她……世人都说席玖樱是如何温柔贤淑,不知道被这样的女人恨上了会是什么感觉。”

澹台慕容冷冷道:“你永远都是这么唯恐天下不乱。”端木夫人不悦道:“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澹台慕容道:“水墨芳后来再没去过珠玑岛吧?”

端木夫人没好气道:“你问你的好儿子去吧,干吗来问我?”

澹台慕容道:“你就不能不气我么?不知为什么,近来我总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好像身边潜伏着某种我所不知道的危险,但是足以致命……”

端木夫人接口道:“倘若你身边有叛徒,只能是穆犹欢了。”澹台慕容淡淡一笑道:“你始终对他没有好感?”端木夫人哼了一声道:“我老觉得他不地道!”

澹台慕容道:“你想太多了,他毕竟是我的亲儿子。”

端木夫人盯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淡淡道:“据我所知,水墨芳倒是想去来着,但好像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帮手。”

澹台慕容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你查清楚了么?”

端木夫人道:“当然查清楚了,查得很清楚,说出来你一定会吃惊的。水墨芳的母亲叫素馨儿——你应该记得这个名字吧?”

澹台慕容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她原来是大理国的王妃,因为与人私通被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但是被雪栖鸿救下了,后来就是为了她,雪栖鸿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女儿……这么说水墨芳是雪栖鸿的女儿?”

端木夫人道:“那倒不是,她是素馨儿出阁前和某个新月教教徒的私生女,也算是新月教最后一个公主了……依我看来,她对复兴新月教没多大兴趣,她去珠玑岛,多半是为了那里的宝藏。因为素馨儿二十年来一直想方设法对付郁姝曼,她需要很多钱来豢养杀手……”

澹台慕容道:“原来如此。”

端木夫人注视着他,良久,忽然道:“世上可有让你害怕的东西?”

澹台慕容道:“当然有。”端木夫人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澹台慕容喃喃道:“我怕真的有阴间,如果有,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我死去的妻子。”

端木夫人颇有妒意,没好气地道:“你还想着她?”

澹台慕容深深道:“她是个好女人,我对不起她。”端木夫人锐声道:“颛孙盈雪呢?你是不是也常常梦见和她双宿双飞?”澹台慕容脸一沉,怒道:“你答应过不再提她!”

端木夫人哼道:“你以为我很乐意提到她?”拂袖而去。

澹台慕容眼神寂寥而空洞,如果这一生永远不遇到颛孙盈雪,他将辉煌而又单调地过下去,直到老死;如果不遇见她,他的腿也不会残废。但他从来不曾后悔。

这三十年来,他的心时常回到当年的晚玉山庄,去寻找正当韶龄的颛孙盈雪,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在梅花丛中和侍女们追逐嬉闹的情景,他还记得她当时穿了一件梅白衫子,不知道是何种衣料,闪闪发光,令他眼花缭乱。他跟着她父亲穿过花丛,她停下脚步,嫣然一笑,这一笑便从此俘获了他的心,也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回想自己的一生,他时常感到茫然。有时候他真希望把这个英雄永远做下去,可是太累——若非为了英雄的封号,他的父亲绝对不会死,他也不会重蹈覆辙。想到这两个字,他脸上飘起一个嘲讽的微笑,然而回忆起当年的辉煌岁月,他仍觉意气风发,心中似有万种豪情涌动……

只可惜这一切都不再了。他摇了摇头,喃喃道:“可惜……可惜……”

他幼年丧母,少年失怙,孤苦伶仃,但有另外一种无法向外人言明的苦痛,一直在蚕食他的心灵,那就是贫穷。世人一厢情愿地以为小蓬莱琢石山庄真是个世外桃源,澹台家的人几百年来都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好日子,谁也不知道琢石山庄其实只剩下一副空架子。是谁说“千金散尽还复来”?那是屁话!他的历代祖先都古道热肠,急人之困,侠义为怀,尤其是他的父亲,生平最是慷慨大方,挥金如土,轻轻地就将千金散尽,受过澹台世家恩惠的人何止成百上千,却有谁在他穷困潦倒无以为生之际接济他一斗米、一匹布?

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统统都是假的!

贫穷让他自卑,也让他狂傲。那时武林各大世家门派争着要把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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