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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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记-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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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皇帝面前审问,就不怕他暴起伤人。”
  
  陆通怒道:“不吃不喝,哪里捱得了十天半个月?只消两三天没得水喝,就好一脚去了。”华菁悠然道:“你和我自然捱不了,非业公子习练‘冥灵春秋’有成,却是不妨。朝廷要的只是他一人,咱们两个死了,可全不相干。”陆通冷笑道:“谁跟你是‘咱们’了?老子宰了你喝血吃肉,未必便死。”
  
  不多时众官兵都吃过了干粮,驱车又走。春末夏初天气,午后的日头明晃晃正当中天,道上一丝儿风也无,陆通坐在车中,渐渐燥热难当,心道:“这囚车一直往东而去,那是要送咱们去汴梁了。”他原本伶俐狡变,这时候大半日水米未进,胸口隐隐作痛,全身被太阳晒得发烫,脑子似乎也给晒得化了。但听得耳边车轮辘辘之声响个不住,似乎永无止歇。
  
  陆通再度醒来之时,只觉唇焦舌敝,头痛欲裂,心道:“这是走到哪里了?”抬头看看太阳,只见红日西坠,已是黄昏时分。
  
  忽然额上一凉,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他前额。非业低声道:“你觉得怎样?”陆通嗯了一声,道:“没事儿。”抓住了他手,慢慢坐起身来,见华菁面色灰白,头歪在一边,吃了一惊,问道:“华菁死了么?”
  
  非业道:“没死,只是晒晕了过去。”将嘴附在陆通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别怕,等天黑下来,我便想法救你逃走。”陆通嘻嘻一笑,道:“我有你在身边,却怕甚么?”握住了他手,又问:“你先时上哪里去啦?怎地不说一声便走,害我……找了半日。”
  
  非业讶然道:“我不是交代了那伙计,叫你出南门到八里镇找我么?”
  
  陆通道:“甚么伙计?”随即想起,骂道:“何小四这青皮鬼,自顾跑出去看擂台热闹,这一句要紧话却给我吃了。娘的,老子回去洛阳城,非捉着这兔崽子打一百板屁股不可。”
  
  非业道:“今天早上简琬寻到了客栈,我见你睡得香甜,不忍叫你。”陆通奇道:“咦,她怎寻到你?”非业道:“那也是凑巧。她得罪了她师父,独个儿跑出来,经过那客栈,便看见伙计在遛大枣儿。”陆通哼了一声,道:“于是她叫你给她打掩护,引开了她师父?”
  
  非业瞧着他微微一笑,道:“陆通,你为甚么甚么都知道?”他眼睛里倒映着金黄的夕晖,光华流转,仿佛便有无数细碎的五颜六色的宝石在里一闪一闪,眼底一点笑意,又似嘲谑,又似赞赏。陆通见了他这个神情,心中登时一荡,若不为身在囚笼,旁边又有数十双眼睛睽睽注视,实在便想不管不顾地吻上去,吻他个天昏地暗,不死不休。……好容易才克制住了心猿意马,笑道:“山人自有妙算。”将花会擂台上的所见所闻说了。
  
  非业皱起眉头,道:“简琬这孩子当真胡闹。她要杀华菁,做甚么却自己跑去动手?这等地方鱼龙混杂,倘若被人认出来,众口谣诼,哪里还得清净?”陆通叹道:“她才舍不得当真杀这小白脸。”向边上昏迷不醒的华菁看了一眼,心道:“最好这杀胚就此不醒,一命呜呼,再没法子去勾搭小郡主。——小非儿也不能从他口里再探出甚么关于他师父的消息。”
  
  想了一想,问道:“她叫华菁躲开了她师父,她师父很厉害么?”
  
  非业道:“她师父便是郦琛。”陆通道:“那是谁?”非业甚是意外,道:“你怎会不知道他?郦琛是镇州守备,五年前高阳关大战,便是他同杨继武联手,将辽国大军逐回徐河以北,才有百年和约之议。”陆通点头道:“原来如此。我那时候在江宁府看场子,似乎也听人说起过这么回事。”非业心道:“甚么叫做‘似乎’?高阳关大战、满城和议这等大事,天下震动,又有哪个不曾听说?”他不知陆通从来只记得自己要记的东西,譬如两府的赌坊酒楼、勾栏瓦舍,乃至各家花魁娘子的名姓,那是如数家珍,决计不会弄错的;一个臭男人的名字,那便过耳即忘。
  
  陆通道:“她师父自是知道你的。你去引开了他,他难道便不起疑心?”心道:“这个甚么郦琛,年纪也同简淇差不多罢?小非儿专爱大叔,不可不防。”非业哪知他脑筋又转到了另一层上,道:“简琬帮我弄了些易容物事,没露本来面目。不过郦琛不认识我,我在落霞谷住着的时候,他一直便在镇州统兵戍防。”陆通登感放心。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再过一刻,夜幕低垂,四下里景物便是模糊一片。
  
  陆通忽道:“小非儿,我坐得久了,腿上麻得厉害,你扶我起来走一走可好?”非业依言伸手到他腋下搀扶,腕上微凉,却有一物塞到了他袖中。
  
  陆通将口贴到了他耳边,道:“我去引开他们注意,你来试试看割这栅栏。”他交在非业手中的,正是从俞敏身上得来的那把短刀,心想这刀剖金断玉,锋利之极,再加上非业的无双内力,料想能弄断一两根钢栅。天色既昏,只消脱出了这囚笼,那几十发弩机在黑暗里找不到准头,以两人轻功,自不难脱身。非业轻轻点了点头,扶着他慢慢站起。
  
