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站在门口、揉眼打呵欠的薰,江睿阳按著自己心跳加速的胸口,有些丢惊。
薰眨眨迷蒙的眼睛,看见床上没人,睁大眼睛才发现江睿阳坐在一旁杂物散乱的地上,薰急忙走过去将他额头上已经变成温温贴的退热贴撕掉,用手探了探他的额温。
放下手,薰笑著说了几句日文,江睿阳脑袋还有些混乱暂时无法解读,不过他猜想薰应该是说他退烧了。
因为薰软软的脸从很担心、很担心,变成很放心、很放心。
早知道刚刚就「卡拇」一下了。
江睿阳肚子很饿四肢无力,他慢慢刷牙,看著镜中自己的眼睛肿得像两颗痔疮,不是被锚过就是哭过。
被锚应该不可能毕竟他都发烧了谁还趁人之危(小阿姨一向喜欢正面攻击),那就是哭了,却有点想不起来为什麽哭。
是昨天做梦吗?什麽梦呢?刚起床时好像还有点记得,现在却像全部被打散一样想不出原貌……到底是什麽?
江睿阳皱眉看著天花板,噜噜噜地漱口,哗地吐掉水,再含了一口水,突然他双眼爆睁像想起什麽一样,咕噜一声把带著牙膏泡沫的水全都送到气管去。
「咳咳咳咳咳!」
因为小阿姨有事外出而自己在厨房烤面包的薰听见江睿阳大咳特咳,连忙跑进盥洗间。
「没事吗?」站上垫高凳,薰拍著江睿阳的背,江睿阳抬手挥了挥表示自己还健在,薰才带著忧心的眼神继续去烤面包。
缓下杀人咳嗽,江睿阳抬首看向镜中的自己,不知道是咳的还是什麽,他脸色难得红润。
不想给薰听到,江睿阳抱头扭紧腰无声尖叫,以抒发自己内心那混著羞愧、不敢置信、想自体爆炸、还有一些拉里拉渣乱七八糟的情绪。
似乎,他只是说似乎,不,不用任何人来告诉他,他似乎、应该、好像想起来了。
怎麽会?
早上醒来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床上,而且小孩也从门外走进来……那应该是梦才对。
但梦怎麽可能如此真实?
香香的,软软的,温柔的。
嗅觉触觉甚至听觉都渐渐在脑中苏醒。
江睿阳看著自己颤抖的双手,再也无法逃避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他,英俊潇洒才气纵横的江睿阳,昨晚抱著一个小孩哭。
代表昨晚,小孩看见「阳阳哥哥」哭。
NO--
江睿阳持续扭紧腰抱头无声尖叫。
「阳阳哥哥,早餐好了唷。」
薰探头进盥洗室,看见江睿阳回头对他颔首轻轻微笑,那一笑犹带小病初愈的纤弱与属於早晨的清爽,薰脸红了红,缓缓缩回去。
江睿阳带著微笑缓缓转身,继续扭腰抱头无声尖叫。
「英俊潇洒才气纵横的阳阳哥哥哭了」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这种只能偷偷关在厕所发生的软弱表现,怎麽可以让薰看见?
怎麽可以让这麽崇拜他的薰看见?
全世界他最不想让人看见「好帅好厉害的阳阳哥哥哭了」的就是薰啊--
江睿阳表情极尽夸张地扭曲,无声尖叫了二十秒後,扭回腰站定身子,恢复面无表情将牙刷完。
电视上正播著让人看了嘴巴开开的儿童节目,元气的大哥哥大姊姊正带著一群嘴巴开开的儿童做体操。
坐在餐桌前,江睿阳咬了一口面包,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看电视的薰。
「薰啊。」
「嗯?什麽?」薰转过头来咬咬面包。
「薰啊。」
「什麽?」
「薰薰薰薰薰啊。」
「什麽什麽什麽?」薰笑了出来。
「那个,昨天晚上……」
「欸?」
江睿阳眼睛眯起,表情严肃,让薰不由自主吞吞口水。
「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就是,那个……」
我喜欢你喔。
话说到一半,江睿阳就看见薰手松了一下,面包掉落在碗里,薰的表情有些诡异,渐渐泛起红晕。
--啊,他一定是看见我哭了。江睿阳在内心吞拳头逼自己冷静。
--啊,他一定是听见了我偷偷说喜欢。薰在内心慌乱地原地跑圈圈。
--虽然觉得被薰看见了也没什麽关系,但总觉得非常那个,他的形象啊,他最想在这小孩面前做英雄的!英雄是不会哭的,可是他抱著小孩哭了,而且还边发烧边哭像个败尺一样!江睿阳在内心奔跑用头撞破一道又一道的巨墙。
--虽然被听见了也没关系,因为薰本来就喜欢阳阳哥哥,可是……阳阳哥哥的表情好像怪怪的呐?因为听见薰说喜欢?觉得薰怪怪的?啊啊不知道全都怪怪的!薰在内心捂脸滚来滚去。
