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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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记-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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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屋子中央空开了一大片地方,一张极大的紫檀木案上,摆了笔海、墨池等物。案后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人。陆通从这一边看去,只看得到那人半边侧影,见他年岁甚轻,似乎比简淇还小得几岁,鬓边却生了不少白发。又见他一只洁白纤秀的手斜搁在案上,衬着织金盘龙的袖子,心道:“这个原来就是睿宗皇帝,那甚么宁王赵晗的哥哥。不过他可比宁王好看得多。”再往前瞧去,一名官员身着紫衣,站在几步外的地方,正是简淇。
  
  忽听案后那人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么?”
  
  陆通听了这一句话,不由得暗暗称奇:“这是个甚么口气?难道这人其实不是皇帝?” 
  
  简淇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离了这京城,也终归是在你的手下。”
  
  案后那人短促地笑了一声,道:“不错。无论你们去到哪里,总归还是脱不出我的掌握。既如此,你又何必要走?你费了无数心血,建了这一所学堂,一座药堂,却都是在这京城里。”
  
  简淇道:“建太医局、安济坊这两处,原是我平生最大的愿望,承你扶持,令我得偿心愿。然而医道传承,惠泽万民,亦然是有益陛下江山社稷、成全万世基业之举。”
  
  那人道:“我偏不要千秋万代的基业,偏不做那劳什子的明君,你又奈我何?”他年纪已然不小,这两句话却颇有无赖之意。又道:“简淇,我肯下旨拨款,全是为了你一人,可不是为了朝堂里的声名。倘若你要离开了我,你道我会怎么做?”
  
  他说一句话,陆通便在心里叫一声“奸|情!”心道:“这两个人中间,必有奸|情,哪里有皇帝跟臣子这样说话的?”
  
  简淇沉默良久,才缓缓地道:“你要的方剂丸散,我竭我所能,都为你配了。我一生所学,也都倾囊传授了太医局里的弟子。”
  
  睿宗摇头道:“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如何便能同你相比?”简淇也摇了摇头,道:“我已在汴京住了十五年,十五年里,与他聚少离多……他在边关守城,数度鏖战,也是九死一生。如今四海太平,我和他便想寻一个安静的去处,自去容身,盼你成全。”
  
  睿宗道:“胡说八道!这才过了十五年。朝里的文武,哪一个不说该是肝脑涂地,精忠报国?”放缓了口气,道:“等你两个做到出将入相,再告老还乡不迟。”
  
  简淇忽地跪倒,道:“皇上……”睿宗厉声道:“起来!你答允过我,在这崇文阁里,永远便叫我名字,同我朋友相称。”简淇抬起头来,直视他双眼,道:“陛下所思所语,早断绝了朋友之道,又何必自欺欺人?”
  
  陆通心道:“这皇帝好不奇怪。他是皇帝,天底下第一大,叫谁磕头便磕头,叫砍谁的头便砍谁的头,那是多威风神气的事,做甚么却定规要人叫他名字,搞甚么朋友之道?” 他原来只道这君臣间有甚嬖幸暧昧之事,看这光景又不大像。
  
  便见案上那只手忽地用力握拢,又放开,似乎是要徒劳地抓着什么东西。睿宗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低声道:“简淇,倘若你我之间只讲君臣之道,你道我会许你活到今日么?”
  
  简淇道:“当年我和郦琛自杭州回到京城,入朝为官,固然是各有抱负,想做出一番有益家国百姓的事业,也因陛下是圣明之主,值得我二人尽忠效力。”
  
  睿宗嘿嘿冷笑,道:“圣明之主,你给我套得好帽子……你两个想卸了担子,自去逍遥,却留我一个在这位子上,无亲无友,称寡道孤。”简淇道:“所谓天下一人,自来如此。”睿宗道:“不错。我想在这崇文阁里同个朋友说说话,原是自欺欺人。”简淇道:“陛下既为人君,天下原没一个能同陛下平起平坐之人。”
  
  陆通心道:“这简淇胆子挺大,句句话同皇帝针锋相对,皇帝倒也不生气。”
  
  屋内静寂良久。睿宗长叹一声,道:“罢了。你既然一意求去,我留你也无益。你交卸了差使,过两日便出京去罢。”
  
  简淇道:“多谢陛下。”停了一停,又道:“陛下近年操劳过甚,幸而先天壮健,还可抵得住,只是四十之后,须进理中顺气之药。太医局安大通医术周全,陛下尽可向他垂咨。”睿宗道:“知道了。”
  
  简淇缓缓站起,转身向外走去。睿宗一动不动坐在案后,望着他的背影,见他走出两步,便停了一停,似是犹疑,然而终于并不回头。
  
  陆通突然间浑身汗毛直竖,只觉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述的紧张恐怖之意,瞧着简淇一步步走向楼口,心底一个声音叫了出来:“不行!”不假思索,一步向外踏出。
  
  便听一声大叫:“不行!”却并非发自陆通之口。简琬尖声叫道:“爹爹!爹爹!”飞步自书架后奔出,向简淇奔去。
  
  简淇愕然转身。便在此时,室中各人都觉眼前一眩,似是有一道闪电劈了进来,转了一转。随即便听得“扑通”、“扑通”十几声沉闷的声响,自窗外传来。
  
  睿宗笑道:“郦琛,你这是要公然造反么?”陆通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窗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英武挺拔,腰悬长剑。简琬欢声叫道:“师父!”转头看了看睿宗,张了张口,似乎要说甚么,又没说出来。
  
  那人面无表情,将手中东西向地下一抛,“哗喇”一声,四散开来,却是十几架弩机。
  
  那人冷冰冰地道:“赵暄,你的朋友之道,便是这东西么?”
  
