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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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车站-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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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染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说:“那怎麽好意思,大家都是家人团年,你跑去凑什麽热闹?多不好意思。”

  余锡裕说:“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外人。”

  白染说:“谁跟你不是外人呀,你就是脸皮厚。”

  余锡裕说:“厚就厚呗,我年年都是这麽厚过来的。”

  白染说:“一定要去,你自己去吧。”

  余锡裕说:“我也就是随便一说,昨天包的饺子挺好吃的,我们继续吃饺子吧。”

  白染说:“昨天吃得太饱了,现在还没饿。你再睡会儿吧,等我饿了再叫你起来。”

  余锡裕点个头,果真埋头睡了。白染坐起来拢著被子,把昨天的书拿起来继续看,昨天顶多只看了半页,这个时候却能安安静静地看下去了。

  两个人的车站170

  两人近中午才起床,吃了饺子,开始打扫。余锡裕说:“不是挺干净的嘛,怎麽又要打扫。”

  白染说:“你的破烂太多,意思是叫你找几件能扔的扔了。”

  余锡裕看来看去,也没什麽舍得扔的,白染就擦擦灰尘了事。棚子的板壁实在不怎麽严实,白染用心搜寻漏风的缝隙,找到了就叫余锡裕拿草泥灰塞住,门洞那里挂上一床破旧棉絮,窗口薄上一层薄纸,再装好烟囱,烧上火,就暖和多了。

  彻底收拾过後,天又擦黑,两人煮了面条吃了,白染说:“我要出去一下。”

  余锡裕当下就明白了,说:“你是要去烧纸?”

  白染点头。

  余锡裕说:“早说的话,我就可以去弄点纸钱了,现在连香烛什麽的都没有。”

  白染说:“我父亲是个迂腐读书人,纸线香烛他不会喜欢的,烧点旧书旧报给他,他肯定喜欢。”

  余锡裕不知道怎麽接话,默默搬出一叠旧期刊,说:“等会儿我跟人要点旧报纸回来。”

  白染想著别人家里都吃团年饭呢,哪里有报纸给他,余锡裕却扭头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果然带回一大筐子报纸。看日期都很新的。余锡裕说:“我去找大狗了,这村里,就他最爱看报纸。”

  出去已经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夜空倒是晴朗少云了,可惜没有月亮黑黔黔的。白染跟余锡裕抱著期刊报纸去了小河边。

  习俗本来就是除夕烧纸,隔著河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本来这情景颇渗人,余锡裕一时倒不觉得古怪,只看到满眼的黑,黑的天,黑的山,黑的河。

  白染划亮一根火柴,把一张报纸塞进一个石头缝里点起来。火光把周围一小片地方照成了昏黄颜色。白染把一张张的报纸点著,说:“爸,不知道有没有阴世,如果万一有的话,你应该过得也挺好吧。你不是喜欢看报看期刊吗?这回给你带来好多,都还挺新的,你空闲了就多看看,过一阵子再给你带新的。”

  余锡裕听著他这不伦不类的祝辞,又是滑稽又是悲凉,又觉得,听白染讲话的这种随意的语气,这父子俩似乎关系挺亲近,再想起自己的父亲,暗暗唏嘘。

  白染一张一张烧得特别认真,杂志也挑版块,一个版块的连著撕下来一起烧,就好像正在读文章而不是在烧文章,生怕急了父亲弄不懂一样。白染烧了好一阵子也只烧完了一小部分,突然想起余锡裕,抬头说:“河边很冷的,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想多陪陪我爸。我对他一点儿也不好,大半年都没跟他联系,害得他独个儿在城里受苦,至少这会儿我可以多陪他一会。他是跳江的,这河里肯定也连著他的魂儿呢。”

  余锡裕也曾隐约听说白染的父亲是黑五类之类的事情,想著这父子俩大概受了很多苦,说:“别这麽想,你自己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吧,这年头本来就没几个安生人。你一个人在这儿多寂寞,我也陪著你。”

  两个人的车站171

  白染又劝了他几次,让他回去,余锡裕却坚持不走,白染也就不说什麽了,沈默著慢慢烧纸,一直过了很久才把所有的都烧完了。有火的时候,两个人身上还熏著一点热气,火一熄,就是刺骨的冷了。白染本来舍不得走,这时候却不能不心疼余锡裕了,说:“我们回去吧。”

  余锡裕说声好,两个人闷头往回走。

  回到棚子里,冷得似乎也没比河边好多少。原来炉子里攒的火时间久了也快要熄了。余锡裕点上油灯,往炉子里添了些炭,说:“先床上捂会儿去,得等火烧一会才会暖和。”一边拿著吹火筒往风门里吹火。

  余锡裕弄完、洗了手,白染叫他:“你也感快上来,是我累得你受冻了,我抱著你暖暖先。”

  两个人紧紧搂住,冷得还有些微微的发抖,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炉子里的火也渐渐旺了。白染说:“余锡裕,你能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吗?”