  身后忽有一人厉声喝道:“坐下!”跟着夺地一声,一枚弩箭射了进来,钉在地下。陆通听出这声音正是唐维,心下大怒:“杀千刀的死胖子!居然还有脸向咱们吆喝。”口中唉声叹气地道:“唐先生,我这都坐了一天了,再不活活血脉,这两条腿就要废了。”忽地身子一倾,脱开了非业手臂,扑到了囚笼边,叫道:“痛!痛!痛死我啦!”一面叫唤,一面双足乱蹬。
  
  唐维喝道:“起来!乖乖坐到中间去,不然就放箭了。”陆通道:“起来容易,你先拿些饭菜来我吃。嗯,老子要吃莼菜鲈鱼烩,蜜汁扒猪手,水晶虾仁,松鼠鳜鱼,蟹粉小笼,红豆燕窝……”滔滔报了一堆菜名,都是江南有名的菜肴。
  
  唐维冷冷道:“吃食没有,你少说几句,还可省些气力,晚一天饿死。”陆通叹了口气,翻身爬起,道:“那你借我些木柴炭火,再加两个铁叉,一个铁丝蒙子来,我烤了这人吃。”说着便向吊在半空的华菁一指。
  
  唐维眯起眼睛,道:“柴火没有,你要生吞了这人,那也由你。”陆通点头道:“不错,不错,烤货太干,还是生吃的好,肥嫩鲜滑,汁水滴答。”一面向华菁走去。唐维厉声道:“坐下!”
  
  陆通忽地大叫一声,倒退两步,道:“啊哟,华菁……华菁怎么死了?”唐维听他叫得惨厉,微吃一惊,随即镇定下来,道:“死便死了,有甚么好叫的?”陆通道:“咦,华菁死在这里,你便不怕金乌堡主来找你算账么?”
  
  唐维道:“又不是我杀了他,我怕甚么?”陆通笑道:“怎么不是你杀的?你瞧瞧,他脖子上这道抓痕,难道不是你的‘摧心截骨手’抓的?喏,你用一招‘鬼爪手’,一把抓破了他咽喉。”
  
  唐维怒道:“胡说八道!”正待上前看个究竟,忽地醒觉,冷笑道:“陆通,你想骗得我近前,那又有甚么用?你便是拿住了我,这囚笼也不会打开的。”
  
  一语未了,忽听得轻轻的一声哨响,似乎发自极远,又似乎近在耳畔。 唐维愕然住口,抬头向远处望去,只见前方黑暗中影影绰绰,几点细微光芒一闪一灭,若隐若现。细看下这光芒并非寻常灯火的红黄颜色,却有些荧荧绿意。
  
  唐维待要定睛再瞧,忽然间眼前一亮,那几点绿火仿佛炸裂开来,倏尔变作数十点,又变作了数百点光华。顷刻间前方上下左右都遍布绿火,在暗夜中载浮载沉。
  
  唐维心下骇然,暗道:“这是甚么?”不觉回头又向囚车里望了一眼。只见非业右手握住了陆通左手,两人神情凝重,眼中满是戒惕之意。唐维心中又是一凛,忖道:“能教这两人露出这般神色的,来者决非易与之辈。”
  
  便听那尖尖细细的哨声愈来愈响,声音也愈来愈是凄厉,有若狼嗥,有若鬼哭。一众官兵面面相觑,各人心中发毛,只是未得号令,不敢自专,那囚车仍是向前走去。唐维喝道:“停车!队伍停下,围住了车!”众官兵依令行事,唐维又道:“倘若这两人有甚异动,先发箭射死了他们再说。”一面纵骑而出,向离得最近的一点绿火跑去。
  
  刚刚跑出两步,便见那绿火倏忽飘了开去,轻灵迅疾,仿佛鬼魅。唐维厉声道:“宁王府庚字旗在此,来者何人?”
  
  这一句问话出口,对面黑暗中便是沉寂一片。突然之间,数百点绿火上下飞舞起来,仿佛一条条绿蛇蹿动,只瞧得人眼花缭乱。跟着便有一人曼声唱道:
  
  “金乌未光,冰蟾为皇。
  紫华不见,白影恒昌!”
  
  这声音低沉暗哑,辨不出是男是女。 第一声响过,立时便有数十个声音接上。越唱越是高亢,到后来前后左右都是人声,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人在齐声吟唱:
  
  “天有四序,春司行,夏司运,秋司刑,冬司命!
  法分八部,乾为天,兑为泽,震为雷,巽为风,坤为地,艮为山,坎为水,离为火!
  圣教威赫,苍龙升,白虎腾,赤鸟焚,玄武生!
  教主神通,遇坚摧,遇虚入,遇强破,遇弱除,遇逆斩,遇敌克,遇神灭,遇魔降!”
  
  唐维忽地暴喝一声,道:“甚么妖魔鬼怪!快些给老子滚蛋!”然而吟唱声大作,登时将他的声音压了下去。四下里绿火飞舞一阵,倏尔光华大现,一团团火焰俱变作雪白,飞动之际,带了条长长的紫色火花,华彩耀灼,直教人眼花缭乱。
  
  唐维咬了咬牙,双手齐扬,一蓬“夺命无影针”洒了出去,寒星点点,飞向那些明亮的火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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