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烬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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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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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只是垂着眼眸,飞快的捻着手中的沉香木念珠,一滴泪,滴在念珠上,又被飞快的转过,和其他念珠混在一起,再也找不到了。就像是生命中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为他们的苦难喟叹过,哀伤过,但又被滚滚的岁月洪流冲散,不知道去了何方……
  玉绣见王妃不出声,呆了片刻,突然腾地弹起身子,直向厅中的柱子撞去。
  还没到柱子跟前,却见永安郡王康微已经挡在了前面,一掌挥出,把玉绣打倒在地。
  “带出去!这么闹,像什么样子!”
  见王爷发了怒,管家喏喏连声,拉起玉绣便往外拖。
  “慢!她不去,我去!”却是绯桃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倾城回首一啼悲

      “绯桃!”王妃停了捻动念珠的手,抬起头,一脸惊诧。
  这绯桃是官宦人家的的小姐,因为父亲获罪,才沦为奴婢,不仅知书识礼,而且算得一手好账,一向被王妃倚为左膀右臂。府中长子康荣虽然已经娶妻,但长媳生性懦弱,当不得家,主不得事,府中一切事务,还是由王妃处理,而这绯桃,则替王妃分担了一大半。因此上,虽然绯桃已经年过二十,王妃依然舍不得让她嫁出去。
  “绯桃,你疯了吗?”紫笑和绯桃平素最为交好,此时也顾不上上下尊卑的礼仪,冲口而出。
  “我没疯。”绯桃淡然一笑。
  “你难道没看到香梅的样子?”紫笑也不管不顾了。
  “原该……是我赎罪的时候了……”绯桃含着笑,轻轻说道。说罢,对王爷和王妃深深施了一礼。
  “我的来历,府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王爷和王妃是深知的。我父亲任河工期间,贪墨渎职,导致老河口决堤,百万生民流离失所。父亲问了斩,兄长流放岭南途中瘐毙,我被卖入王府为奴。王爷和夫人带我极好,在下人当中,我也是极有人望的,谁犯了错,谁家里遭灾有难,都来央告我,我能帮就帮……并不是我有多仁善,而是我心里怀着歉疚。”
  “据我所知,府里下人当中,有不少都是那次洪灾的灾民,很多小康丰裕之家,一夕之间,家徒四壁,不得不卖儿卖女……香梅,就是其中一个,她家原来是开绣坊的。那次洪水,全家都死了,她只得卖身葬父来到王府。这都是……我父亲造的孽,若必须要有人承担,原该是我,更合适些。”
  “绯桃……”珠儿只觉得绯桃这番道理完全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愣了片刻,方才说道,“你父亲有罪,也已经伏诛,但这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你并没有罪,不需要赎罪。”
  绯桃凄然一笑,“小姐,我父亲贪墨得来的钱,也许已经化作了我身上衣,腹中食,怎能说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呢?”
  玉绣愣愣的听了半晌,突然跪爬到绯桃身边,连连叩头,口中说道:“绯桃姐姐!绯桃姐姐!你就是我重生父母,再造爹娘,我从此以后,天天给你供奉长生牌位,日日为你祈祷平安。”
  绯桃低头看了一眼玉绣,没有说话,只是又对王爷行了一礼:“绯桃的这点心思,望王爷成全。”
  永安郡王康微呆了片刻,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小姐!小姐!你还是不要去看香梅了吧!没有什么好看的。”紫笑跟在珠儿身后,不住口的劝道。
  珠儿疾走着,冷冽的风,吹在脸上的泪痕上,像刀割一样痛。珠儿的心中,也如同被一柄利刃划开一样,滴着血。
  屋里很暗,也很热,炭火染得旺旺的,珠儿依然不觉得暖。
  香梅仰面躺在床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账顶。她的满头青丝散乱的覆在枕上,嘴唇破了,肿成一片,颧骨上一大块乌青,颈中到处都是青红色的淤血瘢痕,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见到珠儿,绯桃咧嘴一笑,“小姐……”
  “她们几个,怎么样了?”珠儿最担心的,就是另外三个人的生死下落。
  “木香死了……听说是逃跑,被源兵一刀砍死的。她和外院的那个小厮,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并没有苟且的事儿,只是互相送了帕子和香囊而已。她说要为他保住清白身子,这样,下辈子也好在一起……她不是要逃跑,而是要寻死……她算是有福的,没有受那些苦楚……”
  珠儿听了,心中绞痛更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李也死了,是被他们折磨死的,听说她咬了一个鞑子,因此上,满嘴的牙都被他们敲了下来,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末了,还被鞑子一把火烧了尸身,不能入土为安……好好的一个人,就再也……”香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紫笑垂着泪,蹲在床前,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金纱是个好命的,她生的漂亮,又会唱曲儿,又懂得怎么取悦男人,被一个偏将看上了,带到帐中,专门伺候他一个人,不用像我们似的,被几十、上百人轮流糟蹋……”