  余锡裕心里又是“咯!”一下,没想到白染还是要提这一茬。

  他一时犹豫,白染就说:“算了,当我没说过。”

  余锡裕心里更慌,好比上级给了宽大的机会,如果拒不交待,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於是说:“我想说,很久没有机会聊聊过去的事,不过,从什麽时候开始说?”

  白染说:“就从小时候行吗?我很想知道别人的成长跟我的有什麽不同。”

  这话余锡裕不敢尽信,不过讲就讲了:“之前也稍微提过,我是在父母单位的宿舍院里长大的。说是院,其实只有两栋楼房而已。”

  白染说:“应该不是筒子楼吧?”

  余锡裕说:“筒子楼是什麽意思?”

  白染说:“就是……你家有几间屋子?”

  余锡裕说:“我是老三,还有两个哥哥,从小能记事的时候就是兄弟各自一间房,还有父母的卧房,好几间吧。”

  白染说:“筒子楼就是无论如何都一间屋,厕所厨房都是公用的。”

  余锡裕心平气和地说:“嗯,当时我家的条件是比较不错的。小时候总为这个沾沾自喜,长大了觉得意思也不大,再好也是父母的,想要就得按父母要求的方式活,什麽都是有代价的。”

  白染说:“要这麽说的话,人怎麽活都不舒坦。”

  余锡裕说:“我觉得现在也挺舒坦了,就看你怎麽想。”

  白染点了一下头,神情不免有些阴郁。

  余锡裕接著说:“不过当时我什麽别的感觉都没有,在那个院里,我父母也算是条件最好的,还有两个哥哥护著,再加上母亲溺爱,我过得特别快乐,没遇到过任何不顺心的事。我没什麽信仰,也没什麽追求,不会刻意求表现,不会跟著别人打砸抢,更不会整天坐著老实读书,可标兵拉先进拉总是有我一号。但是下乡当然是想下的,男孩子嘛,一长大了,心思就很难被困在家里,出去混一混我还是很高兴的。”

  两个人的车站172

  “我一下乡就遇到了童颜。当时一般也是把男女分开分配,我去的那一个大队全是男孩子。在一堆人里面,我看到了童颜,於是再也没有办法注意到别人。我最开始没有多想,就是觉得要跟他在一起,不想分开,一起吃一起睡。当时我觉得那是奇迹,童颜对我的感觉,就跟我自己的是一模一样,不然我们不会那麽快,我对他付出一些,他就更多地回报我,我也是一样,这样下来,两个人的感情自然是越来越深,到後来,自然而然地就上了床。”

  “一上了床,我们两个才明白了我们是在恋爱,就像普通的男女之间的恋爱那样。我有不少顾虑,主要是为了童颜。我就是个小混混,怎麽都无所谓,可童颜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两个男人谈恋爱,总归不大好听,对他有很大影响。他却不在意,非常坚决地告诉我,世上什麽都可以失去,只有我,他不想失去。”

  “我们两个想办法单独住在一起,人前装没事,偷偷摸摸。可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的关系很快就被发现,并且第一时间通知了他的父母。我们自己倒没有察觉,他的父母悄悄赶过来,连商量都没有跟童颜商量过,直接把童颜打昏送走了。”

  白染问:“然後呢?发生了什麽?”

  余锡裕说:“这事的可笑就在这个地方,後来什麽都没发生,只不过我再也没有见过童颜。後来有人传了一点风声给我,童颜早就不在城里,他的父母带著他走了,据说搬去了省会,并且给童颜在机关里找了个前程大好的位子。”

  白染说:“你没出去找他?”

  余锡裕摇头,说:“这样也许对他还更好,不知道他将来想起我的时候会不会把跟我的那段过往当成笑话。”

  白染说:“你这样想,怎麽对得起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必然也是全心全意。”

  余锡裕说:“我只求他快快乐乐的,不会一想起我就难过,当然,如果把我彻底忘了就更好了。”

  白染想,童颜如果真的铁了心要跟余锡裕在一起,也不可能完全办不到,这一点余锡裕应该也能想得到,所以也就不用明讲了,说:“那你有没有彻底忘了他呢?”

  余锡裕老实说:“没有,我没忘了他,不过我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他,虽然他是我的第一个情人。”

  白染觉得余锡裕必然会讲下去,就没有出声。

  余锡裕说:“童颜走了之後,我很消沈。自从跟他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跟其他人疏远了。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个男孩子跟我走得近了。当时我没什麽特别的感觉,有人跟我说话我就说,有人拿东西给我,我就吃,有人跟我在一起,其实我连他的脾气长相都不太了然,只是一味地思念著童颜。突然有一天,那个男孩子在山上没人的地方抱住了我,告诉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什麽都不在乎,只想跟我做。”

  两个人的车站173

  白染觉得不可思议,说:“就这麽简单就做了?”

  余锡裕说:“我当时已经昏了头了,他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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