「我回来了……欸,你们两个干嘛?」
小阿姨放下包包走到餐桌旁,看见一大一小低头沉默啃面包,气氛非常凝重,而且两人的耳朵红得像刚被川烫过一样。
「欢迎回来。」薰跟江睿阳一起说,互看一眼後,又低下头啃面包。
「您去哪儿了?」江睿阳低头抬眼,一副诡异的小媳妇样。
「去彩子的学校……不提也罢,啊好热好热。」小阿姨一副不想讲的模样,从冰箱倒了杯麦茶出来解渴,坐到薰的旁边,她伸手摸摸江睿阳的额头。
「退烧了吧?」
江睿阳点点头,挺起胸膛欲卷袖--
「行了!就说不要秀你那白斩鸡的手臂出来见笑。」小阿姨喝叱。
薰收回目光,失望地低下头。
小阿姨将麦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微微一叹。
「你阿姨我啊,以前也是闯日本的,语言不通、工作辛苦我也知道,如果你真的无法适应的话……不要做了也可以,就当作来日本渡假吧。」
「……我没有不适应。」有点心虚的回答。
「好啦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
听小阿姨这麽说,江睿阳想反驳,却被她打断。
「睿阳,你妈妈把你交给我,我就有义务要把你顾好,像昨天那样发烧又一直讲梦话的,看起来这麽痛苦……唉,把我吓死了。」
小阿姨难得真情流露,江睿阳顿了顿。
她应该是听见了他的梦呓,觉得他打工压力过大无法负荷,所以要他别做了?
可是她什麽都没多问。
江睿阳其实明白,小阿姨虽然斯巴达,但还是很疼自己的,从小到大皆是如
此,一如她对薰,虽然严格,但给予的关爱与实质上的付出从来没少过。
妈妈也是,嘴上要他去找工作,却还是应许了他的逃避,让他来到这里。
他们家的女人啊……虽然嘴巴不饶人,但都擅长以行动付诸关爱。
小阿姨抬起手,难得不是要揍他,而是拍拍他的手。
「你来日本也算是陪陪我,不用觉得白吃白住什麽的,你妈那里如果缺钱,我会寄一点给她的。」
江睿阳鼻子一酸,觉得内心有一个已经快被击破的硬块开始坍塌松落。
他的坏习惯是归零。
逃避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焦虑,不如就归零,无论是跟朋友起冲突或是遇见不顺心的事情,他习惯归零。
以往那样的举动多少都有帮助,然而轻松是有了,却也不是没有後悔,後悔当时归零的举动连带将快乐一并掩埋、连带将重要的东西也一起烟消云散。然而那些微妙的後悔都被淹没在繁杂的生活步调中,让人无暇回头检视。
这次他依然如此,归零了、不画了,却没有预期中的轻松,或许是因为他归零的,是他认同自己的存在价值。
等到连归零都没有用了,才知道不是归零就能解决问题,至少他无法以归零来解决自己的焦虑,也无法解决重要的人对自己的期许。
才真正明白他根本无法忍受看见在乎的人为他难过。
忽然想起他很久没上的Plurk,人生的起起落落或许就跟Karma值很像。
一开始能够迅速成长,到了某一点就会开始慢下来,就算你在上面说了非常多的话,有段时间Karma就是不会动,让你灰心丧志甚至起了一股想痛殴Plurk创办人的冲动,或许这种心情就跟遇见该死的瓶颈坚非常类似。
但每个噗友都晓得,只要一直说话一直说话,突破了那一关,还是会涅盘。
只是说话容易,做事难。
这也是为什麽Plurk容易涅盘而人生容易失败。
只是没有人会为了你Plurk没涅盘而悲伤,却有人会为了你自我放弃而难过。
不是对你失望,而是失望你不再快乐。
那些他在乎的人、那些在乎他的人,包容他的人、相信他的人、没有抛弃他的人,为了珍惜这些人的感情,他是不是,得做些什麽了?
只要他知道会有人在他很烂很差的时候,跟他说「没关系」,只要他知道有人会在他需要一个单纯的温暖时伸出手拥抱他,这样就够了。
他就能拿到满满的「画图朱力」。
江睿阳的手掌对著薰,似乎在吸收什麽能量,让薰一头雾水满脸问号。
收掌,江睿阳转向小阿姨,面无表情,却很坚定。
「阿姨,我要继续做。」江睿阳手在胸口比著莲花指,对阿姨缓缓点头。
「欸?可是……」
「我可以的,真的。」
要知道「我可以的」对一个原先消极度日的人来说,是多麽难得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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