  这……算是好命吗?珠儿脸色惨白,死死咬着嘴唇,心中一片混沌。
  “小姐,听说送我们几个出去,是你做主的,对么?”香梅嘎声问道。
  珠儿一惊,手一抖,捏在手中的帕子落在了地上。
  香梅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是因为我耍钱聚赌吗?”见珠儿不回答,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一定是吧?哪家主子也不喜欢这样的下人。我其实……只是想多攒点钱,好把自己赎出去,再买一座小宅子,开个小绣坊,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若碰到有缘人,便嫁了……仅靠那点子月钱,是买不起宅子的……”
  “所以……一开始,被鞑子□□的时候,我忍着,想着,等他们退了兵,我保住性命回来了,纵然皇上不赏赐我,王爷那么仁厚,也许能满足我的心愿。虽然……恐怕没人肯娶我了,我收养个孩子,也是一样的,女孩也行啊……我会教她刺绣、缂丝、织缭绫……我会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看着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可是……”香梅说着,举起两只手臂,那两双手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下面,微微有血渗出,“可是,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发疯,用皮靴踩我的手,我哭着求他们,不要这样,可是……越是求,他们越是要踩,还哈哈大笑……
  “骨头被踩断了,没有药,我每天都求神佛保佑,保住我的手指,可是……眼看着那层皮发黑、坏死,最后,它们就整个儿脱落了下来……再也没了……”
  香梅的目光,落在珠儿腰间放置那个骨球的香囊上,“小姐的这个香囊,是我绣的呢,花好月圆的景致,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香梅,香梅!你别想那么多了,都过去了……以后就会好了,王爷说了,认你为义女,府里养你一辈子,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紫笑泣不成声。
  “这不是我要的好日子,我已经不想活着了……”香梅摇头,一滴泪,从眼角滚落。
  月光如水,泻在床前。
  珠儿又一次,站在香梅房里。
  “你恨我吗?”
  香梅摇头,“不恨……这都是命。”
  “你真的想死吗?”珠儿眨眨眼睛,眼中充满了疑惑和犹豫。
  香梅点头,“想死,但是死不成。”说着,抬起那包裹着纱布的手,拂开额发,露出一个凝着血痂的伤口来,“我撞了柱子,只留了这么一个小伤口,他们不给我们饭吃,每天只灌喂一碗汤水,根本没有力气……”
  那只手,又滑了下来,停在耳畔腮边,“听说有几个姑娘咬舌自尽了,但也没有死成,抓一把香灰止住血,人是死不了的。他们……为了防着这个,把我们的下巴都摘脱了环,这是回来之后,才接上的……”
  “我当时就想啊,就算有把剪子也好啊,死了,就不用受着折磨了。”香梅喟叹。
  “你现在还想死吗?“珠儿的话音幽幽的,月光下,她的脸上泛着幽暗的蓝光。
  “想……等我能起床了,还会寻死的,虽然这样对不起王爷、王妃,但我真的一天都不想活了。”香梅的泪,又从那干涩空洞的眼中流了下来。
  “若我能帮你死,是否能赎了我的罪?”珠儿说着,把那个骨球拿了出来。
  香梅眼睛一亮,重重点了点头。
  次日,香梅死了,颈侧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了一床。但香梅的神情,却是异样的宁静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百年宫阙半成灰

      “今天带我上城去玩,好不好?”颜音坐在床边,两条腿垂下来晃荡着,抬着手臂,任蒲罕帮他系着腋下的纽扣。
  “不去找你那个太子哥哥了吗?”
  “嗯!”颜音点头,“今天腊月十五,太子哥哥说要打坐礼佛。”
  “你的太子哥哥不理你了,你才想起我来。”蒲罕佯嗔。
  “不是啊!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每天闷在这里是不对的,总要偶尔走出去看看。”颜音一本正经。
  “你总是有理。”蒲罕示意颜音下床,俯身给他抻了抻衣襟,笑道,“走吧!”说完竟一把抱起颜音,让他骑在自己脖颈上。
  “这两天天气有些暖,雪有点化了,路上都是泥泞,别湿了靴子。”蒲罕一边解释,一边迈步出了房门。
  颜音坐在蒲罕肩头,咯咯笑着,很是开心。
  东壁熙宋门是益王颜启昊辖下,蒲罕一路走过来,很多兵卒都热情的跟他打着招呼。
  城门口贴着赵国的皇榜:“有能率先竭财犒设大军兵者,令大梁府具名奏闻,当议优与官爵。今已差官遍行根括外,切虑人户未能通知,尚有藏匿窖埋,致使本朝有亏信义,或敢如前埋藏,并行军法。”说得还是根括金银犒军的事情。
  城门洞处,居然有一两个引车贩浆的小贩,挑着热气腾腾的吃食,卖与源军兵卒。
  见几个源兵端着饭碗吃的正香,蒲罕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水滑面,又软又香,好吃又顶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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