  睿宗怡然道:“若不为此,怎能激得你出来?”那人向前走了几步,陆通这时候看得清楚,只见他不过三十来岁年纪,眉清目秀,只是眉心眼角都有不少细纹,颇有憔悴之色。
  
  睿宗轻轻叹了口气,道:“郦琛,在定州这些年,可难为你了。我要升你的官,你却做甚么不愿意?居然便给我挂印辞官,不告而别。若不是我自落霞谷急召简淇回来,你是不是便要躲我一辈子?”
  
  郦琛道:“和议既定,辽人这几年也未有进犯之举,边关已无大事。你身边扈从如云,原也不缺我一个护卫。”
  
  睿宗笑道:“我身边人多,你一来还不都给我杀得干干净净。”
  
  郦琛望着他放在紫檀木案上的那只手,道:“赵暄,你布下这好陷阱,又何必自谦?眼下这崇文阁内外,守得有不下百名禁中好手,只待你一声令下,便要进来杀人。我不过拔了你最外面的几个弓弩,又算得了甚么?”
  
  睿宗凝视他道:“你既然深知这里是陷阱,怎地还是跳了进来?”
  
  郦琛惨然一笑,却不答言。睿宗微笑道:“你总算是明白了我意思。”屈起食指,在书案边上轻轻叩了两下。
  
  便听呀地一响,西首板壁上边门打开,一人走了进来,正是宁王赵晗。只见他手中捧了小小一个瓷瓶,向睿宗行过礼后,将瓶子举至面前,拔开瓶塞,登时一股甜香透了出来。陆通闻到这一股熟悉的香气,不禁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简淇叹了口气,道:“底也迦。华菁手中的附骨丹,原来便是从你这里得来。”
  
  睿宗微笑道:“你早该想到的。底也迦的秘方当年由拂霖国使节进贡朝廷,所用三百六十种药材,个个都是珍稀贵重之物,除了宫中,哪里还有第二个地方能配出药来?”
  
  简淇叹道:“这药配制极其不易,我本来便有些疑惑,是谁有这般手笔,费偌大物力来制作这等邪药。”
  
  睿宗笑道:“附骨丹是天下第一奇毒,连你都破解不了,如何便能以‘邪药’两字以蔽之!”
  
  陆通心念急转,忽然道:“那个甚么阴魄教,原来是替你办事的?”他自架后踏出,便站在一旁,众人只道是简琬带来的女侍卫。这时候见“她”忽然开口,声音粗壮,都是一愣。
  
  睿宗向陆通看了一眼,微笑道:“你又是甚么人?”
  
  陆通道:“我是小郡主的朋友。”想了一想,赶紧在脸上抹了两抹,除去化装,道:“‘金乌未光,冰蟾为皇。’华菁却说这句并非指的是金乌派,敢情是说背后给他们撑腰的人?”
  
  睿宗点了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月后隐藏的太阳,自然便是天子。”站起身来,走出案后,轻轻向旁踱了几步,道:“江湖上这些武人集结的门派,平日里启衅滋事,以武犯禁,不服地方官府管辖,那也罢了。若有异动,便是赤眉、黄巾的变数。如金世霖、俞梦得等人网罗了许多武功好手,倘若任其坐大,他日足成朝廷心腹之患。” 
  
  陆通道:“所以你便另起炉灶,自己弄一个教,替你去收服这些江湖门派么?”他生性惫懒,明知眼前这人是当今皇帝,言语里仍是殊乏恭敬。睿宗也不以为意,道:“不服教化的武人太多,若是教官兵围剿一处,只怕其余那些亡命之徒便要说甚么‘朝廷不仁,欲将我等斩尽杀绝,不如一搏,胜过坐以待毙’,铤而走险,聚合作乱。”他以皇帝之尊,学着武林中人的声口,居然便也惟妙惟肖,又道:“无想忠心耿耿,办事得力,许多事由他来办,胜过由朝廷出面。”
  
  陆通笑道:“着啊,你令华菁下手,假装是金乌派杀了集闲庄弟子,挑动两派自相残杀,这计策不着痕迹,大大妙极。” 他面上发笑,心中却大大着急,忖道:“鸟皇帝跟鬼教主原是一个窠里的老鸹,那小非儿进宫盗令,又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无想要偷盗皇帝的玄石令,自己不便下手,才来利用小非儿,还是这里面另有圈套?””
  
  睿宗笑道:“我原本的意思,是把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都下了附骨丹,擒贼擒王,头目既能收归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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